第89章
江泫細細觀察他的每一個步驟,沒有發現錯漏的地方。一邊看,腦海中想的卻跑了八千里:自己這個弟子,長得不叫好看,那叫相當好看。身量又高、身材又好,日后還是玄首,境界高深,無論怎么看,都是仙門之中遍地桃花的人設。 仰慕他的人不計其數,怎么到了最后連個老婆都沒討到?實在不應該啊。 仔細一想,入宗門兩年,江泫在閉關之外的日子里見到他,不是在訓教堂學習,就是在凈玄峰練劍。路過容貌尚可的師姐師妹,他一眼都不看;宗內有什么活動,他完全沒有參加的意思,只被隔壁峰上那個傅姓弟子將他連帶著烏序生拉硬拽去過一次。 不像其他峰的弟子一樣,拼了命地想和女弟子搭話,也不同于這個年紀的所有少年,從來不會拽師妹的辮子。 江泫越想越不對勁。 上清宗雖然主張出世淬心,但修的并不是無情道。尋找道侶一事由弟子隨心而來,無論性別、無論年歲,只是不可行始亂終棄的畜生之舉,算得上是相當開明。 門風這么開明,怎么宿淮雙一點都不動彈的?或者是自己疏于觀察,遺漏了少年心思,實在慚愧。但想起若是哪天自家弟子帶著未來道侶來見自己,江泫又覺得心中復雜。 恰逢此時,陣中的宿淮雙察覺到江泫的目光,抬頭看他,瞳中流過一道靈光。他的靈識分出去化陣了,抬眼看著江泫的時候,神色似有些怔然,又帶著些難以察覺的眷戀仰慕。如此神色柔化默然凌厲的眉眼,觀之清貴無雙,叫人見之難忘。 江泫同他對視一會兒,更想不通了。 只是到了聞海鈞眼中,這又有了另一種神通,他的視線止不住地貼在宿淮雙身上,時不時問道:“宿公子現在在做什么?” “他累不累?” 諸如此類的問題問過幾次之后,就陡然轉了風向。 “宿公子今年多少歲了?看著仿佛比我大一些。” “宿公子師承何處?和江公子是一個門派的嗎?” “平日里主要學習什么?要習劍嗎?” 江泫挑挑揀揀、惜字如金地回答了幾個問題,最終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只是個小門小派?!彼?,“聞公子若是好奇,一會兒去問他吧?!?/br> 聞海鈞于是住口了。他的目光緊緊追著陣中的宿淮雙,在某一刻,竟然隱約看見了一道靈流。它細而柔地纏繞在宿淮雙身側,金光流璨,棲居著修士從天地間汲取而來的靈力。 他神色大駭,登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江、江公子——剛剛——” 江泫道:“你看見了什么?” 聞海鈞語無倫次道:“宿公子的邊上,有金色的……金色的……” 他不曾知曉靈力,自然也不知道應該用什么詞語來形容它。聽他支吾了一會兒,江泫又問道:“看見了多少?” 既然能看見,說明是個有仙緣的,如果不是靈感較強的普通人,日后或許能走上仙途。 聞海鈞道:“隱隱約約,有一條?!?/br> 何止一條。 在江泫的眼中,純凈的靈光從宿淮雙周身溢出,沿著腳下的陣法一路蔓延,將整個聞府都包裹其中。地上是靈力,地下是陰煞,兩相交接,弱的那一方便會受烈灼燒融之苦,因此現在聞府之中,處處都回蕩著陰煞尖利刺耳的慘叫。 聞海鈞只能看見隱約靈力,察覺不到府中的陰煞,未開靈根,只是靈感相較于其他人強些。這樣的資質甚至連修士的門檻都沒摸到,想要入仙途必然吃盡苦頭,然而若是作為普通人生活,就要好上許多。 起碼靈感很強,對邪祟天生便有抵抗力。父親與兄長接連倒下,他還能堅持這么久,也正是這個緣故。 江泫道:“許是幻覺。江某并沒有看見什么?!?/br> 聞海鈞聞言神色一怔,有些失落地坐了下去。宿淮雙凈除陰煞的動作很快,他的修為在同齡人之中出類拔萃,再加之有江泫坐鎮,不消一刻鐘,那陰煞便尖嚎著灰飛煙滅了。 縈繞聞府半年之久的陰氣終于散去,陽光此時真正地落了進來,透過屋檐灑上臺階,映亮座上江泫與小公子的衣擺。聞海鈞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愣愣地伸出蒼白的手,去接天上落下來的陽光。 指尖上真正感受到暖意的時候,他嘴唇一抿,眼中泛起幾分濕意,顧不得感謝江泫和宿淮雙,拔腿就往父親和兄長的房間跑。兩人似乎是都醒了,房間中傳來聞海鈞嚎啕大哭的聲音,隨后是長兄溫和的勸撫、仆人喜出望外的恭祝,江泫側耳聆聽片刻,振袖起身邁下臺階,站到宿淮雙身前。 少年耗了靈力,神色有些疲憊。但見到江泫,還是挺直肩背站好,眼中亮晶晶的。直到……直到他看見,江泫為他遞過來一盞茶。只是看看那杯盞花色,宿淮雙就能想象到是什么味兒。 江泫將那茶盞向前一遞,神色中竟然帶著些詭異的慈愛:“辛苦了?!?/br> 宿淮雙:“不……不辛苦……” 最終他還是將茶盞接過去了。 城主蘇醒、長公子身體好轉,對聞府中人來說可謂是天大的好事。府中上下喜氣洋洋,仆從奔走相告,原本死寂的城主府煥發生機,而江泫與宿淮雙被迎至堂中,府庫看管人取來一只沉重的木箱置于堂前,里頭裝著的正是那塊隕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