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原本他是主家,需等客人登門拜訪才露面,可他早早地便等在這里,可見心情之迫切。 見到門口江泫二人冒頭,那面目慘□□神委頓的小公子抬起眼睛仔仔細細地將二人打量一番,見來者氣質沉靜、似乎對驅邪之事胸有成竹,不禁面露喜色,幾步挪下臺階迎了上去。 “貴客到來,聞府蓬蓽生輝。在下聞海鈞,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他說話時,帶著一種強撐出來的成熟口吻。原本就是個還在讀書的孩子,父親與兄長驀地出事倒下,要一人撐起府中上下事務,其中辛勞可想而知。 “江泫。” 身后的少年亦道:“宿淮雙。” 聞海鈞忙不迭地拱手道:“江公子,宿公子,請到堂內用茶……” 堂內早已有仆人等候,為他們斟茶。然而雖然熱氣騰騰,卻并不怎么聞見茶香,入口的水也是一股死氣,被府里盤踞的陰煞浸了個透。江泫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視線落到坐在主位上的小公子聞海鈞身上。 主位太寬了,他身量不高,近日臉色也不好,坐在主位之上,難免有些撐不起氣場。江泫喝茶的時候,他雙手伏在膝蓋上,一直借著衣袖的遮擋緊張地捏揉手指,不時抬頭看看堂下人,一副十分急切、又知道不能失禮數惹人不快的模樣。 江泫只抿了一口,便將瓷杯放回底托上。瓷器相接時清清地響了一聲,緊接著,不急不徐、蘊著薄雪一般的聲音響起:“可否讓我們看看城主和長公子的情況?” 聞海鈞連忙點頭道:“可以,當然可以!” 一行人丟下了裝得滿滿的杯盞,從正堂挪到了城主的住地。進入院子時,江泫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院中,發(fā)現(xiàn)昨夜他們看到的那口井仍然在那兒,只是宿淮雙離去的時候大意了,未曾將井蓋蓋上。 聞海鈞顯然也看見了,向仆人使了個眼色,身后立刻有人前去覆上井蓋,過來對著聞海鈞道:“不知是誰掀開了這枯井的蓋子,實在是閑!手腳不干凈,今日掀的是井蓋,明日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少爺應當嚴懲。” 聞海鈞敷衍地“嗯”了一聲,心思顯然沒在這上頭。他快步帶著江泫與宿淮雙邁入檐下,轉過幾處拐角,停在一處房間門口,對江泫道:“父親在里頭,大哥在隔壁。” 久久臥床之人,房間的氣味想必都不怎么好聞。聞海鈞提前讓人把門窗打開通風,將里頭的病氣驅一驅,才好讓客人進去。 江泫道:“淮雙,去看看。” 背后少年應是,抬腳進了房間。聞海鈞看了看他的背影,下意識將求助的視線轉到身邊的青衣人身上,有些小心翼翼道:“他……他能行嗎?” 江泫心知,他是看宿淮雙年紀太輕,疑心他能力不佳。他緩聲道:“可以。” 聽他這樣回答,聞海鈞的心落下來一點。只是他瞅了瞅門內的情況,又惶然無措地問道:“二位可知府里出了什么問題?已經快持續(xù)半年了,爹和大哥都倒下了,下一個想必就是我……” 少年畏死,說到最后一句時,面上露出難掩的驚恐之色。 江泫道:“無需憂心,只是陰煞。” 見他如此篤定,聞海鈞皺成一團一派苦相的臉頰松開,這下是真的有些開心了。“江公子想必是已經有驅邪之法了!”他斟酌詞句,頗為小心地道,“聞府中有一塊千年隕鐵,似乎是不可多得的神物。若二位成功驅除陰煞,我愿將其雙手奉上!只盼二位公子不要再中途離開了……” 江泫聞言,心中有些奇怪,道:“何出此言?” 聞海鈞苦不堪言道:“江公子有所不知。為了找出府中異象,讓爹早點好起來,我和大哥明里暗里找過不少仙人來看。他們聽見條件的時候都滿口答應,我們招待他們在聞府住下歇息,可往往第二天醒來就來向我們辭行,說解決不了。” 江泫的神色微微一頓,眉尖皺了起來。 辭行? 這和方子澄的說法頗有出入。在井下時,方子澄明確地告訴他們,不要在聞府住下,半夜會有人入室行兇,將人擄去井中。而聞海鈞卻說,這些人實在第二天好端端地去向他們辭行的—— 未免太過古怪。已經在井下的人,如何突破封靈陣的禁錮回到地面,向他辭行?更別提個個在暗道中困得生不如死,辭行后難道是自己跳下去的嗎? 江泫道:“可是親眼看見他們來向你辭行?” 聞海鈞道:“這是自然。雖然解決不了府中的異象,出行前我還是命仆人為其備下盤纏,一位一位送出府的。賬房之中有記錄。” 少年神情困惑,語氣不似作偽。若他所言屬實,那么聞府上下確實都是世間難尋的良善之人,只是究竟屬實與否,須得去賬房核對一下。 江泫道:“聞公子,可否讓我一觀這些條目?” 再怎么說,一個被請來驅邪的外人要求看自己家里的賬簿,實在有些奇怪。小公子原本有些警惕,垂首思索片刻之后,眉頭漸漸擰了起來,道:“江公子懷疑我在說謊?” 江泫默然不語,不答是,也不應否。 聞海鈞咬著下唇,神色十分猶豫。然而此刻房中竟傳來幾聲仆人的驚呼:“老爺!” “老爺醒了?!” 聞海鈞聞言臉色大變,不顧禮數立刻沖進房間,跪在了父親床前,舉目查看聞樂清的情況。方才進來不久的宿淮雙站在床尾,很快江泫也邁過門檻,進入了房間,見原本死氣縈繞、時日不多的聞樂清竟然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