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嫁 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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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摻和上心這種軟弱可欺的東西,便沒法再冷靜地算賬,便沒法再清楚地計較得失。 無咎眼睜睜的看著那絲絲縷縷的紅漫上宋姝的眼眶。他終于第一次在她那雙明媚如春的眼里看見了如此觸目驚心的情緒。 他曾經最討厭她這雙眼,清澈眀烈的一眼便能看到底。即使這雙眼看向他的時候永遠都是笑意盈盈,永遠都是柔情似水,他仍是止不住的厭惡。 那是一雙未經世俗磨難的眼,那是一雙受盡萬千嬌寵的眼。那雙眼里,永遠不見罪惡,永遠不見陰暗,永遠不見他拼命克制的暴虐和仇恨。 曾幾何時,他曾迫切的希望在宋姝那雙明媚如永春的眼里染上陰霾。他要那雙眼里盛滿凄惶無助,盛滿絕望恨意。 現在,他看見了。 現在,他后悔了。 宋姝眼里的恨意太分明,太熱烈,像是熊熊烈焰,萬丈火光,刺痛了他的眼。 他在她靜默的憤怒下站立不安。 鳳眼微垂,他錯開了她灼灼目光,沉聲道:“既然在別苑住得不如意,便在宮里好好呆著。” 話罷,他甚至忽然失去了再抬頭看她一眼的勇氣,急轉了身子便要往未央宮外走。 碧水藍天下,明黃錦袍發出獵獵聲響,晏無咎腳下生風,就像是一頭被獵人刀尖懾住的猛獸,倉惶外逃。 身后湯泉中的人,是他恨之入骨的仇敵,是他藏于心底的軟肋,是他不可言說的愛與恨,欲與,她是他的……同父meimei。 這混亂的關系讓他的大腦近乎停轉,太陽xue突突生疼。烈日驕陽下,他逃也似的奔離了未央宮,奔離了她恨入骨髓的視線。 晏無咎離開之后,蘭竹菊三婢紛紛上前,卻被宋姝擺手揮退了。 “你們先下去,讓我自己靜靜待會兒。”她道。 蘭幽打了個手勢,一眾侍婢紛紛退下,只剩拂珠還站在角落里靜靜守著她。 “拂珠,你也先去休息吧。我,腦子有點兒亂,想清醒一下。” 她聲音里透著一股迷茫疲累,聽得拂珠皺眉。 “姑娘……”拂珠張了張口,卻第一次發現自己沒有能勸她的話。 她從八歲起便跟在宋姝左右,親眼見過她情竇初開時的羞澀,知曉少女心意朦朧的彷徨,見證她年少愛慕癡狂,又目睹著她夢醒之時惶惶無措。 她知道,從賜婚圣旨傳到宋府的那一日起,宋姝便將她對晏無咎的所有愛恨都埋進了心底的箱子中,又親手為它上了一把堅不可摧的鎖。 如今,那把鎖找見了鑰匙,那些深深埋藏的東西翻滾洶涌,或許再也埋不住了。 又或許,這樣也好。 拂珠心想著。 畢竟,腐rou若是不清,只會潰爛成觸之即痛的疤,倒不如將那些痛處統統都抖出來,一一清斷,唯這樣,傷口才會結痂,新rou才會慢慢長出來。 自晏無咎那日從未央宮中離開后,一連半個月,他再未來見過宋姝一面。也就是這半個月間,宋姝重新回到未央宮的事情私下在宮里流傳開來。 長樂宮里,如今已身為長公主的德喜一襲鵝黃宮裙坐在上首,青蔥如玉的手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里一顆碩大的東珠,她問得似乎漫不經心:“你說,皇兄當真將宋姝接回了未央宮?” 佟落雁身著一身翠色宮裙,端莊坐在下手,微微頷首道:“應當沒錯。我差手下的人去未央宮打聽過了,應當是半個月前被陛下悄聲無息接回來的,沒有知會旁人。” “啪”的一聲,德喜將手里的東珠砸在了木桌上。脆弱的東珠與堅硬的桌面相擊,在流光溢彩的表面留下一道傷痕。 千金難求的珠子,就這么毀了。德喜卻并不在意,隨手一扔,將它拋到了角落。 那雙素來溫柔的眼里掠過一絲狠意,她嘲笑道:“不愧是和她娘一樣的狐媚子,嫁去了幽山別苑那種地方還能博我皇兄憐惜。” 佟落雁垂下眉眼,遮住自己眸中計算,笑道:“就算接回來了,左右也不過是個逗趣的玩意兒,長公主不必放在心上。過些日子,等陛下倦了自然沒她什么好下場。” “玩意兒?”德喜冷哼一聲,“這你就錯了,宋姝那種禍害,進了宮便絕不是什么無傷大雅的逗樂玩意兒。” 回想起無咎在處理宋姝的事情上一次又一次地反常,德喜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惶恐。 她討厭宋姝,好不容易才將曾經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嬌女踩進泥地里,她絕不允許宋姝有一絲一毫的機會翻盤。 她思慮片刻,忽然起身,對佟落雁陰沉道:“走,咱們今日便去見見那陰魂不散的狐媚東西!” 第四十三章 “殿下, 殿下,陛下有令, 您不能進去……” “滾出去!” “殿下且慢, 您不能進。” “走開!” 未央宮外,層層宮人攔截,卻仍沒能攔住德喜與佟落雁。德喜一早有備而來, 領了一眾宮女宮人,浩浩蕩蕩地闖進了宮門,直抵未央宮正殿。 宋姝正在飲茶看書正是悠閑之時, 梅落忽然急匆匆地走進來稟:“王妃,長公主帶人闖進來了。” 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一個低啞女聲:“雍王妃人呢?多少年的交情了, 回了宮怎么就鎖在未央宮里閉門謝客, 也不與本宮一見?” 這聲音如此耳熟,恍惚之間,她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女人模糊的面容——身材嬌小的女人總喜歡穿一身鵝黃,頭發盤成飛天髻, 發髻上一顆東珠熠熠生輝。 那便是無咎的同胞meimei, 如今的德喜長公主晏玉珠。 宋姝朝一臉焦急的梅落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德喜已經帶著佟落雁進了殿門。 宋姝并未見禮, 背靠在椅子上抬眉笑道:“長公主許久不見, 可還安好?” 德喜似乎沒料到她時至今日還能這般猖狂, 瞇了瞇眼,冷笑一聲:“有勞雍王妃掛念,本宮好得很!” 明晃晃的陽光她頭冠上, 寶石玉翠發出閃耀的光芒, 光彩明媚的模樣與昔日的德喜公主判若兩人。 彼時, 德喜最愛在先帝面前作出勤儉之狀,常日里慣愛戴的頭冠是十歲生辰那年先帝賜下的,一帶便是許多年,為自己在朝中博了個克己簡樸的好名聲。 那時宋姝還不知事,只以為德喜天生便是那樣一個溫柔無華的人,與她鋪張高調的性子雖是南轅北轍,但卻格外相和。直到今日,見到德喜的這一刻她方明白,哪有什么天生無華的帝女,一切不過是她和無咎韜光養晦的無奈之舉。 思及此,她眸子微垂,心情難得有些復雜。 德喜走到殿中,也不待她招呼,自顧自地坐下了。 一年未見,德喜亦詫異于宋姝的變化。 宋姝沒有變化。 在幽山別苑那種地方呆了一年,面色紅潤,氣勢張狂一如當初。德喜擰了擰眉,不由懷疑晏無咎是將宋姝私下送去了別的地方將養,掩人耳目罷了。 她道:“本宮聽聞幽山別院里鮮少有照看之人,今日一見,王妃氣色倒是不錯,想必下人照顧得十分妥帖。” 頭上的珠翠隨著她的話語不斷擺動,發出陣陣煩悶輕響。 宋姝一笑:“幽山別苑山清水秀,自然是個好地方。” “既然是個好地方,王妃老老實實呆著便是,何故返宮?徒留雍王一人在別苑里,只怕是寂寞得很。” 德喜臉色越發難看,宋姝面目含笑,回話的模樣就像是逗貓逗狗似的。 久未出現過的屈辱感逐漸漫了上來,不過她一句笑言,德喜似乎又回到了無咎仍是太子的時候。他們東宮之人不得大圣皇帝歡心,就連無咎這個太子之位也一直坐得搖搖欲墜。 彼時,他們所有的希望都在宋姝身上。 晏無咎曾不止一次與她說過,要她忍。忍受宋姝的愚蠢輕浮,霸道張狂。只要他們兄妹倆一日將宋姝攥在手里,大圣皇帝便一日不會徹底厭棄他們。 有時候德喜回想起來都覺得何其可笑! 明明他們才是大圣皇帝的嫡子嫡女,明明他們才該是大景國的最為尊貴的存在。然,他們卻要仰仗一個外人去留住自己父親的慈愛,留住自己的身份地位。 曾經,宋姝便是這樣與她說話的。 對待她一個嫡公主就像是在對待自己手邊玩寵,毫無恭敬。 夏風吹過,帶起竹簾發出“嘩嘩”聲響,屋內一片寂靜,唯有德喜寬大袖袍下的手攥得死緊,琥珀鑲嵌的華美的甲套戳破了她的掌心,濕潤一片,她卻恍然未覺。 德喜面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宋姝卻絲毫不怵,緩緩道“我也好奇,在幽山別苑住得好好的,陛下何故將我宣召回宮?長公主莫不如幫我去問問你的好哥哥,這回的葫蘆里究竟又是賣的什么□□鶴頂紅?” 她嗤笑一聲,瞧著德喜屈辱羞憤到了極點的表情,心中忽然起了一絲快意。 瞧瞧,這才是這對兄妹的真面目。 哥哥綿里藏刀,手段陰毒,meimei忍辱負重,恨她入骨。 宋姝,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了,這才是你的心上人,你的知己密交。 蠢材,愚不可及的蠢材! 佟落雁坐在下首,看著德喜與宋姝交鋒卻始終未發一言。 終于,她道:“幽山別苑山高水遠,不知雍王與王妃一切都還好?” 聽她提起晏泉,宋姝愣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因為這句話,她終于第一次正視起坐在晏玉珠身后的女人。成國公的愛女,京中姝麗,德妃佟落雁。 她那日在成國公府遙遙見過佟落雁第一眼,彼時她一身長裙翩然,撫琴似仙音流水。宋姝那時覺得她姿態縹緲,仙姝奇草,不似人間富貴花。 而如今,這仙姝天妃穿上了宮裝,露出了算計,便也不復出塵,縹緲不再。 佟落雁上輩子位至皇貴妃,八面玲瓏,并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離塵脫俗,反倒是個極有手段的女人。宋姝微微靠著椅背,好整以暇地看她一眼,卻并未回話。 佟落雁萬般沒想到她會這樣明目張膽的忽視自己,正在尷尬之時,德喜幫她道:“怎么,與雍王那廢人住了一年,雍王妃也變啞巴了不成?” 聽見德喜罵了晏泉,不知為何,宋姝有些不悅。 她未回話,反而問德喜道:“我居深院,聽聞長公主喜事漸近,不知可是真?” “自然。” 提起自己的婚事,德喜臉上沉郁之氣散去些,臉上浮出笑來:“前兩日皇兄剛下旨賜婚于本宮和秦將軍。” 不算十分白皙的臉上紅唇輕翹,宋姝看得出來,德喜對于這樁婚事是十分滿意。 也是,自豆蔻年華起,德喜苦戀了秦川十余年,這份感情做不得假。 聽宋姝提起秦川,德喜眼神里多了些暢快得意。 她將要嫁得心上良人,而宋姝這輩子也只能蹉跎在幽山別苑的廢人身上。 這么多年來,她終于贏了宋姝一次。宋姝再如何算計,頂天也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帝王外室,而自己,卻是帝國明珠,身后有身為帝王的兄長撐腰,嫁的是天縱英才,戰功赫赫的一品大將軍秦川。 一切終于回到了正軌。 思及此,她心中得意更勝。緊捏著的掌心緩緩松開,她慢條斯理地拍打了一下裙擺處不存在的灰塵,笑道:“王妃也是初初成婚,倒不知雍王是否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