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老太太似乎愣了,拋出一句靈魂疑問:“那你買介作甚?” 宿淮雙卻像閉了嘴的蚌殼,無論如何都不再開口說話了,甚至將頭別去一邊,觀其神情,似乎事實十分難以啟齒。 江泫看夠了戲,在心中笑道:下次有什么事,還是要帶上他一起。淮雙心思單純,臉皮又薄,怕是被布莊的女子調笑、又順帶著誆去幾兩碎銀。 打發走了老太太,江泫帶著他往已經定下的客棧走。一邊走,一邊聽宿淮雙匯報打聽到的事項。 “我沒見到布莊的老板娘,聽布莊的女工說,她一個月以前去世了,現在那家布莊歸她女兒管。” 正因如此,他甫一上門探問布莊老板娘的下落,眾人就露出促狹之色,甚至有好幾位女子臉頰上飛上薄紅,一邊推著他往布莊里頭走,一邊大聲喊老板娘女兒的閨名,說好情郎送上門來了。 宿淮雙面無表情地將這段他不愿回想起來的記憶扔去一邊,接著道:“我問過了,布莊原本的老板娘死于普通的肺病,并且是舊疾,許多年過去仍未治好,前不久便走了。” 也就是說,并非那小二所說“染上了和城主一樣的怪病”。 至于那城主究竟得了什么病,江泫打算親自去瞧瞧。思及此,他對宿淮雙道:“今夜不要睡覺。我們去一趟城主府。” 宿淮雙頷首應下。 * 城主府是要去的,只是宿淮雙一直以為江泫已有安排、提前和聞府之人知會過,今夜只是一場暗訪——沒想到暗訪確實是暗訪,但入府的方式宿淮雙完完全全地猜錯了。 月光如練,樹影婆娑。宿淮雙站在城主府西院的圍墻下,神情頗為呆滯。 江泫的翻墻進程已經完成了一半了,此時他坐在高高的院墻上,煙青色的衣擺垂下,被風輕輕一吹,便如飄蕩的裊裊青煙。這墻實在是高,江泫坐在上頭,宿淮雙抬眼去看時,月盤仿佛就嵌在他身后,灑了他一身泠泠清輝,恍惚一看,仿若月下仙人,貴不可攀。 當然,如果他不是正在翻墻就更好了。 江泫自己上了墻,坐在墻頭安如泰山,對著下頭的宿淮雙鼓勵道:“墻不高,不必害怕。” “……”宿淮雙艱難地道,“我不怕,師尊。” 江泫道:“那自然好。快上來吧。” 宿淮雙站在墻底下,面露掙扎之色。“師尊,半夜偷偷翻墻進別人家里,是不是不太——唔!” 最后一個字少年被迫將它咽了回去。原因是江泫不想再多等,直接用靈力凝成一條流光四溢的長鞭勾住他的腰,一陣天旋地轉過后,他便被拽上了高高的院墻;再一瞬短短的失重感后,兩人便已經踩在聞府的土地之內了。 宿淮雙被強行拽進來“同流合污”,跟在江泫身后幽幽地道:“師尊,您說過您是普通人……” 江泫腳步一頓,像是剛剛才回想起來,回過頭,面色肅然道:“我忘了。” 接下來,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的誠意,江泫一晚上都沒再使用一丁點靈力。 他們準備翻進城主府的時候,月亮剛從西邊升起不久,正是丑時。這個時間府內無論是仆人還是主人都已經歇下了,房間內漆黑一片,只有走廊下掛著幾盞黃慘慘的夜燈。 進入城主府之后,江泫才發現,它的實際規模要比在外觀察的大很多。聞府內部構造錯綜復雜,然而即使在蕭瑟的夜色與月光之中,也透出幾分影影綽綽的秀美雅致。只是因為府中主人久病,景色總顯得黯淡些,莫名透出煞人的陰氣。 江泫與宿淮雙一道進入府中,很快摸清了府內的構造。他們翻進來的西邊房室密集擁擠,是府中仆人居住的小院;西北方是女眷的住地,院內都是她們平日里閑時侍弄的花草,一片茵茵之色,想必在白日里甚是好看,可到了這夜里,花朵下垂、隱隱有黑氣縈繞,透出一股說不清的詭異。余下兩塊地方,一塊是府中少爺小姐居住之地,還有一塊獨屬于城主聞樂清,現下長子聞海晟應當也在其中。 將府中所有地方細致而迅速地探索了一遍以后,宿淮雙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 “府中有陰煞,但我未曾找到源頭,仿佛憑空盤踞。” “確有此事。”江泫道:“我也有些收獲。” 他領著宿淮雙來到聞樂清的院子中,遙遙指了指院中的一口井。那井不大不小,以石磚圍砌而成,上面覆著一只木制井蓋,防止落葉落入井中,橫看豎看都是一口很普通的井。 但江泫既然指了它,想必這口井暗藏玄機。宿淮雙會意,立刻走上前去,握住井蓋的把手將它掀開,小心翼翼地豎去井旁——城主與其長子雖然重病,但院內是有仆人侍奉的,不論做什么,動作須輕,不能將他們吵醒。 掀開井蓋之后,宿淮雙探頭去看。 井中水空明澄澈,托木蓋的福,水面上一片浮葉都沒有。水波溫煦、暗光粼粼,水面以下的石壁上生著一層淺淺的青苔,紋理精致而秀氣,水中映著清晰的月影,是一片再正常不過的水井。 宿淮雙打量片刻,沒有發現異常,將目光轉向江泫,等待他來解答疑惑。 月下青衣人不緊不慢地向前行了幾步,明明是偷偷潛入別人的院子,可他閑庭信步、毫不心虛,仿佛走在自己的凈玄峰。他如同一片靜而雅的淡煙飄至宿淮雙身邊,同樣探身看了看,緩聲指點道:“水面有異。可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