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慕森低頭備課，充耳不聞他的話。

    看姜盞檸悶頭寫題，連看都不看她們一眼。羅惜心頭火起，繼續說道：“怎么不說話，不會是被我猜中了吧？”

    “其實我們都能理解啦，畢竟祝老師確實很難搭訕，換個方法也是正常。”

    姜盞檸筆一頓，抬頭睨了羅惜一眼。黑眸幽深，看得羅惜有些背脊發涼。

    剛以為她要發火，姜盞檸又低下頭繼續解題，紙面筆跡比之前更深了不少，一眼就能看出筆主人用了多大勁。

    進入會議室的級長正好聽到這些，被姜盞檸面無表情看了眼，尷尬咳嗽：“這件事是我的問題。當時在忙，收到銷假申請后沒有及時調整安排，所以巡邏才出了問題。”

    還是姜盞檸事后跑過來詢問，他才知道自己弄了出烏龍。

    沒想到竟然是這么回事，其他人頓時小聲議論起來。

    羅惜想起級長和姜盞檸關系不錯，含蓄笑笑：“級長，雖然姜老師是新老師，但您也不能這么護著她呀，姜老師沒有這么玻璃心的。”

    級長捋了下自己的小山羊胡，神情不怒而威：“這意思是要我把聊天記錄發群里證明下？”

    羅惜一愣，趕緊否認：“沒有沒有，我肯定是相信級長的。”

    級長嗯了聲：“行了，這種小問題就不要再爭論了，開會吧。”

    高三年級剛進行完第一次月考，公布成績和排名后，各組組長和班主任輪番說了自己本月的工作安排。

    等英語組組長匯報完，級長看向祝慕森，和藹道：“祝老師這幾天帶2班還習慣嗎？”

    一周前，2班的英語老師突然重病入院，醫院估計最少要住院治療半年。

    原有的幾位英語老師基本都是一人帶三四個班，還有各種教研任務，再加一個次重點班也帶不過來。

    為了不影響高考，級長索性內部招聘新老師。最后是項堯推薦過來的祝慕森競聘成功，成了2班的英語老師。

    祝慕森沒什么表情：“還行。”

    他向來冷冰冰的，幾天下來所有人都習慣了，有些厚臉皮的見面還會開他玩笑。

    “之前代2班課的是薛彩娜老師，有不清楚的學生情況問她就行。”

    被點名的薛彩娜趕緊應聲，級長笑道：“月底有新老師公開課，幾位新老師都記得準備下。”

    幾位本學期新來的老師出聲回應，級長繼續安排其他任務。等例會結束，各組老師起身陸陸續續往辦公室或教室走。

    祝慕森還在聽項堯喋喋不休，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回頭一看是杜云露和羅惜。

    項堯嘖了聲：“人帥桃花旺呀。”

    杜云露在祝慕森面前站定，落落大方笑道：“祝老師，我是2班的語文老師杜云露，對2班學生了解的比薛彩娜多，如果能幫到你，盡管說就是了。”

    她離得很近，祝慕森不著痕跡后退半步，語氣客氣疏離。

    “好的，謝謝。”

    他沒再開口，氣氛尷尬，項堯見他們沒有要走的意思，只能找話題道：“杜老師最近是不是要去京市進修？”

    “嗯，爸爸讓我去學習下。”杜云露笑笑，眼睛眨也不眨，盯著祝慕森。

    杜云露的父親是校長杜勇，這樣一提就顯得有些刻意。

    祝慕森沒什么反應，只看向項堯：“走嗎？”

    三人一愣，羅惜看杜云露面色尷尬，連忙出聲挽住人：“我正好有個教學問題不懂，祝老師能傳授下你的教學經驗嗎？”

    一旁的數學組還在開會，景帥圍觀那邊的才子佳人戲碼，低聲同姜盞檸嘀咕：

    “你說都是內部推薦，你是能進來被她堵著不給進，祝慕森是進不來然后被杜云露放進來了，這也太雙標了。”

    祝慕森雖然是項堯介紹過來，筆面試也是一批應聘的英語老師中最高的。

    奈何英語組組長是位古板老太太，以祝慕森之前國外留學，且沒有教書經驗為由嚴厲拒絕祝慕森進入一高。

    級長倒覺得教書是有才者居之，只要人品過關，教書經驗這些沒必要卡得這么嚴。

    雙方僵持不下，最后是杜云露偶然間看到祝慕森的面試資料，纏著自己父親放人進來，祝慕森才被破格錄用了。

    姜盞檸當時同樣是內推，過了初試按理而言是不用復試的。沒想到杜云露知道后明里暗里說初試有內部人員放水，要姜盞檸參加復試。

    結果姜盞檸直接拿了第一名，氣得杜云露夠嗆。

    姜盞檸終于把手上的習題寫完，等教研會議開完，才起身拿著題走到數學組長李立旁邊，將題遞過去：“李組長，我寫完了。”

    李立還在整理教案，聞言停下手頭的工作，接過習題翻看。

    姜盞檸解題只寫關鍵幾步，李立之前看的時候就說過她幾次，現在又忍不住嘮叨：“你這步驟潦草的習慣什么時候能改，要是讓學生看到了都有樣學樣，高考步驟要丟大分。”

    姜盞檸左耳進右耳出，笑嘻嘻回：“收到！下次一定寫全。”

    明擺著敷衍。

    李立睨了她一眼，繼續看解題步驟，過程像用的奇點消解，但又有幾步不同。

    他來回翻看，終于想起來這個方法在新一期數學周刊上看到過：“是新出的龐加萊定理嗎？”

    姜盞檸聞言，黑眸都帶了光彩，連連點頭：“我之前用了連續假設來分析，但感覺有些麻煩，就嘗試用龐加萊定理解題了，沒想到真能用。”

    連續假設是他們小組想了一星期才發現的方法，姜盞檸一天就找出來了不說，還覺得方法麻煩，換了更簡單的方法。

    李立深吸口氣。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他忍著心酸翻手頭的資料，確定沒問題后抽出另一份教研課題塞給姜盞檸：“接下來做這個。”

    姜盞檸瞬間委屈：“李組長，我這幾天都做了好幾份練習了，讓我緩幾天吧。”

    做教研課題本就是李立額外布置來鍛煉姜盞檸的任務，她都這樣提了，李立想了想——

    也不是不行。

    剛要同意，突然聽到有人笑道：“姜老師，如果連組長交代教學任務都推辭，這樣可提高不了教學能力哦。”

    聲音不大，足夠讓幾人聽到。

    姜盞檸轉頭，看羅惜唇角帶了譏諷的笑：“祝老師，你們說是不是？”

    羅惜之前聽人說，祝慕森從不拒絕組里安排的任務，為了提高教學水平還經常加班備課。

    祝慕森既然是這樣追求完美的人，那對姜盞檸這種得過且過，還推脫任務的態度肯定很厭惡，現在肯定會支持自己。

    祝慕森懨懨掀起眼皮，淡淡開口：“那不是教學任務，而是代數曲面分類課題。”

    羅惜一呆。

    幾人聞言愣怔，見祝慕森指了下姜盞檸的練習，第一頁赫然印著“代數曲面分類”幾個大字。

    “學校教研板上就有展示，數學組上半年課題是代數曲面分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課題已經結束了，研究成員里也沒有姜老師。”

    祝慕森聲音冷淡：“課題估計是給姜老師了解下罷了。李組長，我說的對嗎？”

    第6章

    李立頷首，毫不掩飾對姜盞檸的認可：“盞檸是個好苗子，只備課有點大材小用，我就額外加了些任務給她。”

    “進修不是必要完成的，姜老師愿意備課完進修，本身已經值得夸獎。”

    當然，姜盞檸進修后有沒有進步，只有他們兩人知道了。

    一向要求嚴格的李組長竟然主動為姜盞檸說話？！

    羅惜面容一僵，杜云露笑著打圓場：“姜老師確實挺努力的，畢竟普通一本能進一高，沒點本事肯定不可能。”

    話語意有所指，幾人聽得明白，視線落到姜盞檸身上。

    一高的教師招聘要求是專業對口的985研究生以上學歷，要不就需要起碼三年以上教齡才能應聘，內部競崗也要滿足其中之一。

    姜盞檸聞言沒什么反應，只伸手拿過習題，笑道：“這樣看來，這個進修我還是繼續吧，不然整天讓羅老師擔心也不好。”

    沒想到姜盞檸還敢陰陽怪氣自己，羅惜氣得要還嘴，被杜云露拉住。

    “語文組還有教研任務，我們就先走了。”

    杜云露朝其他幾人點頭，看向姜盞檸時，聲音溫和：“姜老師加油哦。”

    可真能裝呀。

    姜盞檸笑容加深，學她：“好。”

    羅惜和杜云露走后不久，祝慕森看了眼時間：“李組長，我們先回去了。”

    李立還在嘮叨姜盞檸，隨口應了一句。倒是姜盞檸看他們走出去，趕緊敷衍完李立，追出去：“祝老師，等等！”

    她聲音不大，幸好辦公樓一向沒什么人，剛一出聲，前方的兩人便停下了腳步。

    項堯疑惑回頭，看到姜盞檸小跑追過來，笑道：“姜老師怎么啦？”

    姜盞檸手上還拿著李立塞給她的數學題，唇因緊張而稍稍抿起，余光瞄向一旁沒出聲的祝慕森。

    這很尷尬，明明她叫的是祝慕森，當事人卻不說話。

    祝慕森還沒出聲，兩人一齊望著她，姜盞檸只能硬著頭皮看向項堯。

    “項老師，我想跟祝老師單獨說下話，你可以……”

    “可以可以！那我先回辦公室了。”話還沒說完，項堯便接話。轉身還朝她眨眼：“那我先回辦公室了。”

    她話還沒說完，項堯便立刻接話，轉身時還朝她擠眉弄眼，一看就是誤會了。

    祝慕森倒沒什么多余的表情，等腳步聲漸遠，才抬眸看向她：“什么事？”

    他眼眸是澄澈的墨綠色，日陽從走廊邊緣灑落，映出其間精致的紋理。配上深棕發色和白皙肌膚，身形高挑，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

    姜盞檸幾乎是看到走神，腦海里又重復昨晚的猜測，還不小心說出口：“……混血？”

    祝慕森微微挑眉。

    姜盞檸這才回神，一臉尷尬看著他，剛想要解釋自己的話，就聽男人淡淡道：“我外婆是法國人，八分之一的混血。”

    沒想到他會回答她的猜測，姜盞檸一愣，看祝慕森轉身欲走，連忙出聲：

    “謝謝你剛剛幫我解圍。”

    說了第一句，剩下的就好開口很多。姜盞檸不好意思笑笑：“還有昨天在小樹林，當時沒跟你說對不起，現在過來補一句，昨天真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