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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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視角 林棠初遇賈嫵玉前一天,他在駱明玉的墓前扭了一腳。 南方的墓園景觀極好,冬日里也能看見綠葉樹,一年到頭沒有肅殺的景象。偶爾有幾年下雪,雪落在樹葉上白綠相間,反倒令人覺得這人間生機勃勃的。 明玉向來心疼他,這些年來只要是他來江浙的航班,天涯海角從未晚點。有一回在一個北方小機場遇到暴雪,整個機場航班延誤,唯獨他坐的那一班異常勇猛徑直起飛,甚至落地時間比預(yù)計到達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鐘。 然而這次卻出了點小意外,他這次來看明玉的時間剛好是雨水后驚蟄前,通往墓園的小徑兩旁蓬蘽花開得天真爛漫。就是賞花的這一會兒功夫,他在臺階上崴了腳。 “好好好。我不看別的花了……”林棠無奈地坐在明玉的墓前苦笑,指尖撫摸著墓碑上的“玉”字,看似溫柔,骨節(jié)卻白得突兀,“你說你,哪怕我出去的時候讓我摔得個粉身碎骨也行。我來看你什么時候帶人過來過,這下好了,我得打電話叫救援了。” 南方的雨像煙霧,彌山亙野,細(xì)織如網(wǎng),它不像北方的雨又快又急,打在人身上像是鞭子,使人又痛又清醒。南方的雨落在身上都沒有感覺,林棠枯坐在地上好一會兒頭發(fā)上才結(jié)起一層細(xì)密的小水珠,像是被人用濕漉漉的手撫過頭頂,這樣的雨淋多了很容易自甘墮落,喪失意志。 那就一輩子待在這里,永遠(yuǎn)別出去好了。 林棠大腦深處有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但很快這個絕望的念頭便被遞過來的木棍給按住了。 “林董,給您。” 說話的這人林棠倒也認(rèn)識,本市女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旅游管理系主任——洪掌。 “恰巧路過,遠(yuǎn)遠(yuǎn)看見您崴了一腳。” 林棠接過那根山上隨手可拾的松木枝當(dāng)拐杖,而后輕輕一哂。亞洲白色大王的兒子,以外人不知為何的原因跟親爹鬧翻,自己出來單干,干的還是跟其父親產(chǎn)業(yè)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的旅游業(yè),短短幾年不僅做出了業(yè)內(nèi)首個旅行類APP,17年才開春線下實體門店更是超過了1000多家。就在這幾日媒體傳聞他而立之年要在長三角經(jīng)濟區(qū)百店同開之時,他居然在墓園這種地方恰巧被旅游管理系的主任偶遇了。 “洪主任,這番‘恰巧’真是有些辛苦了。” 春寒料峭,洪掌給林棠撐傘的手已經(jīng)被寒咝咝的空氣凍得通紅。 “不辛苦……不辛苦……” 洪掌心虛一笑,全然把這幾日風(fēng)雨中的苦悶蹲守拋諸腦后。林棠拄著松木枝起身,明明剛剛還蜷在墓碑前遠(yuǎn)遠(yuǎn)看只有一個小黑點的他,卻在站起來的那一刻那高大魁梧典型北方男人的身材迫使洪掌往后退縮了幾步,凝結(jié)在傘面上的雨水悉數(shù)瀉在了他的肩頭。 “呵——”洪掌右肩被打濕冷到透骨,打著寒戰(zhàn)抬眼望去,他確定眼前的這位林董嘴角沒有任何動靜,那聲音應(yīng)該是從鼻腔里發(fā)出來的氣息。他眼里含著水氣,明明識破了自己那帶點卑劣的小伎倆,眼神中卻沒半點嘲弄的意味,更多的竟是慈悲或者說是憐憫。 也正是林棠露出那樣菩薩般的表情,洪掌明白了,接下來無論他提出任何請求,林棠都是會答應(yīng)的。 所以,林棠第一次見賈嫵玉時,身體上沒那么“體面”,他跛著腳拄著吳媽連夜從倉庫翻找出來的手杖,吳媽說這手杖是母親年輕的時候去瑞士滑雪骨折后用過的。林棠掌心摩挲著手杖頂部的圓頭,思緒萬千。 “來——周雁壘,陪林董喝幾杯!”洪掌拿下巴點了點周雁壘面前的酒杯,順帶起身舉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哈著腰介紹,“林董,這位是周雁壘,周同學(xué),以后還請您多多照顧。” 林棠覷了一眼自己桌子上的酒,是直接溫好的江浙黃酒,而其他人桌子上的酒全是白酒,沒有任何小的烈酒杯,白酒都倒在分酒器里,可見洪掌此次合作的“誠心”。 “主任,我不想喝……我……酒精過敏……” 周雁壘用微弱到林棠幾乎捕捉不到的聲音反抗著。女州市雖不是江浙省省會城市,但是本市富裕程度不輸有些北方省會城市,旅游專業(yè)在江浙人眼里說到底還是底層服務(wù)性行業(yè),很少有本省人報考這個專業(yè)。周雁壘皮膚黝黑,身高比一般南方女孩高個七八公分,顯然不是本省人,一個外省同學(xué)想要在本省扎根可不容易,這洪主任可真是用心良苦。 “哎喲,沒事的雁壘,酒是糧食精,只會越喝越年輕。再說了,今天有林董在,怎么也不會委屈了你,是吧,林董。” 洪掌話鋒一轉(zhuǎn),把壓力給到林棠這邊,林棠用手背把面前的酒壺推開,洪掌真是心沒用在對的地方。女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旅游學(xué)院這幾年為江浙省乃至全國旅游事業(yè)輸送了大量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這是行業(yè)內(nèi)有目共睹的,實在沒必要搞學(xué)生陪酒這一套。 “洪掌,周雁壘說她不想喝。” 就在林棠漸覺無聊,正要起身準(zhǔn)備離席之際,圓桌上傳來一個女學(xué)生的聲音。她嘴里塞著兩個刀魚餛飩,囫圇吞下后,盯著洪掌補充了一句:“你沒聽到嗎?” 林棠好似嘗過人間所有滋味愈發(fā)覺得人間索然無味的老饕,突然嘗了一口屬于他的刀魚餛飩,整個世界新鮮了起來。林棠整個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致地觀察起他的“刀魚餛飩”。 洪掌臉色一變,壓低聲音:“賈嫵玉,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有退路,不好好讀書也能養(yǎng)活自己。你能帶周雁壘同學(xué)干你那一行嗎?你能不能替她以后想想?!” 這些話全部落進了林棠的耳朵,林棠興味翻涌上來,洪掌口中這位賈嫵玉從落座開始嘴巴就沒停過。她穿著一件酒紅色高領(lǐng)針織開衫,從開胃小菜吃到主菜,與洪掌作對之時飯后水果剛好上來,她隨手揀了顆草莓,扔進了自己的嘴巴。 手腕纖柔,腕骨清晰。 “我替她喝!” 賈嫵玉卷起袖子提起她面前的那杯白酒,手臂肌膚白到反光甚至有點病態(tài),在旅游這個專出黝黑皮膚的行業(yè)她的確白得有點突出了。一百毫升的分酒器,她指尖捏住器柄,仰頭喝下,灼熱的液體順著口腔劃過喉頭,賈嫵玉胸腔起伏,林棠覺得她要是再白點,自己甚至可以看到酒精在她身體里流動的路徑。 很久以后,林棠回想起著這段酒桌初遇,才發(fā)現(xiàn)那時的自己從一開始就挺不對勁的,居然會那么肆無忌憚地盯著人家小姑娘的手和身體看,實屬變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