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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嬪 第121節

    昭蘅眼神微動,從驚駭里回過神來,她急忙拉著林嬤嬤勸她說:“他在外本就牽腸掛肚,再告訴他這個消息,怕是做什么事情都掛念著。”

    她向林嬤嬤擠出一抹淡淡笑意:“暫時別提,等他回來了再說。”

    林嬤嬤自是聽從她的話,連連點頭:“好,我都聽您的。”

    等到新年他歸家,這便是另一樣新春賀禮。

    她抿唇笑笑,對新年有了新的期待。

    昭蘅趕著去國公府,眼看和安靜柳約定的時辰已經快到了,便急忙讓蓮舟準備車馬出宮。

    諫寧挑了條近道,但菜市口的人出奇的多,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堵著,馬車半分也動不得。昭蘅還未弄清楚情況,轉頭便見高臺之上有個黑袍男子一手執了個黑漆漆的壇子,一手則舉著個火把。

    他沾滿血的臉被亂糟糟的長發遮蓋著,面容不清,抬手將壇中的液體傾倒出來,然后將火炬扔到臺上。

    火舌舔過火油,“嘩”一聲,人群里驚叫聲起,眾人倉皇后退。

    “李氏皇族,用人時舌燦爛花,棄人時厭如敝履,我唐蒙雖為前朝舊臣,但自拜入新朝以來,歷經數戰,無不身先士卒,以命捍衛李氏江山。”

    烈火在滲了桐油的高臺上迅速燃燒,烈火舔到那人身上。

    他發出痛苦的哀嚎,倒在火種蜷縮著吼道:“狡兔死,走狗烹,李氏江山如今安穩下來了,便開始清算前朝舊臣。蕓蕓眾生,皆生于前朝,李氏莫不是要屠盡天下人?”

    眼中紅意沸騰,昭蘅的手不自覺地扣緊車窗,恍惚間聽到身旁有個老人顫顫巍巍開口。

    “就因為他曾在前朝為官,就要將人逼迫至死?”

    “作孽啊……”

    “現在容不下前朝舊臣,以后莫不是連前朝遺民也容不下了?”

    “太過分了。”

    耳畔又添了好多聲音。

    不多時,皇城兵馬司的人便趕了過來,人群中不知是誰忽然吼了聲:“都是這些朝廷的走狗殘害忠良!”

    一時間引得群情激奮,有幾個人帶頭鬧起來,和皇城兵馬司的人廝打在一起。

    昭蘅坐在馬車里,看著天際層層堆砌的鉛云,耳畔一時浮響起喊打喊殺之聲。

    諫寧一把握住馬車韁繩道:“良媛,我先送您去國公府。”

    昭蘅卻是打起窗簾,看著亂成一團糟的菜市口,源源不斷的百姓從巷口涌進來,神機營和皇城兵馬司的人也朝里沖。圍堵在菜市口的人則竭力想擠出去,推搡之間,有人被踩踏到了腳下,痛哭嘶喊。

    高臺燃燒著烈火,火星四濺,落到不少圍觀百姓的身上。

    再這樣擠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昭蘅略一思索,吩咐諫寧道:“現在鬧事的人還不多,你先讓神機營的人將幾個路口封了,不許人再擠進來。”

    菜市口鬧得沸反盈天,她卻覺得有幾分惡寒,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頓了頓又拉著諫寧跟他指了指人群里的幾個人:“抓住那幾個人。”

    諫寧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記住了他們的長相。

    大雪紛飛,雪絨交纏如扯絮,如此嚴寒的天,諫寧卻驟然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殿下前腳剛走,這些跳梁小丑便迫不及待出來煽動輿論,蠱惑民心了。

    作者有話說:

    第83章

    昭蘅緊趕慢趕, 到了國公府時,安靜柳已經等了些時候了。

    安靜柳沒說什么,少年人分離總少不了別緒傷感, 瞧出她眉間隱隱有愁色,笑道:“他早年在軍中, 一待就是幾個月,早已習慣軍中生活。如今只是去布兵,十幾日就回來了。”

    昭蘅點了點頭,努力地抿出一絲笑:“最近天兒太冷了,他還成日奔波, 年也不能一起過, 軍中待得多寂寞。”

    晚輩恩愛,長輩總是樂見的,安靜柳寬慰她:“男子漢大丈夫,在外多歷練也是好的。早年他還是個孩子,我經常帶他遠走出游,大冬天還在山洞里露宿過。他沒那么嬌氣, 你把心收回去吧。“

    昭蘅不再想了, 拿起案上的書看了起來。

    天擦黑時,侍女擺了膳食上來, 昭蘅才吃了一口碗里的炙rou, 她卻又沒來由的想起菜市口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男人。

    她放下碗,歪過頭捧著痰盂吐了個干凈。

    “阿蘅?”安靜柳皺眉。

    夜風習習,靜安小筑清凈寂寥,下人爬著竹梯將燈籠掛在檐上。

    時近新年了, 懸掛在屋檐下地燈籠都是簇新鮮艷的。

    昭蘅扶著桌沿, 神情懨懨地捧著侍女端上來地茶盞漱口。

    “阿翁, 我沒事。”昭蘅回頭看著安靜柳說:“前幾天我受了寒,有些不舒服。”

    安靜柳道:“快要過年了,你仔細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的。”昭蘅點點頭,到底還是沒把菜市口發生的事情告訴他,笑著給他布菜:“您嘗嘗這個。”

    昭蘅在國公府用過晚膳后,才動身回宮。諫寧在門口等候她,上了車后,他騎馬隔著車簾稟報。

    “那幾個人已經審過了,他們原本都是市井流民,讓人收買了專門在菜市口鬧事的。”

    菜市口那烈火燒人的一幕,人rou焚燒后的臭氣,還有周遭百姓凄厲的哭喊聲,一直在她耳邊浮響。

    “背后的人抓到了沒?”昭蘅問。

    諫寧搖頭說沒有:“他們似乎料到我們會循著這條線追查,并未留下馬腳。”

    昭蘅應了一聲,放下厚重的車簾,將風雪和喧囂擋在外面。

    昭蘅知道這是件有預謀的sao亂,背后之人欲挑起百姓對李氏皇族的不滿,動搖民心國本。

    可是她想不到他們竟然喪心病狂至此,接連安排了四五起這樣的事情,都是前朝舊臣當眾控訴對朝廷的不滿,而后或是自焚、或是跳樓、或是觸墻而亡。

    他們用這樣血腥的方式誤導百姓李氏不仁,戕害舊臣。

    朝野上下一時間人心惶惶,市井里對此事的議論更是甚囂塵上。

    在有心之人故意誘導下,甚至有百姓群情激奮地圍了京師衙門的大門,要為“忠良”討一個公道。

    謠言一旦傳開,再要壓下就難了,因為在百姓心中已經先入為主,顛覆一個人的認知是何其艱難的事情?

    更不能以武力鎮壓,否則更會加劇百姓的恐慌。

    “如何才能破局呢?”昭蘅喃喃自語。

    謠言是無形的刀,任由事情這么發展下去,將對殿下十分不利。

    她每日打街上走過,聽到百姓對李氏皇族的議論,對李文簡潑的臟水,她就覺得痛心。

    一個為家國、為百姓殫精竭慮的儲君不應該承受這樣的污蔑和誤解。

    他心中有著日月山河,想著要創造一個人人安居樂業的盛世。他所要守衛的萬萬千千子民,不能從背后往他的心口插刀子。

    她絕不允許。

    “蓮舟,為我研磨。”昭蘅走到案旁坐下,她最近久不在書房溫書,案頭硯臺內的墨已然干了。

    蓮舟詢問:“快到睡覺的時辰了,您還要寫字嗎?”

    “不是寫字。”所幸案頭還有裁好的紙,她用鎮紙將宣紙壓好,緩緩提筆。

    蓮舟雖然充滿疑惑,卻還是乖乖聽話走到案頭為她磨墨。

    “林嬤嬤,你去把諫寧叫來。”昭蘅一邊埋頭奮筆疾書,一邊吩咐林嬤嬤。

    林嬤嬤提醒她:“娘娘,您現在一個人兩個身子,還是要以身子為重。”

    “我知道。”昭蘅笑了笑:“林嬤嬤,沒人比我更珍愛自己,我心中有數。”

    她性子溫和,所求最多不過一個安穩,向來不在乎他人如何議論。

    總歸不管旁人如何議論,絲毫不會影響她的生活。因她原本就從泥潭里爬出來,遍體泥淖,又何妨再多一縷墨色?

    但自認識李文簡那天起,他在她心中便如同高潔的月亮,干凈得不染一絲塵埃。而現在,這些人肆無忌憚的往他身上潑臟水。

    她不想叫人污了他的清白,哪怕一絲泥垢也不能容忍。

    這些時日,都是他呵護她、陪伴她,讓她在黑暗里有了向上向光明的力量和勇氣。

    現在,她沒辦法沉默,沒辦法等待,沒辦法看著看些污言穢語沾污他的潔凈。

    她,也想要為他做些什么。

    眼前的女子目光十分坦蕩堅定,沒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林嬤嬤定定看著她,只好點頭應了聲“好”,便轉身走了出去。

    諫寧很快就從外面進來,他看著書案前奮筆疾書的女子,她洋洋灑灑已經寫滿大半張紙。諫寧瞇著眼看清紙上的字,寫的都是李氏這些年來的政績。

    她用的都是市井通俗之言,只要識字,基本上都能看明白。

    “娘娘,他們背后搞的這些小動作成不了氣候。”諫寧瞥了她一眼道。

    “民為邦本,動搖民心便是動搖國本,禍患常積于忽微,今日他們敢圍堵衙門,明日便敢開城。市井百姓大多沒有自己的見解,只知人云亦云,受到鼓動便容易群情激奮,若不加以指引,任由他們被包藏禍心之人牽著鼻子走,遲早有一日會釀成大禍。”昭蘅頭也未抬。

    諫寧沉默片刻,又問:“娘娘要我做什么?”

    “等我寫完之后,你連夜將這些紙送去印刷,明天一早便送去鬧市,找幾個說書人,讓他們照紙說書,將這些事情傳得越廣越好。”昭蘅道。

    說話間,她已經寫完一張紙,她揭過紙張放在旁邊。諫寧拿起桌上的功過書,有些不解地問:“這個當口,會不會太微妙了,反而引起百姓反感?”

    “會。”昭蘅肯定地說:“愿意相信的人會信,不愿相信的人會妄加揣度。”

    但謠言從誕生之初便像一盆漆黑的墨水潑在潔白的布上,永遠也不可能一下子洗得干干凈凈,只能一點一點,反反復復地搓洗。

    諫寧神情驚訝,抬眸望向昭蘅眼中的堅決,忽然明白她的意思。

    天下百姓并非都相信叛徒的一面之詞,至少要給這部分人一個交代,爭取他們的支持。

    “我先去找人。”諫寧將那張紙折好,天亮之前他必須找人謄抄,還要安排人到市井傳唱,事情并不輕省。

    昭蘅道:“好,余下的我寫好了讓飛羽給你送去。”

    *

    入了夜的同州衙門,圓圓的燈籠被擱在廊上,昏黃的燈光照見圈椅內李文簡的身影。

    白日忙完布兵事宜,夜里同州布政使慶賀太子殿下親臨,吵嚷著要宴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