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的周圍已經(jīng)堆滿了殘破的肢體， 在濃重的血腥氣中，更多傀儡從四面八方過來，如同人體堆砌的高墻， 將他們圍堵得密不透風(fēng)。

    只要有這些傀儡在， 就永遠(yuǎn)近不了烏翦的身， 也永遠(yuǎn)無法殺死烏翦。

    “即使來再多的幫手，也改變不了什么。”烏翦憐憫地俯視唐峭，“你選擇了最錯(cuò)誤的一條路。”

    她十指牽動，紅線翻飛，在她的cao控下，傀儡們開始新一輪的進(jìn)攻。

    唐峭一邊揮刀劈砍，一邊扭頭問沈漆燈：“你那招沒忘吧？”

    沈漆燈眨了下眼：“哪招？”

    唐峭用沒拿刀的那只手粗略比劃：“就是像下雨一樣……”

    “噢——你說那招啊。”沈漆燈拖長尾音，狡黠地彎了彎眼睛，“那可是我自創(chuàng)的招式，怎么可能忘呢？”

    唐峭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好。”

    說著，她突然收刀入鞘，抬手掐訣。

    沈漆燈見狀，抬手劃出一道劍光，在唐峭身前形成線條流暢的半圓。唐峭靜靜站在圓中，幾個(gè)傀儡向她撲去，還未觸及到她的衣擺，便被冷冽的劍光削成了兩半。

    沒有傀儡的打斷，唐峭很快完成了靈力調(diào)動。接著她單膝蹲下，一只手按在草地上，翠綠色瑩光以她為中心飛快延伸出去，下一瞬，無數(shù)藤蔓從地下沖天而起，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將方圓十里的傀儡盡數(shù)捆綁！

    這些藤蔓升入夜空，如同海里游動的海草，將傀儡牢牢纏繞起來，徹底封鎖了他們的行動。

    烏翦冷哼一聲，正要翻動指間紅線，唐峭再度掐訣，藤蔓上rou眼可見地結(jié)出冰花，凝固極快，轉(zhuǎn)眼便將傀儡們凍成了冰雕。

    “絕景啊。”沈漆燈發(fā)出一聲輕笑。

    烏翦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不等她誦咒融冰，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劍光。

    這道劍光在升入高空的瞬間分裂成無數(shù)鋒利的劍影，如暴風(fēng)驟雨，急墜而下，轟然落向這些停滯半空的冰雕。

    冰封龜裂的聲音接連響起。聲音越來越密集，緊接著大塊大塊的碎冰從空中墜落，如同下冰雹一般，噼里啪啦掉了滿地。

    唐峭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剛才配合得不錯(cuò)。”

    沈漆燈側(cè)眸看她：“你是在夸我？”

    唐峭不說話了。

    瞬息之間，留在此地的傀儡全都廢了。烏翦目光冰冷，狠狠拂袖，一個(gè)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里。

    沈漆燈：“要追嗎？”

    唐峭微一點(diǎn)頭：“她肯定還有傀儡，只不過藏在了其他地方……”

    話未說完，她的手突然一松，九御從她手中脫落。

    沈漆燈伸手托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你流血了。”

    “我知道。”唐峭的聲音有些虛弱，呼吸噴拂在他的頸間，“你不也是么？”

    “這不是我的血。”沈漆燈將她的頭發(fā)撩到耳后，抬手將她眼睫上的血跡擦拭干凈，“是那條龍的。”

    他身上都是斑駁血跡，手指卻很白皙干凈。唐峭只覺眼睫上有涼意輕輕掃過，接著她的視野便明澈了許多。

    唐峭抬起手，在沈漆燈肩胛骨的位置按了一下，有溫?zé)岬孽r血滲出來，染紅了她的手指。

    “也有你的。”

    沈漆燈無聲地笑了。

    他伸手在唐峭的腰間摸索，很快找到了儲物袋，然后從里面掏出一顆回春丹，拿到唐峭唇邊。

    “吃下去。”

    唐峭垂眸看了一眼：“這是我的？”

    “對啊。”沈漆燈無辜道，“我又不帶回春丹。”

    唐峭有些無奈，但并未多說什么，而是安靜張嘴，眼睫濃密地垂下。

    她鮮少有如此乖順的時(shí)候。

    沈漆燈凝視著她，眸色微深，將回春丹喂入她口中。

    唐峭將回春丹咽了下去。

    回春丹的效力很快，唐峭感到靈脈中升起一股暖流，雖然外傷依然存在，但起碼血已經(jīng)止住了。

    她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你不吃？”

    沈漆燈搖了搖儲物袋：“沒了。”

    唐峭：“……”

    她離開天樞太久，大比時(shí)又沒有及時(shí)補(bǔ)充，不知不覺居然變得如此寒酸了。

    她產(chǎn)生了一種微妙的后悔。

    早知道剛才那是最后一顆回春丹，她就不吃了，或者掰成兩半……

    唐峭收斂心神，直起腰背，轉(zhuǎn)身去撿地上的九御。

    沈漆燈站在她身后，看到她腕上的黑鐲，突然出聲：“你上次問我這個(gè)鐲子能不能傳音，對吧？”

    唐峭微微一頓：“我只是隨口一問。”

    當(dāng)時(shí)她是想著可以在水月境里利用鐲子傳遞情報(bào)，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從水月境出來了，這個(gè)傳音的功能也就可有可無了。

    沈漆燈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神莫名：“是么……”

    唐峭眉頭一跳，總覺得他又要說什么對她不利的話了，于是立即打斷他，語氣強(qiáng)硬道：“時(shí)間緊迫，還要追烏翦，快走吧。”

    說完，她便縱身向密林深處疾掠。

    沈漆燈看著她的背影，摩挲了下腕間的鐲子，然后提氣跟了上去。

    密林另一處，崔黎與荊小玉越戰(zhàn)越激烈，隨著崔黎出招越來越凌厲，荊小玉漸落下風(fēng)。

    和上次交手相比，現(xiàn)在的崔黎明顯變強(qiáng)了。

    荊小玉知道再這么戰(zhàn)下去，自己多半要折在這里。她當(dāng)機(jī)立斷，抬劍擋下崔黎的雙刃，同時(shí)取出傳送符，毫不猶豫地往自己胸口貼去——

    電光火石間，崔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的動作。

    傳送符從荊小玉手里輕飄飄落下來，荊小玉的額頭沁出細(xì)密的汗珠，神情急迫而慌亂，卻沒有向觀月人求救。

    “崔黎，你抓疼我了！”她吃痛地叫出聲。

    “你逃不了了。”崔黎沒有松手，只是緊緊抓住她，聲音冰冷而堅(jiān)定。

    荊小玉兇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說我很疼，你聽不到嗎？”

    崔黎置若罔聞，拖著她便往回走。

    荊小玉終于急了：“崔黎，你松手，你要帶我去哪兒？”

    崔黎：“回天樞。”

    荊小玉一聽，臉色頓時(shí)變了：“我不去！”

    崔黎依然態(tài)度冷淡，透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這事由不得你。”

    “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去……”荊小玉見他態(tài)度堅(jiān)決，語氣不由弱了下來，“我不要跟你回天樞，崔黎，你放了我吧……”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崔黎腳步一頓，扭頭看向她。

    少女眼眶通紅，神色懼怕又可憐，有淚珠從她的眼眶滾落，被月光一照，如同寶石般晶瑩。

    崔黎愣了愣：“你哭什么？”

    荊小玉哽咽道：“我害怕不行嘛！”

    崔黎：“現(xiàn)在知道怕了，你替觀月人做事的時(shí)候怎么不怕？”

    荊小玉：“我又不是你，我沒得選啊！”

    崔黎不由蹙眉：“什么意思？”

    荊小玉吸吸鼻子，說：“你還記得你之前抓住的那只小狐貍嗎？”

    崔黎沒想到她會提到那只狐貍。難道，那天她也在山上……

    似乎猜出他心中所想，荊小玉弱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看到你把那只小狐貍帶走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其實(shí)我當(dāng)時(shí)很想把小狐貍搶回來，但主人沒有同意……”

    崔黎看著她：“你很喜歡那只小狐貍？”

    荊小玉突然沉默了。

    “談不上喜歡……”她聲音很輕，淚痕隱隱發(fā)光，“只是同病相憐罷了。”

    崔黎想起小狐貍的遭遇，皺了皺眉：“你是說……”

    “我的家人也被殺光了。”荊小玉輕輕點(diǎn)頭，神色變得黯淡而麻木，“他們是一群山賊，就因?yàn)槲业鶝]有給他們錢，他們把我們一家都?xì)⒘恕Ｎ业牡镉H，爺爺奶奶，甚至還有我養(yǎng)的小狗……要不是娘親把我藏在柜子里，連我都會死在那一天吧。”

    崔黎難以想象她竟然會有這樣的過往。

    在安樂村的時(shí)候，她就像一個(gè)無憂無慮的少女，即便后來得知那都是她裝出來的假象，但崔黎也很難將她與如此悲慘的身世聯(lián)系在一起。

    “那你之后是怎么生活的？”崔黎低聲道。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覺，他的語氣放緩了許多，遠(yuǎn)不如剛才那般冷硬。

    荊小玉眼睫顫動，嘴角扯出一點(diǎn)弧度：“后來……后來我就遇到了主人。”

    “是主人收留了我，他給我吃，給我住，還教我劍法……”

    崔黎盯著她的眼睛，敏銳地接下去：“后來你就用他教的劍法親手報(bào)了仇？”

    荊小玉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換作是你，你不會報(bào)仇嗎？”

    崔黎不出聲了。

    “是主人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無論什么事，只要主人需要，我都會去做。”

    荊小玉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像你這種人，肯定理解不了吧……”

    崔黎無法反駁。但他又無法說出安慰的話，這與他的立場不和，也沒有任何意義。

    沉默半晌，他低聲道：“天樞沒有殺了那只小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