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既知道,便明白哀家在擔心什么,”太后睜開眼,艱澀地說,“你是皇帝,是天子,你喜歡哪個男子、要寵幸誰,都無所謂,朝廷上下更是無人敢指摘。” 她的聲音有細微的顫抖,音量稍稍提高了些:“可玉奴不是啊!玉奴同你毫無血緣關系,如今他因你被封為郡王已然惹的謠言四起,你若是、你若是……” 太后捂了捂胸口,眉眼帶著無盡的哀傷:“那些難聽的話你也不是不知道,哀家不能、不能再讓玉奴受盡他人辱罵譴責,未來還要因為你,在史書上被后人批判。” “哀家信命,玉奴生來命格就弱,流言更是損命格的利器。” 四周又恢復了寂靜,只是太后的說的這些話一字一句仿佛刀尖,字字插入戚長璟的心底。 “既然母后信命,”戚長璟深深呼出一口氣,“兒臣為天子,便是這天下命格最硬的人,母后為何不能信兒臣能護住玉奴,保他此生無虞?” “命硬之人,最易克他人之命,”太后疲憊地說,“玉奴身體這樣差,如何經得住你的——” “兒臣是皇帝!”戚長璟忽然沉聲道,“若天下之主都不能護玉奴一生安穩,這天下又有誰可以?” 太后啞然,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無力地發現竟然無話可說。 戚長璟就這么平靜地與太后對視。 良久,似是無奈,又或是妥協,太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即便哀家不插手,你又如何能保證玉奴會對你、對你也動了這種心思?”太后輕聲問,“哀家可不會看著你對玉奴強取豪奪,做出些……” “兒臣絕不逼他,”戚長璟一字一句地說,“便是之后玉奴毫無心意,兒臣也不會逾矩半步。” 這下太后徹底沉默了。 戚長璟靜靜地等著她說話。 “好……”太后終于下定決心,直直地看著戚長璟,“哀家信你,倘若你未來做出些對不起玉奴的事情,哀家必然要竭力插手,絕不會再讓玉奴同你在一起。” 兩人無聲對視,彼此皆能看到對方眼底翻涌的情緒。 . 翌日一早,戚長璟又把睡懶覺不愿起來的時佑安喚醒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許是在宮里待的久,人也愈發嬌養,原本沒什么起床氣的時佑安已經養成了一副壞脾氣,但凡是有人要逼他起床,時佑安都會哼哼唧唧地又扭回去,嘴里還嘟囔著“煩人”、“走開”一系列詞。 只是這幅樣子落在戚長璟眼里,卻不是發脾氣,而是愈發可愛了。 叫時佑安早起卻不是有什么事情,只是單純地擔心他長時間不吃早飯傷了身罷了。 同時佑安一起用完早膳,戚長璟便在太監的服侍下穿上了外袍。 “陛下要出去?”時佑安吃了一口白粥問。 戚長璟轉了轉扳指,笑道:“對。” 要出去,去解決一個人。 時佑安只當戚長璟要出去處理政事,便不再多問,點點頭又埋頭吃起飯來。 鎮撫司。 今日化雪,鎮撫司更是比往日冷上許多,屋檐上的雪慢慢化成冷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有人拖著聶隨,連著身上的衣服一起拉到廳房中間。 一盆冰水澆頭而下,聶隨掙扎著睜開眼睛。 眼前模糊地映出一道瘦高的黑影。 他緩緩睜大眼睛,忍著胸口的撕裂的疼痛,扭著身子想要行禮:“陛……下。” 戚長璟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冷地落在聶隨身上:“朕只覺得將你五馬分尸,猶嫌不足,只是聶老將軍于朕有功,只能留你一命,發配西北大營去罷。” 西北大營條件苦寒,環境苛刻,許多派到那里的士兵大多是戴罪之身,終身都不能歸家。 只是聶隨早已明白,于他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罪臣……謝陛下開恩。”聶隨低啞著說,腦海中卻不受控制般忽然跳出一個人的身影,“只是……陛下可否、可否容許罪臣留在京城,罪臣想尋一人……” 戚長璟忽然起身,俯身與躺在地上的聶隨對視。 “朕知道你要找誰,“戚長璟緩緩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仿佛隨口一說,”那位你在酒樓遇到的年輕公子,讓你惦念至今,是也不是?“ 聶隨吞下一口血沫,啞然地問:“陛下……怎么……” 戚長璟倏地變了臉色,半撩起眼皮看著聶隨:“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朕知道,你也認識——” 他站起身,嘴角掛著一抹冰涼的笑意:“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毒害的郡王殿下啊。” 聶隨仿佛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嚨。 他粗粗地喘了一口氣,猛地睜大眼睛,嘶啞著嗓子問:“不可能、他不是……他明明……” 聶隨猛然意識到什么。 他掙扎著要起身,不顧身后幾個獄卒的壓制,胸前受刑的傷口再次撕裂,涌出大股鮮血。 “讓我見見殿下、讓我見見殿下!”聶隨爬著拽住戚長璟的衣角,聲嘶力竭,仿佛要泣出血來,“臣求圣上、讓我見見殿下……殿下他……” 戚長璟被聶隨這幅樣子惹的火氣直冒,忍不住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壓著氣息,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聶隨,不該惦記的人別妄想,郡王有朕一人關心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