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哄向導開心，沒什么是哨兵不能做的。

    白露下水了。她的精神體是蛇類，本就是能在水中狩獵的動物。白露自身的水性也是極好。泳池是一個巨大的橢圓半球型，直徑近60星米深，她直潛到底，黑亮的長發在身后飄逸的散開，她直立于水底，睜開雙眼，面帶笑意，向大獅子招招手。

    它覺得自己遇見了海妖。奮不顧身的游上前去。

    仿生功能開啟了，在全息時代，沒有什么光景是不能投射的。巨大的泳池變幻成美麗的海底世界，無數色彩斑斕的珊瑚憑空出現在水底，成群的游魚穿梭在珊瑚礁里。水母在搖曳，寄居蟹舉著大鉗子吐出一連串泡泡。

    歡快彌漫在心底。正當白露以為這就是驚喜的全部時，泳池底部的仿生白沙開始變得透明。

    她終于知道這個泳池為什么設計成巨大的半顆蛋型了。

    它弧形的底部竟是探出飛船表面的！由一種透光率接近100%的特殊水晶制成，平時被暗黑的能源護罩覆蓋，看不出面貌。現在大獅子打開了外部的黑色護罩！

    整個泳池猶如一顆晶瑩剔透的大水珠，附著在飛船的底部，暴露在茫茫宇宙中。

    而他們此時，正好經過一片星河。

    絢麗的小行星們呈帶狀分布，他們穿梭其中，置身于銀河夢境。外面不僅有璀璨的星光、幻麗的星云，偶爾還有隕星燃燒著長長的拖尾劃過眼前。

    僅僅隔著薄薄一層水晶壁。里面是浪漫海底，外面是璀璨星河。

    白露把手搭在大獅子身上，震撼的靜立于深深的水中。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從未期待過如此浪漫的景象。這是大獅子送給她的禮物。目光從星河中轉向它，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只有她的身影。

    在這一瞬間，白露恍惚間產生了錯覺，仿佛陪在她身邊的不是一只獅子，而是一個人。

    上岸后，白露面色古怪的看了眼大獅子——它正在甩毛。可能是我腦子進水了，白露暗暗想。作戰總指揮給你當坐騎嗎？喝了多少假酒也不能飄成這樣。

    她拿起大浴巾把獅子擦干凈，放縱的主動坐在它背上。

    明天，從明天開始，她一定正視兩個人的身份差異——尊重領導，拒絕乘坐野生動物。至于今天，再放縱一天吧。公海里的事警察叔叔都不管，星際旅行里的事，就消散在星際里好了。

    次日，白露使用了飛船的防追蹤功能。斷絕信號追蹤航跡，偽裝掉布滿兇殘武器的外觀，使它看起來更接近于一艘普通貨運用船。克木星是交通樞紐，這樣的貨船毫不起眼，他們停泊港坪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

    白露帶著大獅子來到躍遷手續辦理處。她當然可以在通訊儀里聯網cao作，但是那樣就會同步上傳行程——而這一段行程，她需要替褚鋒保密。“一會兒辦手續的時候，你機靈點啊，裝作我的精神體就好了，盡量模仿一下我的狀態。這樣可以省一張票。”

    大獅子麻木地點點頭。很好，用自家經營的躍遷點，我還得逃票。

    白露不放心地囑咐，“千萬別暴露了。就算我說你是別人的精神體，本體不在這里，他們也得信啊。要是露餡了，你只能被當做野生動物去托運！乖啊，一會兒辦完手續，帶你溜達去。”

    大獅子能怎么辦？它無奈地看了一眼大廳里醒目的雪鷹公爵標識。只要白露找負責人說明身份，他們就可以得到一艘專用船，優先躍遷。可是現在……他看著前面專心排隊的白露，實在裝不出她那副好奇又期待的樣子。只好表演原地愣神。

    白露拿到票，發現距離躍遷還有小半天時間。華夏人都逃不過一句“來都來了”，就算換了個外星身體也是一樣的。白露興致勃勃的帶著大獅子去逛了克木星的特產市場。

    可惜她囊中羞澀，唯一的一張錢卡還是向大獅子借的，將來要還。只能看看，不能購買。琳瑯滿目的商品充滿誘惑力，克木晶體的首飾、特產水魚的rou干，克木蛛絲的護甲，物理能源球……最后白露只買了個珠光白的大型寵物梳子。是克木星特產的一種橡木制成，雕工精美，裝飾以克木最美麗的珠光貝母。

    看起來干凈漂亮，聞起來還帶一點木香味。很適合給大獅子梳毛。

    他心底又酸澀又感動——白露幾次把手放到錢卡上，最終卻只買了這一樣。她不愿花他的星幣是真的，喜歡大獅子也是真的。

    白露生平第一次逃票，并不順利。

    幾乎所有躍遷者離開克木，都是行李滿滿，裝備齊全。只有白露，連個隨身包都沒有，還放出個身形龐大的精神體。智能機掃描毫無問題，人工檢查員卻仍是心存懷疑。“這位小姐，請您配合檢查。”

    白露看了眼大獅子，大獅子也在無辜的望著她，兩雙眼睛都分別在說——我覺得是你露餡了。

    安全檢查員請白露來到一個單獨的房間，出示船票——果然是一張不記名通用票。他更警惕了，手按在光子槍柄上，“請出示證件、解除武器，回收精神體。”

    這就尷尬了。白露拿出通訊儀掃了一下，光幕上出現她的身份信息。檢查員看到“服役第五軍團”字樣時，表情明顯放松下來。

    “原來是自己人啊。”年輕的哨兵笑出兩排大白牙，“誤會一場，沒事兒。你帶武器了沒有？放筐里。精神體也回收一下，配合檢查。”

    “我沒有帶武器呀。”白露無辜的舉起手，“你掃描一下就知道了。至于它……”白露放出一縷細弱的精神絲線，輕輕拂過哨兵的肩章，“我回收不了呀。”

    向導！

    哨兵傻眼的看著她，“你是向導？”

    “是呀小哥哥。”精神絲線悄無聲息的解開了發繩，烏黑靚麗的頭發散落下來，襯著她的小臉白皙精巧，天生多情的桃花眼輕輕一眨，“我裝的哨兵像嗎？”

    “像，真像。我剛才都沒認出來。”哨兵覺得自己多年的檢查員都白當了，這么漂亮纖弱的向導，他竟給認成了哨兵！腦子別要了。

    “我從小就羨慕哨兵……可惜后來分化成了向導。”白露張嘴瞎掰，“這次休假，我就想感受一下，當個威武的哨兵是什么感覺。”

    “我不是故意騙人的……”白露回憶著愛麗絲的一言一行，拙劣的模仿著，奈何底子太好，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味道，“人家的精神體是一條細細的小蛇……半點都不威風。我就借這只大獅子裝裝樣子嘛。你別拆穿我行嗎？”

    哨兵為難道，“那也不能……放野生動物進客艙啊。”

    “它一點都不兇，訓練的可好了。”白露把臉蛋在大獅子面頰上蹭了蹭，還順手拎起它一根胡須吹了下，“你看，它很乖的，根本就不會傷人。”

    哨兵的眼睛只看見白露。

    突然，一股森冷的寒意傳來，他仿佛被什么兇獸緊緊盯住，身為獵物的恐懼深深攝住了心神。危險！快逃！哨兵的生存本能讓他頭皮發炸。

    白露狠狠一腳踩在獅爪上，擋住了大獅子的視線。

    “小哥哥？”

    哨兵冷汗流了一身，剛才的恐怖感覺轉瞬即逝，仿佛一場幻覺。“不行的，這不符合規定。”

    白露沮喪的“哦”了一聲。

    “但是！”哨兵緊忙接到，“但是我可以幫你免費升艙。vip客艙是單人間，可以攜帶寵物的。”

    “我不知道這個……謝謝你呀。”白露臉上笑的眉眼彎彎，手上死死抓住蠢蠢欲動的大獅子。

    “不客氣啊，那個……方便問一下你的名字嗎？我剛才…沒記住。”

    “好的呀。”白露客客氣氣的說道，“我叫路秀東。”

    對不起了小胖。你看這口鍋，它又大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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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錯過機會

    回到第五軍團，白露第一件事就是去軍醫部銷假。

    趙醫生笑容和藹，“沒關系的，有私事也正常的。現在是非戰時，醫院里沒那么忙。”看一眼大獅子，“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還是協助…康復。次要任務是專題組。我聽水清說你們已經在征集哨兵志愿者了？這很好。理論研究可以和臨床實踐同步進行。你去忙吧，院里也不缺你一人坐班。”

    得到領導的批準，不需要按時上下班打卡，這是個非常特殊的照顧了。白露帶著大獅子回到自己的宿舍小院，召喚機器人打掃衛生。習慣了飛船上的智能保潔系統，再看著宿舍里明顯笨了一截、在同一個平面上來來回回打轉轉的機器人，白露不禁感慨一聲“由奢入儉難啊”。

    大獅子很反常的沒有跟進屋，而是在院子里觀望一圈后，自動自覺的鉆進“狗別墅”。在木頭小屋里扭了一下身子，把大獅子頭伸出門外，傻乎乎看著白露。

    白露驚呆了，“辛巴你怎么了？”之前還對這個獅子房不屑一顧，一定要跟她進房間。怎么在外面溜了一圈，反而肯住進去了？白露擔心的蹲在它旁邊，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頭頂，“你為什么不進屋呢？”

    大獅子眼神濕漉漉地望著她。因為尊重你呀。

    “是不開心了嗎？因為我之前踩你腳了？”捧起它rou乎乎的前爪，安撫的摸一摸，毛茸茸的大爪子手感沉甸甸，還熱熱的。“我那時急了嘛。必須想辦法啊，要不然你就會被帶走了。知道嗎？”

    白露溫言細語的哄著它。不知怎么的，從星際旅行回來，她好像對大獅子更有耐心了，總覺得這個暖心的大家伙其實很在意她的看法。

    大獅子趴在地上，抬頭看著她，輕輕的、一點一點用舌頭試探著舔她的手指尖。

    白露笑著撓撓它的下巴，“別舔了，很癢哎。”大獅子怎么回事？之前還大喇喇的給她洗臉來著，現在怎么這么小心翼翼。心理咯噔一下，“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大獅子看著她瞬間緊張的臉色，沮喪的趴在地上，大腦袋低沉下去。反正你也不希望我記起來。

    通訊儀響起，白露接通語音通訊，“水清，什么事？”

    聽筒里傳出清爽的嗓音，“聽說你回來啦？今天訓練嗎？你不在這幾天，辛原發布的任務別提多變態了。不算小胖，愛麗絲都哭兩回了。”

    白露笑笑，“好的，今晚訓練。老時間，活動室集合。”

    “好嘞。”

    愛麗絲看見白露時，激動得像只小鳥，撲進她懷里，“組長！我好想你。你不在的時候，學姐太欺負人了。嗚嗚。”

    白露暗暗向辛原豎了一下大拇指。裝模作樣的翻看他們的訓練記錄，“嗯，不錯，規劃得很好。嗯？你覺得辛苦呀……那我們今天不練了，改考試怎么樣？”

    愛麗絲氣得小臉微紅，“沒有沒有，不辛苦了啦。我們還是再多練習一下吧。我覺得這兩天精神絲線好像變強韌了呢。”

    路小胖鄙視地看了她一眼，見白露視線轉向他，秒慫，“來來，這幾天跑得筋骨都舒服了。我們還是先5000米對吧？”

    訓練結束后，路小胖留了下來，匯報哨兵志愿者征集情況。“……情況就是這樣。報名的人很多，但是符合條件的幾乎沒有。”

    白露眉頭深皺，“那就想辦法擴大征集范圍，你們還是需要哨兵配合實踐。”

    路小胖笑了，“沒有解決辦法怎么敢向領導匯報呢？昨天參謀部聯系我了，請我們專題組去新兵測訓營。”

    哨兵之所以會產生狂躁癥，基本都是由超常的體魄和五感引起的。強烈的感官長期刺激大腦，如果不能及時得到向導的安撫，就會處于一種躁動的情緒中。而向導又不能長期隨軍，于是向導素應運而生。

    無論是星際戰爭還是常規訓練，都會產生大量的狂躁哨兵，輕重程度不同罷了。致使褚鋒重傷的那次蟲族阻擊戰亦然。但是時間過去很久，輕癥者由于救治及時已經痊愈了。重癥者又隨時可能狂躁爆發。像愛麗絲、路小胖這樣的低階向導，如果貿然接近他們，不僅無法解決問題，而且難以保證自身的安全。

    新兵訓練就大為不同了。首先，參與訓練的都是剛剛軍校畢業的學生，年輕、等級普遍較低，對向導來說安全性高。其次，訓練時的壓迫感無法與戰時相比，狂躁反應也會輕很多，正適合低階向導拿來練手。

    問題的關鍵是，新兵訓練營不在軍團內部，而在封閉的訓練專用小星體。他們幾個離開軍營可能不便。而且……大獅子怎么辦？它的健康情況理應隨時監看。

    “我再考慮考慮。”白露拍拍路小胖的肩膀，“謝了兄弟。”縱然他不說，白露也知道在海量的志愿者里做篩選是一件多么繁瑣的工作。更何況，肯定有傻哨兵為了湊熱鬧瞎報名的。

    她本想等專題組出點成果，再向上級申請增加人手。如果是去新兵營，那么就需要提前報備了。這件事，還得通過褚云禮。

    白露開啟通訊儀，向褚云禮發送了一條消息。當即得到了回復。

    “我正好也有事找你。你在哪兒？我過去。”from：褚云禮

    “我去您辦公室匯報吧。” from：白

    白露到達作戰指揮部時，勤務兵已經等在大門口了。殷勤的把她請到副指揮辦公室，打開門的一瞬間，褚云禮剛好從小憩中清醒，銀白色的頭發還有幾根被書桌壓得翹起，“你來啦。喝什么茶？”

    白露笑笑，“您客氣了。”對助理說道，“白水就行。”

    褚云禮好像又瘦了些，眼底有些熬夜的青黑，整個人看起來疲憊又干枯。白露曾親口向他轉達褚鋒的命令，十分清楚戰后工作有多么繁雜瑣碎，傷亡將士的撫恤又傷神勞心，再加上極地莊園的家務事……壓在一起，他不累才怪。

    白露不愿過多占用他時間，言簡意賅的把希望帶大獅子去新兵營的事匯報完畢，等著褚云禮答復。

    褚云禮沉默一會。良久，他開口，“這些事本來應該等元帥大人親自對你說的……前幾天落雪城堡的案件，有結果了。褚云杰被家法處決，二伯父受打擊很大。”

    白露一臉懵，和她說這些干什么？之前的誤會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嗎。

    再說，這些人都是誰啊！

    “褚云杰是二伯的小兒子。一向受寵愛，你們見過面，那天的三只灰色雪鷹，體型最小的就是他。”褚云禮放下茶杯，直視白露的眼睛，“參謀部的副參謀長是他大哥，褚云睿。所以……參謀部的邀請，我建議你三思。”

    白露瞬間頭大如斗，“你的家務事不必和我講這么詳細。你的意思是……”她看著大獅子，“帶它去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