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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嬪 第61節

    昭蘅在案前掌了燈,借著燈光開始縫制紗囊,針腳細細密密,很快,一個紗囊就縫好了,她又在紗囊的頂端縫了一對兔子耳朵,塞入柔軟的棉花,耳朵軟乎乎的十分可愛。最后又在紗囊正面沾了一對黑曜石,就更像兔子了。

    完工之后,她從荷包里把螢火蟲捉進紗囊內。

    一只會發光的兔子就做成了。

    她把螢囊交給蓮舟,讓她趕緊送去珠鏡殿。

    蓮舟拿著螢囊飛快地走了出了承明殿。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昭蘅這才收拾東西去書房寫字。她寫了很久,蓮舟回來稟報說:“主子,螢囊已經送過去了,八公主開心得跳起來呢。”

    想到小八開心的模樣,昭蘅執筆溫柔地笑了笑。

    “主子,回去歇了吧。”蓮舟道。

    昭蘅看向更漏,原來已經這么晚了。她望向旁邊空著的書案,看樣子殿下今晚上不會過來了。她起身回寢殿,剛好在路上碰到過來的飛羽,他稟報說:“昭訓,殿下說他今夜回來得晚,讓您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昭蘅點點頭,轉身回寢殿去,林嬤嬤已經備好了沐浴用的熱水,她沐浴后回到床上。許是下午在林安池里睡了太久,她沒有多大睡意,于是拿著書靠在床上看了一會兒,睡意漸漸襲來,她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天已經不早了,殿下怎么還沒回來?

    李文簡一手負于身后立在燭光之下,面色凝重。梁星延抱著胳膊,修長的手指搭在臂彎的錦緞上,他微笑道:“二皇子在北地擁兵自重,這么多年,殿下數次召他返京,他都抗旨不準。這次他悄悄繞過河西走廊,和許州節度使在參淵會謀,顯而易見,他已經生了反意。”

    李文簡坐回椅子里,端起桌子上的茶盞,感知到茶水微涼后,又將茶蓋肆意放下,茶蓋與茶盞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殿下,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們要及早設法應對。二殿下在北地多年,北地百姓現在都只知二殿下不知天子。以他在北地的威望,如果不先發制人,等他真的和許州勾結上,就為時晚矣。”沈敬山的手指在輿圖許州的位置上重重點了下。

    許州地處南北交匯點,是貫通南北的要點。

    李文簡飲了一口茶,涼茶入口,一股寒流貫穿全身。他隨意理著袖口,不緊不慢地說:“明日召柳大人他們入宮議事。”

    阿翁年邁,父皇病重,這個時候他不想對子韌使用任何強硬手段。他和子韌無論誰贏,輸的那一方都是他們的子孫。

    子韌自小由阿翁撫養,阿翁在他身上傾注的心力不比在他身上傾注得少;他們都是父皇的骨血。

    兄弟相爭,無論誰輸誰贏,都是在他們心上扎刀子。他從來不屑做這種令親者痛仇者快的賠本事。

    只是不知道從何時起,那個自小就跟在他身后,像條小尾巴樣的少年跟他生了嫌隙,而現在,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無堅不摧的刀尖正對的卻是他的心口。

    “殿下……”梁星延剛剛開口。

    李文簡放下茶盞起身,問他:“星延,若是你的手臂生了爛瘡,你會砍了手臂還是治療瘡毒?”

    “可是殿下!”沈敬山心想,這人跟手臂還是有區別的吧。可是不等他話說完,李文簡又道:“我視子韌如臂膀,我信他不會謀逆。”

    *

    魏晚玉一直在等待機會,昭蘅現在日日都在宮里,她根本沒有機會將她弄走。

    中秋過后,參加完三公主的婚儀,阿箬真就要啟程回月氏。滿打滿算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若是再不想辦法將昭蘅弄出宮,到時候可就來不及了。

    可是昭蘅幾乎不出宮,她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直到這天,她聽說三公主要離宮前往大相國寺祈福,頓時心花怒放。女子出嫁前去寺廟祈福是東籬的一大習俗,到時候在大相國寺想辦法將人擄走,用她代替自己嫁去月氏!

    魏晚玉的心“砰砰砰”跳著,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暢想里。打定主意后,她先去找阿箬真商議此事。

    行宮里,阿箬真喝得醉生夢死,左擁右抱好不快活,看到魏晚玉沉著一張臉站在門口,他心里就堵得慌。這個臭娘們兒現在每次看到她就跟自己欠了她錢一樣。

    那會兒說要好的是她,說要成婚的是她,哭著鬧著不嫁了的也是她,到頭來她還不老大不高興。

    一看就是家里給慣壞了。

    哼,他才不慣著。

    “你怎么又來了?”阿箬真不悅:“你別老往我這里跑,這樣我會誤會你心里還有我!”

    “少做你的春秋大夢。”魏晚玉心中瞬間生出一絲惱怒來,但擄人之事還需要他出人出力,她不得不緩了口氣,壓下怒火好聲氣兒地說:“讓她們先下去,我有事跟你說。”

    阿箬真“哦”了一聲,揮手示意身旁的美人們先離開。

    等到房門緩緩合上,他蹙眉說:“有什么事你就快說,說了趕緊走,別耽誤我喝酒。”

    魏晚玉真是一刻也受不了這個貪酒好色的蠻人,語速飛快地說:“我有辦法把昭蘅帶出來了。”

    阿箬真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明天就是他和昭蘅的十五日之期。知道魏晚玉腦子沒什么東西,一晃全是水,是個靠不住的東西,他對她根本沒報多大希望。

    但他仍是偏過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哦?什么辦法?”

    *

    昭蘅一清早剛醒來,李南棲就噠噠地跑到承明殿了。看到她起身走出寢殿,立馬飛奔撲入她的懷中,差點將她人都撞翻了。

    “阿蘅jiejie,螢火燈好好看!”小姑娘臉上寫滿喜悅。

    昭蘅望著小姑娘干干凈凈的眼眸,面帶微笑揉了揉她rou呼呼的小臉:“就知道你會喜歡。”

    林嬤嬤在擺早膳,瞧見李南棲,笑得眼睛微瞇:“八公主吃早膳了沒?”

    李南棲看著林嬤嬤手里端的碧紗果子,兩眼放光。她最近換牙,母后不讓她吃太多甜食,怕牙齒出得不好。看到甜甜的東西,就挪不開眼睛。

    搖了搖頭。

    昭蘅牽著她一起用早膳。

    李南棲終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碧紗果子,開心得不行,正要去夾第四塊,昭蘅擋住了她的筷子,溫溫柔柔地看著她說:“小八正在長牙齒,吃多了糖,會長蟲牙。”

    和母后說的一模一樣,李南棲微微嘆了口氣,忽然又想到什么事情,捧著臉扭過身子對昭蘅說:“三jiejie過幾天要去大相國寺祈福呢!母后讓我們也跟著她一起去。”

    曦光照著她臉上的笑意:“我也去嗎?”

    “嗯嗯!”李南棲踮腳擁住昭蘅,將圓嘟嘟的小臉蛋埋在她懷里:“還是魏家jiejie提醒母后,她才想起你呢。我都差點忘了。”

    魏晚玉?

    昭蘅唇角的笑意涼了兩分。

    用過早膳后,昭蘅就帶著李南棲去了習藝館。

    今天上午學的是天文,斗轉星移,日夕萬象,都有自己的規律,學著甚至有趣。

    很快散了學,昭蘅走出習藝館,蓮舟已經在外面等她。她望向蓮舟,只見蓮舟朝她輕輕點了點頭,走到她身旁,低聲道:“信已經送去了,東西也已經備好了。”

    “走吧。”昭蘅一邊反復斟酌著幾冊,一邊往鳳鳴臺走去。走了許久,到了鳳鳴臺下,仰頭望著高高的臺階,她將收攏在袖中的雙手抬在眼前,擋著熾烈的太陽,雙手微微發顫。

    到底還是有些害怕,怎么會不怕呢。

    但是她不能把膽怯和畏懼大張旗鼓地貼在腦門上,像阿箬真這種人,你越是怕他,他越是得寸進尺。露了怯,會讓蓮舟的心也不安定。

    “走吧。”昭蘅提起裙擺步上臺階,一步步往蒼翠古木掩映的鳳鳴臺走去。

    她推開陳舊的木門,屋內蓮舟已經打掃過,雖然有些老舊,勝在干凈整潔。桌上擺著個大紅漆食盒,她揭開食盒看了看,里面是幾碟點心和一壺酒。她看著賣相良好的點心,輕聲問:“確定準備好了嗎?”

    蓮舟點頭:“嗯!我親手裝的。”

    昭蘅笑了笑,道:“你先去外面等著,我叫你的時候再進來。”

    蓮舟關切地看了看她,昭蘅朝她點點頭,她這才轉身走出去。

    沒多久,外面傳來阿箬真的腳步聲,他終于到了。

    上午收到昭蘅的來信,他歡喜得什么也顧不得,頂著大太陽便入宮赴約了。趕到鳳鳴臺下的時候,他熱得滿頭大汗,他在臺下擦了擦汗,整理了下形容,才沿著臺階急緩步上了鳳鳴臺。

    謝亭歡心里很憋屈,自從上次她跟著王若虞她們看昭蘅的熱鬧,惹得小姑姑動怒將她趕出宮中。最近家中忙著為她議親,議的那些歪瓜裂棗……

    她都不想多看兩眼。

    想到要和庸庸碌碌的蠢人過一輩子,她就難受得像是生吞了癩□□。見過太子殿下那般霽月光風的男子,再看眾生皆庸俗之輩。

    痛哭了幾天晚上之后,她決定不管怎么樣都要進宮見小姑姑一面,讓她幫自己想想辦法。就算不能嫁給殿下做正妻,哪怕是太子嬪,就算是太子良娣,她也愿意!

    太子殿下連昭蘅那般地位卑賤的宮女都能接納,難道還不能接納堂堂忠勇侯府的姑娘嗎?

    謝亭歡怕熱,特意繞路從寧安門入宮,走鳳鳴臺這邊去小姑姑殿中。

    她正熱得不行,隱約看到前面一道人影往鳳鳴臺上走去。

    她一眼認出那個人就是魏晚玉未婚的丈夫阿箬真。

    魏晚玉纏著殿下多年,她早就恨得牙癢癢,后來她鬧天鬧地要嫁給月氏太子,可把她高興壞了。在宮宴上見識這個月氏太子后,她更高興了,活該一生要強的魏晚玉嫁這么個莽夫!

    可是這會兒阿箬真去鳳鳴臺做什么?

    莫不是他色癮又犯了?在宮里私會宮女。

    謝亭歡心里覺得有些痛快,這個阿箬真好色喜酒,做出這種事可真不稀奇。她最喜歡看魏晚玉吃癟了,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巨大的談資。

    她提起裙擺輕手輕腳跟在阿箬真身后,想看看他究竟和誰私會。等她爬上鳳鳴臺的臺階后,不敢貿然伸出頭去看,悄悄趴在石階后觀望。

    她竟然看到昭蘅的宮女站在門外,畢恭畢敬地朝阿箬真行了一禮,然后阿箬真滿面春風地走了進去!

    謝亭歡嚇得一哆嗦,她向后退了兩步,心頭直跳個不停。阿箬真和昭蘅素不相識,他們倆相會肯定不是為了公事!

    他們倆有私情!否則為何約在這個偏僻幽靜的地方?

    她又悄悄看了一眼,昭蘅的宮女把阿箬真迎進屋內之后,就站在門口望風。

    這個阿箬真究竟有什么魅力?不僅讓對殿下情根深種多年的魏婉玉轉而投入他的懷里,又讓殿下的昭訓跟他暗通款曲。

    謝亭歡這會兒沒心思細究這些,她滿門心思想上前撕破昭蘅的顏面,迫不及待地讓殿下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正要出去,又猶豫了下。昭蘅他們有三個人,自己只有一個人,冒然去抓jian,說不定會被他們倒打一耙。她勾起唇,瞥了合上的房門一眼,瞇起眼睛,口氣悠悠:“你完了,掃把星。”

    *

    阿箬真走入房內,看見端坐在桌前的昭蘅,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天山神女。

    愣了片刻,他才邁步走入,道:“等久了吧。”

    昭蘅驚慌抬眼起身,向他盈盈福身行禮:“殿下,您來了。”

    以往每次見面,她都兇狠如狼崽,這一次卻如溫柔羔羊。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他心里格外滿足,再野蠻的小狼崽子到了他手里也會化作繞指柔。

    “你終于想通了?”阿箬真徑直走到桌案旁坐下,隨意指了指昭蘅。

    昭蘅抬眼望了阿箬真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眸:“我們中原有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我……不想死。”

    阿箬真眸光漸深,定定地看著昭蘅,手搭在桌上,指尖輕輕點著桌案:“你能想明白最好,我讓你們的皇帝給你個新身份,去了月氏,你就是太子妃。”

    昭蘅低著頭,纖纖十指搭在食盒上,取出里面的點心和酒,一一在桌上擺開。她將酒杯內斟滿酒,顫著手將白玉杯遞給阿箬真:“以前是我不懂事,這杯酒是我給殿下賠罪,若殿下不再怪我之前不懂事,就喝了這杯酒吧。”

    阿箬真打量著她,從烏青的發絲,到精致的臉盤兒,再到凹凸有致的身段,最后停留在她雪指捧著的酒杯上。

    他忽然伸手拉住昭蘅的手腕,想要她拉著坐在自己的腿上。昭蘅受驚,手里的杯子微傾,灑出些許酒液,她側過身子擺脫阿箬真的桎梏。

    阿箬真興致頗濃,道:“不怪,我當然不怪你。”

    他湊近昭蘅:“時間不等人,酒可以下次再喝,我們還是干點正事……”

    昭蘅身子微微一顫,她端著酒杯,低眉順眼:“殿下不肯喝我的賠罪酒,是因為不肯放下過往的芥蒂跟我好好過日子,還是怕……我在酒中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