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才想起來，今天是玉嬋的輪回日。

    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一個人躲起來，默默地重復(fù)死亡過程。

    謝之不太明白，范文韜一個男人，只是死于心臟驟停，輪回日尚且痛不欲生，忍不住大呼小叫。

    玉嬋嬌滴滴的，難道比范文韜死地還舒服？以至于每個輪回日都幾乎寂然無聲？

    口袋里的動靜依然不停，謝之嘆了口氣，走進一間臥室，用靈力封印門窗，這才敞開口袋。

    立時便有一個影子飄出來，像是枯葉一般，皺巴巴地落在地上。

    沈晨身體舒展得很緩慢，額頭上又貼著一枚靈符，動彈不得，卻依然沖謝之瞪著眼睛。

    謝之蹲下身，輕聲說：“沈晨，我是來幫你的。”

    沈晨：“走開！”

    謝之：“你認(rèn)識展鵬吧？”

    沈晨瞳孔頓時縮小，努力做了個搖頭的動作：“不……不！”

    謝之想了想，又問他：“你是不想見他，還是不認(rèn)識他？”

    沈晨仿佛聽不懂他在說什么，清秀的五官幾乎扭曲，咆哮出聲：“不！走開！”

    他的眼神里，居然滿是痛苦和恐懼。

    隔壁門開了，一個虛弱的女聲煩躁地說：“嚷什么，聒噪得很。”

    謝之起身去看，只見玉嬋扶著門框，臉色蒼白到了極點，紅艷艷的嘴唇竟然泛出烏黑色。

    他面露關(guān)切：“你還好吧？“

    “嗯，熬過去了。”玉嬋似乎不太想讓人看見她這幅面孔，轉(zhuǎn)身扶著墻往下飄，“我看會兒電視，你既然帶回了新的鬼，就讓他學(xué)學(xué)規(guī)矩，別大呼小叫的吵人清凈。”

    新人打擾舊人，的確不太合適，可沈晨實在不好溝通。謝之剛想請玉嬋多包含，忽然身后傳來一聲大喊：“玉姐！”

    謝之愕然回頭看。

    沈晨努力在靈符壓制下抬頭往外看，表情又急又慌，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住地喊“玉姐”。

    身后一陣森然的陰風(fēng)吹過，下一秒，身穿紅色旗袍的玉嬋從謝之眼前晃過去，就像一縷迅疾的風(fēng)。

    她撲在地上，臉上盡是不可置信，兩只手卻已經(jīng)將沈晨抱在懷里，“傻小子！怎么是你啊！”

    沈晨被她抱著，仿佛一下子生出許多安全感，聲音都沒那么顫了，“玉姐……”

    “你個傻小子亂跑一氣，可把我給急壞了！”玉嬋此刻沒多少力氣，柔柔地捶打著他，“我找遍了整個鎮(zhèn)子都不見你，沒想到你居然跑到s市去了！”

    “……”沈晨一語不發(fā)，安靜下來的一張臉，總算恢復(fù)到了清秀俊美的原貌。他甚至動了動手臂，像是要去回抱玉嬋。

    謝之在一旁云里霧里地看了半天，才算從二人的對話中摸清楚關(guān)系。

    原來玉嬋要等的那個“傻弟弟”，竟是沈晨？

    他不失時機地提醒：“我給他貼了符咒。”

    “嗯？”玉嬋才發(fā)現(xiàn)他腦后有東西，一把揭掉了，沈晨沒了束縛，立馬起身，反手又將玉嬋抱起來。

    玉嬋擦了一把眼睛上的血淚：“你個傻小子，在外面沒少吃苦吧！讓你以后還亂跑！”

    沈晨是生魂，沒有眼淚，只是用力點著頭：“不，不跑。”

    他們久別重逢，以做鬼的方式抱頭痛哭。

    謝之打量著沈晨，冷靜地算了一下。此人魂魄離體，飄蕩到大松山，也不算奇怪。但他前陣子突然失常離開……

    恰好和展鵬進大松山拍《仙帝再臨》的時機撞了。

    難道他在躲展鵬？

    謝之打算問個究竟，走上前試著開口：“沈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么……”

    豈料他剛靠近那個小圈子，沈晨猛地抬起頭，兇狠地瞪過來：“走開！你滾！”

    謝之腳步一頓，玉嬋抹了抹眼角，輕聲和他說：“謝影帝，這孩子瘋瘋傻傻，本來就只讓我一人靠近。如今又受了驚嚇，你要不先回避一下，等我安撫好他再說？”

    “……那就辛苦你了。”

    從夜半到破曉，從破曉到傍晚。

    謝之忙自己的，再也沒有踏入這房間一步。他給了兩只鬼充足的獨處空間，沈晨也果然沒再發(fā)瘋。

    十幾個小時過去了，沈晨緩緩睜開眼，他從熟睡中醒來，神色格外安恬，和昨晚剛從謝之口袋里出來時的兇惡樣子判若兩人。

    但很快，他就戒備地坐起來，四下查看。

    玉嬋飄上床，按著他的肩膀，“傻小子，找什么呢？”

    “那個人……那個面具……”

    他思維混亂，連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都捋不清，只記得謝之的面具。

    “家里來了客人，他正在招待。”玉嬋語氣溫柔，“你不要怕，他是好人，他在保護我們。”

    沈晨對她的話一向深信不疑，聞言慢慢垂下眼睛，思索著謝之到底壞不壞。

    屋里剛靜了半分鐘，門鎖忽然轉(zhuǎn)動，緩緩打開一條門縫。

    謝之的身影在其中逐漸顯現(xiàn)。

    沈晨立刻后退幾步，靠墻站著。玉嬋趕緊跟過去，“傻小子，玉姐的話你還信不過嗎？他要是想害你，還能把你帶到我身邊？”

    沈晨盯著謝之，這雙面具底下的眼睛明亮，眼神沖和，看上去波瀾不驚，卻似乎擁有天神一般的力量。

    他就開始發(fā)憷，這個人昨晚拿捏他的手段太簡單粗暴了，讓他忍不住想起那個讓他渾身顫栗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