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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嬪 第74節

    堆滿紙張的書案上,香爐里飄出一縷輕煙,日頭西移,斜斜照進窗前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起身,準備把珠子收進床頭那一只箱籠內。

    那只箱子里裝了很多東西,江南的絲綢,文宣堂的筆墨,還有紅瑪瑙的耳墜……

    一路上他看到看好的東西都會給她準備一份,不知不覺,一只大箱子就裝得滿滿當當。

    可是他剛起身,手里的一根手串忽然裂開,屬于他的那條手串頓時四分五裂。

    滿串的珠子散落在地,掉得到處都是。

    安胥之不信命定姻緣之說,買它只單純覺得和昭蘅很相配罷了。

    可是此時他看著四散開來的珠子,不知為何,心里莫名覺得不舒服。

    *

    再過不久就是中秋,天氣漸漸沒那么熱了,一場秋雨過后,風中隱隱有桂花香。

    宮中上下做著為三公主送嫁的準備。到處的宮燈都換成了大紅色的穗子,迎親的路上也掛滿了綢布,一陣風吹來,鮮紅的綢布跟著晃動,鮮亮的色澤讓宮中充滿喜慶。

    一堆小宮女湊在廊下,用帕子擦著美人靠的縫隙。

    初一早上,昭蘅去中宮給皇后請安。

    東宮暫且沒有女主人,照理說她應該天天去中宮給皇后請安的。但皇后知道她每日都在習藝館,故而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長輩和善,她卻不能不懂規矩,每逢初一十五還是老老實實去中宮請安。

    平常她早上去到東宮的時候,皇上都已經去早朝了。

    這日她到中宮,行云嬤嬤將她帶入殿內,說:“長信宮娘娘昨日病了,皇后一早過去看她,良媛可能要稍等些時候。”

    昭蘅點頭說好,隨著行云嬤嬤入內,就看見了皇上。

    皇上正坐在桌前,他的面前擺著尚有熱氣飄出的清茶,一條翡翠十八子亦放在桌邊。

    既然碰到,斷然沒有扭頭就走的道理,昭蘅款步走過去,規矩地福了福身:“陛下萬安。”

    皇上點了下頭。

    皇上現在是萬事不管,朝政幾乎都交到了李文簡手里,凡事不過心。

    “今日沒去習藝館嗎?”皇上多看了昭蘅幾眼。

    “回陛下的話,今日習藝館休旬。”昭蘅溫順答話。

    她從小到大幾乎沒有跟異性長輩獨處的經驗,面對的又是如此一位位高權重的長者,心中不免生出畏懼,正盼著皇后早些回來,又聽陛下問她:“最近在讀什么書?”

    昭蘅答話:“最近在讀飲川先生的《天臺山游記》。”

    皇上的面上立刻浮現出了欣賞。

    “飲川先生的書文辭銳利,見解獨到。”皇上說道,頓了頓,又嘆了一口氣說:“只可惜文筆有所欠缺,讀起來就像嚼筍根,嫩則嫩矣,太卡牙。”

    昭蘅抿著唇輕輕一笑。

    “你笑什么?”皇上問她。

    昭蘅低下頭,輕聲說:“殿下在書旁批注,惜文筆干癟,讀之如嚼干筍。”

    皇上朗聲大笑:“不愧是我的兒子。”

    他這一笑,在昭蘅心中的形象又溫和慈愛了不少,對他的那種敬畏不可攀的畏怯也逐漸消弭。

    皇上透過窗,看到寧宛致和李南棲爭先恐后往殿內跑的身影,重新看向立在一旁的昭蘅:“去吧,找你的來了。”

    待昭蘅帶著蓮舟離去,皇上唇邊的笑意不減,他問行云嬤嬤:“你們殿下什么時候過來?”

    “殿下說他忙完了就過來看您,應該快了吧。”

    好半晌,皇上才揮手轉過身:“什么看我,明明是來接他的良媛。”

    *

    寧宛致剛陪父親從梅州回來,很久不見昭蘅,抱著她的手臂舍不得撒手,賴了好一陣。

    “嬸嬸,我給你帶了好多東西,已經讓人抬去東宮了!結果他們說你不在。”

    “怎么好老是勞你破費。”昭蘅拉著她在石桌旁坐下。

    “都不值幾個錢。”寧宛致大手一揮,她坐不住,站起來走到花圃里摘了一枝牡丹:“再說了,我家多的是錢,我爹說咱們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嗯嗯!”李南棲附和道:“小寧家富可敵國,父皇以前說過,要是國庫沒錢了想個由頭把她家抄了就夠花了。”

    寧宛致一把捂住李南棲的嘴巴,咬牙說:“趕緊呸呸呸!”

    “呸呸呸!”李南棲乖覺。

    昭蘅的表情有點微妙。

    寧宛致皺眉輕哼哼,她問昭蘅:“殿下對你好么?”

    昭蘅一點頭:“好!”

    寧宛致瞥了眼她的肚子:“對你好,你怎么還沒懷上?”

    她捂著李南棲的耳朵,壓低聲音對昭蘅說:“是不是殿下……不行?”

    昭蘅嚇得臉色都白了:“你胡說什么?”

    寧宛致說:“我爹說了,生不出孩子都是男子的錯。”

    “你再胡說!”昭蘅斜了她一眼:“我讓殿下把你的嘴封上。”

    “不說了,不說了。”寧宛致急忙捂嘴,笑嘻嘻地低聲問:“對了,我讓你幫我做的荷包做好了嗎?”

    “做好了。”知道寧宛致今天要入宮,昭蘅專門把荷包帶在身上,聞言從袖子里摸出來遞給她:“你看看,還滿意不?”

    寧宛致接過荷包一看,頓時贊美起昭蘅的好手藝。

    “怎么同是一雙手,你的就這么巧呢?”寧宛致把荷包揣進口袋里,笑得眉眼彎彎:“小四郎看了,肯定愛不釋手!”

    每天聽她們這么提起小四郎,昭蘅也想見識見識這個小四郎是何等風采。

    可是一想到小四郎回來,白榆恐怕也要回來了。

    她心下就異常荒涼。

    正要再說什么,月門的另一側,轉出一道高大聲音,四爪龍牌加身,正是散朝過來的李文簡。

    他途經此地,恰好碰到她們幾個在這里閑逛,昭蘅的笑聲輕柔悅耳。

    “殿下。”寧宛致先看到他,連忙上前行禮,想到自己剛才編排了他的話,心虛地說:“好久不見,您更英俊啦。”

    李文簡斜了她一眼,然后越過她的肩頭看向昭蘅:“父皇賜了一塊玉玨,行云嬤嬤讓你進去取。”

    昭蘅看向寧宛致,她看到殿下就害怕,巴不得昭蘅趕緊把殿下帶走,忙催促她:“你快去快回!”

    昭蘅收回視線,垂眸跟在李文簡身上往皇后寢殿走。

    她心里困惑,她明明剛才從殿里出來,皇上也沒說賜什么玉玨啊。

    剛這么想著,李文簡開口,向來沉穩的聲線有著幾許戲謔之意:“你給小四郎做了什么?讓他愛不釋手?”

    昭蘅側臉望著他的眉宇。

    他望過來,她立刻別開眼,轉頭的動作帶著發梢從他手背上拂過,帶來些許她身上淡淡的淺香。

    “是小寧讓我幫她做一個荷包,她要送給小四郎。”昭蘅強調:“以她的名義。”

    “阿蘅。”李文簡纖長雪白的手指探入衣領,松了松領口,繼而沉沉一笑:“你給別的男人繡荷包,不怕我吃醋嗎?”

    昭蘅的臉頰唰的一下紅透了,她低著頭,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小聲說:“她很早以前就說了,我都答應她了。”

    頗有幾分給他順毛的意味。

    李文簡微怔,抬手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彈了一下,用充滿笑意的聲音說:“好,以后不許給他繡了。否則……”

    昭蘅垂著眼,急忙搖頭,聲音再軟和一些:“否則什么?”

    李文簡負手慢慢踱步,漆黑的眸子里生出些調笑的意味:“否則,我發現一次,親你一次。”

    昭蘅臉上的驚愕有些掛不住了。

    “拿去。”李文簡看著她,風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將她的臉襯出幾分無措來,不再逗她了,將一個盒子遞給她。

    昭蘅垂眸,將盒子打開,見里面是一盒五顏六色的什錦糖。她抬眸望向李文簡。

    他說:“你不是說想吃橘子味兒的糖?新口味兒的不好做,御膳房試了好久。嘗嘗看。”

    昭蘅雙手緊緊握著盒子,纖長的指頭用力到骨節發白。

    好多天前,在大相國寺里,她跟李南棲說過想吃橘子味的糖。

    作者有話說:

    阿蘅:四郎,那年杏花微雨,你說你是太監白榆……從一開始我們就是錯的……

    小四郎:錯錯錯,是我的錯……

    第48章

    昭蘅將盒蓋打開, 拿出一顆塞到嘴里。這個季節沒有橘子,也不知道御膳房從哪里來的原料,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開, 濃郁的橘子香氣讓她似乎回到了在爐火前掏栗子的冬日。

    “好吃嗎?”李文簡問。

    昭蘅點點頭,她又捏了一顆糖, 見四下無人,踮起腳遞到李文簡唇邊。

    他微怔,側眸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意思后,突然聲線低沉地笑起來, 低著頭將糖銜入口里。

    嗯, 的確挺甜的。

    他們并肩走到皇后寢殿門口,李文簡說:“去找她們玩兒吧,等會兒回東宮了我叫你。”

    昭蘅點點頭,陛下在里面,她也不想進去打擾他們父子的時光。

    李文簡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這才轉身進入寢殿。

    皇上此刻盤腿坐在臨窗擱了一張憑幾的羅漢床上, 因為這兩日降溫, 他腿上搭了一張薄薄的絨毯,聽到李文簡的腳步聲, 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李文簡走過來就發現他在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