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所言當(dāng)真？”孫夫人聞言還是不太放心，反復(fù)確認(rèn)。

    “夫人放心，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婢女其實也不清楚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殿下有令，她便照做前來傳話，“現(xiàn)下長公主府混亂不已，沒什么事夫人便先回家吧！姑娘那邊遇到些許麻煩尚且脫不開身，晚些殿下命人送她回府，您提前安排人在后門接應(yīng)便可。”

    話雖如此，孫夫人依舊不放心，堅持要先見到女兒，以免有人借太子殿下的名頭行不軌之事，直到太子的貼身護(hù)衛(wèi)石英悄悄露臉，這才放下心來。

    雖說大婚未至，女兒與太子殿下呆在一處不合禮數(shù)，但得知女兒脫險，還有婢女在旁，孫夫人也就不再糾結(jié)，很快便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那個往孫家潑臟水的女子身上，卻發(fā)現(xiàn)那人早已沒了影。

    她沉思片刻，面色微冷地領(lǐng)著人離開。

    來時是母女倆，離開自然也得是“母女”，一切很順利，石英遠(yuǎn)遠(yuǎn)瞧著孫家馬車離去，才轉(zhuǎn)身前去復(fù)命。

    ……

    平陽大長公主府一處僻靜的小院里，孫茹沉睡一個多時辰終于悠悠轉(zhuǎn)醒。

    此時她腦子尚未完全清醒，茫然地望著四周陌生的景象。

    “來人，竹雨，咳咳……聽雨……”

    孫茹一開口，便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身子隨之而動牽扯到手臂上的傷，當(dāng)即眉頭緊蹙，倒吸一口涼氣，人也徹底清醒起來。

    她努力回想自己昏迷前發(fā)生的事情，記得當(dāng)時渾身熱得厲害，如同體內(nèi)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啃噬，酸軟微微刺痛，折磨得她思緒混亂，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

    當(dāng)時好像有人進(jìn)屋阻止了她繼續(xù)扎向手臂的金釵，并且將她擁入懷中，似有一股冷香侵入鼻腔，有點熟悉卻又完全想不起來。

    她忙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酸軟無力，身上的衣裳也已經(jīng)換掉，腦中回想某種可能，不由心下一沉，紅了眼。

    “竹雨，聽雨，咳咳……”

    孫茹繼續(xù)呼喚，沒多久就聽門口響起腳步聲，下一瞬，屋門被人自外推開，嚇得她立馬攥緊被褥，警惕地朝門口望去。

    “哦？你醒了。”

    外面的腳步聲微頓，最終停在了屏風(fēng)前面，沒有進(jìn)來。

    “既然醒了，便出來吃些東西，兩刻鐘后孤命人送你回太傅府。”

    太子聲音清冽，似擔(dān)心嚇到里面的人，說話盡可能的輕柔和緩。

    “殿……殿下？”孫茹雖沒有見到人，但是那個聲音她聽過很多回，再熟悉不過了。

    “嗯，你可還有哪里不舒服？”

    太子不想讓孫茹直到那些骯臟事，便只道她中了迷香，那香中有毒，服用解藥之后已經(jīng)無大礙了。

    “再不出來，粥可要涼了。”

    就在孫茹躊躇不前之時，楚琰繼續(xù)出聲提醒。

    他語調(diào)平和，讓人聽不出情緒，孫茹磨磨蹭蹭，最后還是繞過屏風(fēng)，出現(xiàn)在太子面前。

    “臣女見過殿下。”孫茹屈膝福禮，得到應(yīng)允才起身，“怪臣女疏忽才著了他人的道，在此謝過殿下，謝殿下的救命之恩。”

    “坐吧！你我遲早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謹(jǐn)客套？”

    太子抬眸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見孫茹面色泛紅，氣色比原先好了不少，也就放下心來。

    他見過孫茹許多次，有時候是在宮宴上，有時候在外臣舉辦的宴會中，偶爾也在街上遇到。

    但是不管在哪里遇見，孫茹看上去總是端莊大氣、沉穩(wěn)內(nèi)斂，少有失態(tài)的時候。

    只那一回，他無意間聽到她與丫鬟的談話，內(nèi)容頗有些離經(jīng)叛道，惆悵中帶著絲絲期盼，明知不可能，卻仍然保留心中的希望。

    當(dāng)時的太子聽到一番言論，又看看不遠(yuǎn)處半隱于黑暗中的姑娘，竟莫名有種無聲的吸引力。

    自那之后，不管什么宴會只要二人皆在場，太子的目光總是不經(jīng)意地往那邊掃，許是關(guān)注多了，便知端莊沉穩(wěn)的孫家大姑娘也并非如表面那般。

    讀書與各種規(guī)矩束縛了她的身，卻束縛不住她內(nèi)里向往自由與專注的靈魂。

    “多謝太子。”孫茹又福了一禮，乖乖坐到太子對面的凳子上，不敢抬頭看對方。

    她從未跟外男一起吃過飯，此時僅有他們二人，很是拘謹(jǐn)，便小口小口喝著碗里的粥，連小碟子里面的包子都不敢動。

    “嘗嘗這個，還熱乎。”太子抬眸看了孫茹一眼，眼尾上揚，心情分外愉悅。

    他用公筷夾起一個生煎包放到孫茹一旁的小碗碟中，輕聲道:“孤想著你昏迷剛醒，恐怕沒什么胃口，便命人準(zhǔn)備了粥，粥清淡，配著生煎包吃比較合適。”

    “多謝殿下。”

    孫茹一抬眸，正對上太子柔和的眉眼，心口瞬間加速跳動起來，為了不讓自己失了禮數(shù)，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回之一笑，執(zhí)箸夾起那個生煎包緩緩放至唇邊。

    兩人間短暫的一頓亂餐，總體還算和諧，吃完后，太子也沒多耽擱，命人給孫茹換了一身丫鬟的衣裳，自后門將人送回太傅府。

    他親眼看著孫茹進(jìn)府，面上柔和的神色瞬間冷冽下來。

    “動手吧！”

    “是，主子。”石英領(lǐng)命，轉(zhuǎn)身很快便消失了，而太子所在的馬車也緩緩駛離。

    兩日后，八百里加急傳入京中，送往西北的兵器有一半出了問題，致使西北軍戰(zhàn)敗，老定北王重傷。

    此消息一出，滿城嘩然，圣上大怒，命三司同查，太子監(jiān)管，務(wù)必要將國之蠹蟲揪出來，繩之以法。

    與此同時，剛剛過完十六歲生辰的定北王世子楚琰臨危受命，押送新兵器與糧草火速奔赴樊城，接手西北軍。

    眼看婚期近在咫尺，京城卻亂成一鍋粥，孫茹不免有些擔(dān)心。

    雖不會影響婚事的正常舉辦，但到底容易生亂。

    “姑娘姑娘，兵部尚書府被抄了。”其實被抄的不僅是尚書府，還有些門第偏低的人家竹雨不太熟悉罷了。

    “嗯，再探。”

    “是。”

    竹雨應(yīng)聲，又立馬出去了。

    …………

    臘月十八如期而至，儲君大婚，熱鬧非凡，朝臣們也因此得了三日假期前去湊這個熱鬧。

    天氣雖然依舊寒冷，但天晴雪停，是個極好的日子。

    這一日，京城的主干道上掛滿紅燈籠，鑼鼓聲一響，無數(shù)百姓紛紛涌上街頭看熱鬧。

    按照規(guī)矩，太子只需派使者前往迎親即可，但是他自有考量，執(zhí)意自己去，禮部諸位官員便也由著他了。

    太子親迎，那是大齊建國以來皆沒有過的稀奇事，百姓們爭先恐后往前面擠，望著一身紅衣，意氣風(fēng)發(fā)的太子殿下，大家伙皆毫不吝嗇地賀喜，聲音不絕于耳。

    喜悅漸漸沖淡了百姓們因十多天抄家風(fēng)波所帶來的陰霾，全身心沉浸于這項滿城歡愉的喜事之中。

    而太傅府眾人聽聞太子親迎皆是一驚，孫太傅連忙帶著兒孫出大門口等候，迎來送往，只覺得榮幸之至。

    “姑娘姑娘，來了來了。”

    竹雨一聲喊，沒等她細(xì)說前院的情況，屋內(nèi)喜婆便忙活起來，紅蓋頭落下，瞬間隔絕了孫茹的視線，竹雨還想再說什么就被聽雨拉走了。

    故而孫茹還不知道乃太子親自迎親，直到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至她的面前，那人清冽的聲音穿過四周嘈雜入了她的耳，她方才知曉自己若受到的偏待，熱流瞬間涌上心頭。

    “夫人，為夫來接你回家了。”

    第87章 心意

    ◎茹兒所念，我自當(dāng)會盡力滿足的◎

    家？

    孫茹心頭微顫。

    她有家, 太傅府是她的家，有祖父, 有爹娘, 有叔伯兄弟姐妹，她在此生活了十幾年，得長輩教養(yǎng), 受太傅府庇護(hù), 才能長成如今模樣。

    只是她今日要出嫁了，離開疼愛她的親人嫁入宮中, 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開展她的新生活，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擔(dān)憂彷徨過后，她又覺得格外慶幸。

    想來老天爺還是眷顧她的, 即便是如二次投胎的出嫁，也能讓她嫁給日思夜想的郎君，全了她的念想，此生也沒什么遺憾了。

    “孫姑娘，吉時到了。”

    太子見孫茹頓住，久久沒有反應(yīng), 心中不由疑惑, 便換了稱呼。

    他保持面上笑容，壓低聲音提醒，伸出去的手也輕輕晃動，示意面前看不到神色的姑娘搭手。

    紅蓋頭局限之下，孫茹目光所及之處格外狹小。

    經(jīng)過太子提醒，她匆匆回神, 正好能看到那只微微晃動的手, 便瞬間反應(yīng)過來, 懷著既忐忑，又驚喜的心情，緩緩地將手放到太子的掌心，看著兩只手交握在一起，她的心頭嘭嘭跳個不停，緊張不已。

    剎那間，周圍爆發(fā)出一陣哄笑，膽子大點的賓客竟是打趣起太子來，引得眾人紛紛附和，將婚禮氣氛推至最高狀態(tài)。

    因是儲君大婚，太傅府的人也不好拿喬為難，故而新娘子順順利利的被太子接走了。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繞城一圈才慢慢走回皇宮，喜糖喜錢灑滿一路，與民同慶，直到嫁妝箱籠最后一抬消失在眾人眼前，這座城才漸漸恢復(fù)平靜。

    帝后對于這個兒媳婦很是滿意，全程喜笑顏開，等繁復(fù)的禮節(jié)全部結(jié)束后，他們才略帶疲憊地離去，將熱鬧留給年輕人們。

    太子為君，并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招待賓客，故而拜完堂，他便打算先去宴席上轉(zhuǎn)一圈，再回東宮不出來了。

    今日朝中大臣幾乎都按時到場，眾人言笑晏晏，接二連三起身向太子賀喜，不過都是千年的老狐貍，誰也不會傻到去灌酒，大家伙和和氣氣，歡歡喜喜。

    酒過三巡，太子也粗粗在場中走了一圈，做足表面功夫才離席。

    相比喜宴那邊的熱鬧，東宮喜房則安靜不已。

    手臂粗的大紅燭靜靜燃燒，火苗時而跳動，燭光影影綽綽。

    因是寒冬臘月，殿內(nèi)還擺放了兩三個炭盆，不斷釋放著暖意。

    孫茹端坐在喜榻上，脊背挺直微微泛酸，卻是不敢松懈，擔(dān)心自己壞了規(guī)矩不吉利。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于聽到了不同于丫鬟宮女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而后一雙繡金祥云的錦靴印入眼簾，令她的心跳瞬間漏半拍。

    太子沒有說話，接過喜嬤嬤遞過來的喜秤輕輕挑開紅蓋頭，看見新娘子的瞬間頓覺眼前一亮。

    而后他們夫妻又在喜嬤嬤的指引下進(jìn)行下一個儀式流程，一個沉穩(wěn)清冷，一個溫柔羞怯，無意間的一個對視皆纏綿繾綣，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許是二人都有些緊張，漸漸的，竟是聽不清喜嬤嬤到底在說什么喜慶話了，他們的腦子略有些遲鈍，朦朧無措地看著剪下來的頭發(fā)被喜嬤嬤用紅繩綁在一起，收入錦盒之中。

    結(jié)發(fā)結(jié)發(fā)，往后便是夫妻了，生同衾，死同xue。

    孫茹難掩心中的感慨與激動，含笑望向太子，與其目光相觸又害羞地垂下眼眸。

    太子將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的姑娘，揮手命其他人都出去了。

    “既已成為夫妻，往后孤便喚你茹兒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