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林鵬飛問道：“林公子心中不是已經(jīng)有了答案嗎？”

    “那科舉舞弊之事究竟是否存在？”林鵬飛說道。

    董章庭點頭：“存在。”

    “既然存在，我為什么不能去讓朝廷說個明白。”林鵬飛眼神中帶著迷茫。

    因為這世間很多事，糊涂一點更好。

    作者有話說：

    第八十八章

    董章庭看著面前這個眼神迷茫又帶著憤怒的青年,心中原本的解釋有些說不出口。

    科舉舞弊存在嗎？

    存在，只是被提前終止了。

    差點被科舉舞弊之事坑害的這屆科舉學(xué)子有權(quán)利知道真相嗎？

    有。

    遇到不公，想要求個清楚明白,有錯嗎？

    沒有。

    林鵬飛的行為沒有錯,可是朝堂之事很多時候是不講道理的。

    這一屆會試出現(xiàn)舞弊,對于這一屆學(xué)子來說確實造成了傷害。

    但是對于董章庭和朝堂的掌權(quán)者來說，能及時制止舞弊，并且將舞弊之事掩藏下去，在慢慢尋根究底。既能保證朝局穩(wěn)定，又最大程度保持了學(xué)子的利益,這才是最優(yōu)解。

    至于那些曾經(jīng)險些被傷害到的學(xué)子，他們本應(yīng)該有的獲得真相的權(quán)力，比起朝局平穩(wěn)來說實在無足輕重。

    董章庭曾經(jīng)想過前世科舉舞弊之事為何會演變成后來那般軒然大波。

    他一開始以為是太子為了徹底掌權(quán)，故意推動了舞弊之事被揭開。

    可是當(dāng)董章庭親歷這些事后,他終于明白了。

    太子或許確實察覺到了本次科舉可能存在舞弊，但是他并不知道真正cao控舞弊之人的身份。

    排除掉太子后,他以為是柯家。但是太子幫他排除掉了這個選項。

    事情再次陷入迷霧重重中,直到惠明郡主這個選項出現(xiàn)。

    一切都串聯(lián)起來了。

    科舉舞弊之事的幕后主使,不是太子,也不是二皇子和柯家。

    而是本來應(yīng)該死在十三年前的惠明郡主。

    也就是出現(xiàn)在林鵬飛身邊的明姑娘。

    這一次科舉舞弊根本不為了是幫那些無能之輩通過會試,拿到進士功名。

    不管是林鵬飛還是那些被抓了的作弊的舉子,他們都是惠明郡主丟出來挑動朝局動蕩的誘餌。

    前世,一場會試，天下半數(shù)人目光所在的掄才大考，竟然鬧得出來整張榜單只剩下午京和江南出身的考生。

    這根本就是明目張膽的宣告天下,這次會試有大問題。

    再加上有心人在后面推波助瀾,本就想清掃朝堂的太子,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都開啟了對朝堂的血洗。

    這個過程很痛快，但是根源沒有來得及拔除，太子也匯集了世家大族的全部仇恨。

    整個晉朝天下，變成了一觸即發(fā)的火藥桶。太子病亡，天子和九皇子父子反目，數(shù)位皇子公主成為亂局的犧牲品。

    這一切都是惠明郡主向正元帝一系血脈的復(fù)仇。

    董章庭有證據(jù)嗎？

    沒有。

    這都是他根據(jù)前世發(fā)生的事情和這一世發(fā)現(xiàn)的真相綜合起來推理出來的結(jié)果。

    可是，有些事不需要證據(jù)。

    不過這些事情他無法告訴任何人，因為重活一世的只有他。

    因此，面對林鵬飛的問題，董章庭選擇避重就輕：“還有半個多月，會試榜單就會出現(xiàn)。屆時，你看到榜單就會明白這次科舉的公平性并沒有被影響。那些苦讀多年的學(xué)子努力，并沒有被辜負(fù)。”

    隨后他冷顏厲色：“但是你明天若真的去請愿，將早已經(jīng)被終止的舞弊之事暴露出來，那么這次會試結(jié)果必然會染上瑕疵，這個結(jié)果你承擔(dān)的起嗎？”

    不管是這次科舉舞弊的背后cao控者，還是真的在這次會試中落榜的學(xué)子，他們都會不約而同的將臟水潑給上榜的學(xué)子，宣稱他們也是舞弊中獲利的一員。

    看著同樣想到這個結(jié)果，面色變得慘白的林鵬飛，董章庭覺得自己果然不是個好人，他在把本不該林鵬飛承擔(dān)的責(zé)任硬生生甩到他的身上。

    這就是君子欺之以方。

    屋內(nèi)沉默良久，終于響起林鵬飛艱澀的聲音：“如果一切都是明姑娘利用，哪怕我明天不去，她依舊會推另一個人取代我的位置。”

    “不，她不會找另一個人，你就是她精心挑選的揭幕人。”董章庭搖頭。

    今夜之前，他也以為林鵬飛只是誤打誤撞被惠明郡主利用。可是林鵬舉被圍殺，城門處的突然加大的巡邏，足矣證明林鵬飛就是被她精心挑選的人。

    “為什么一定要是我堂兄？”一直沒有說話的林鵬舉看著已經(jīng)被突如其來的道德負(fù)擔(dān)壓的快沒有辦法理智思考的堂兄，輕嘆了一口氣，開口問道。

    “這就需要令堂兄和我們說說他究竟是怎么認(rèn)識那位明姑娘的了。”董章庭道。

    林鵬飛神色空洞，視線似乎落在前方，又像是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他將自己和明姑娘相識的經(jīng)歷和盤托出。

    三年前，他剛考上舉人，隨同榜舉人一起去拜謝座師時，在座師府上遇到了明姑娘。

    明姑娘話不多，但是每句話都讓他覺得如遇知己。少年情竇初開，便不可收拾。兩人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然而在林鵬飛決定去向心上人求親的時候，座師一家因為貪污獲罪被流放，心上人失蹤。

    林鵬飛不相信溫厚慈祥，為官清廉的座師會貪污，四處探尋真相卻以失敗告終，有人語焉不詳?shù)膭袼灰橄氯ィf他的座師是可能牽扯進科舉舞弊之事中。

    三年后，他進午京考試。意外碰見了消失了三年的心上人，心上人帶來了座師被流放的真相，還有座師臨死前的血書，告知他座師因為要揭發(fā)一些官吏在科舉中存在舞弊行為，反被誣陷流放。

    隨后他發(fā)現(xiàn)座師血書中某個官吏的兒子也參加了這次科舉，尾隨上去發(fā)現(xiàn)他竟然提前拿到了會試試卷。

    三年前座師被誣陷的憤懣，再加上三年后又一次遇到了科舉舞弊，在心上人的鼓勵下，他決定站出來揭發(fā)科舉舞弊之事。

    董章庭問道：“所以，你之前說的證據(jù)就是你那位座師臨死之前的血書？”

    林鵬飛道：“是的，座師一定不會說謊。”

    “你座師是誰？”董章庭問道。

    “曾經(jīng)的北苑城太守衛(wèi)平盛衛(wèi)大人。”林鵬飛回答道。

    衛(wèi)平盛，董章庭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只是暗暗記了下來，留到以后去查。

    “可是衛(wèi)平盛衛(wèi)大人，沒有女兒啊，也沒有外甥女。”林鵬舉疑惑的問道。

    林鵬飛看向堂弟：“怎么可能！”

    林鵬舉仔細(xì)回想了一下，確認(rèn)道：“衛(wèi)大人只有一個兒子，三年前隨衛(wèi)大人一起流放。但是我去年去打獵，意外在城外救下了他。他告訴過我，在他們剛到流放地不久，就有人要來殺他們。他爹找機會送他逃走了，然后他爹留了下來。過了沒多久，就傳來了衛(wèi)大人過世的消息。”

    “你為什么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林鵬飛看向堂弟。

    “畢竟衛(wèi)兄弟算是逃犯，我不敢暴露他行蹤啊。雖然三年前，你到處去替衛(wèi)大人申冤，但你說是不想好人蒙冤，沒說過其他啊。”林鵬舉辯解道。

    “那衛(wèi)公子有說過府中有一位明姑娘嗎？”林鵬飛眼神里帶著隱隱的期盼。

    林鵬舉努力回憶起來：“他好像隱約說過府里住了一位客人，但是衛(wèi)大人一向不允許他靠近那位客人，只遠(yuǎn)遠(yuǎn)見過是名女子，而且衛(wèi)大人對她頗為尊敬。”

    “她騙了我，她果然騙了我。”聽罷堂弟的話，林鵬飛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

    董章庭看著外面天色都過了子時了，不想繼續(xù)浪費時間：“今晚樂清為什么去找你？”

    林鵬飛神思不屬道：“他是主動找上門的，說是發(fā)現(xiàn)了有江南出身的學(xué)子參與了舞弊，不愿意和這些人為伍，愿意做證人指證他們。”

    董章庭聽完之后，感覺林鵬飛嘴里的樂清和自己認(rèn)識的樂清完全就是兩個人。

    他當(dāng)誰都像他本人那般耿直嗎？

    看著失魂落魄的林鵬飛，董章庭也不想在說什么。他向林鵬舉囑咐道：“你們先在這里住幾天，明日你一定要看好你堂兄，不要讓他去請愿。我明日還有事先回去了。等辦完事再來看你們。”

    林鵬舉點頭：“好，我一定看好堂兄。”

    董章庭離開前，還有些不放心，對成凡道：“今晚和明天辛苦你幫我守著林鵬飛，不要讓他出這個院子。廚房里的食水應(yīng)該夠你們用兩三天。”

    成凡點頭應(yīng)下。

    董章庭回到東山書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寅時了。

    平安點著一盞油燈，等著他回來。

    看著明顯已經(jīng)困倦，卻還在強撐的平安，一夜奔波帶來的辛苦慢慢消散，心漸漸安穩(wěn)下來。

    他輕輕拍了拍平安：“回去睡吧，我回來了。”

    平安愣了一下，晃了晃腦子，看向董章庭。

    花了好一會才徹底清醒過來：“少爺，你回來了。”

    董章庭點頭：“對，我回來了。”

    平安道：“不成，我要先把錢公子帶來的消息告訴您。”

    董章庭見他這模樣，知道不讓他說完，平安是不肯休息的：“成，你說，我聽著。”

    平安道：“錢公子說，向家兄弟一開始并沒有打算邀請少爺去參加明天的清談會，但是樂清公子聽說您曾經(jīng)被太子夸過，心中不太服氣，想要明天在太子面前證明你不值一提。所以才大力鼓動向家兄弟一定要邀請您參加明天的清談會。”

    董章庭將平安趕回房中休息，自己也草草洗漱好后躺在床上。

    不知是不是今夜事情太多，心中疑問也太多，董章庭躺在床上并沒有睡著。

    一個個問題跳進他的腦子里，攪的他根本睡不著。

    樂清一定要把我扯進明天的局，到底是為了什么？

    樂清主動接觸林鵬飛，并且要做證人指證舞弊之事，又是為了什么？

    他和惠明郡主，是否有所關(guān)聯(li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