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嬪 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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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的萬獸園味道不是很好聞,來逛園子的人不多,昭蘅駕輕就熟地喂食各種小動物。剛將食盒里的東西喂完,一轉身看到越梨手里拎著一桶新鮮的青草遙遙走來。 越梨遠遠地看到她們,卻沒有打招呼,低著頭繼續往前走,到了道路另一頭的兔籠旁,她放下木桶,掏出鑰匙打開籠子,抓了一把青草丟進去。 蓮舟努了努嘴,不悅道:“主子幫了她,她一點都不感激,那態度就跟咱們欠她的一樣。” 昭蘅轉過臉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人天生寡言沉默,況且她曾經過那么大的變故,傷了臉失了聲,有些孤僻再所難免。 她又沒求自己幫她,當然不能要求她對自己感恩戴德。 “走吧。”昭蘅牽著蓮舟的手,走過去觀察剛才喂食的猴子。 經過越梨身旁的時候,一只手忽然拉住了昭蘅。 她低頭,看著越梨帶有青草碎末的手,然后抬眸看向她的臉。她是用上好的那半張臉對著自己的,肌膚瑩白若雪,在晨曦里閃著瑩潤的光芒。 昭蘅問:“干什么?” 越梨松開她的手腕,從腰帶內摸出一個油紙包塞入她掌心。昭蘅攤開手掌,看著掌心中小小的油紙包,疑惑地問:“這是什么?” 越梨低聲拎起放在地上的桶,許久不曾說話,一開口,聲音卻是和完好那張臉相匹配的動聽:“蒙汗藥,迷野獸用一指甲蓋,迷人只需要半指甲蓋。” 蓮舟愕然:“你、你不是嗓子壞了嗎?” 話音剛落下,又悚然色變,意識到另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 “你們走吧。”越梨望了昭蘅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放過萬獸園的動物,它們最近都被你們折磨得沒精打采了。” 說完,她提著裝滿青草的木桶,也不與她們別過,側過身子就徑直走遠了。昭蘅從霞光萬丈的園子望出去,目送她纖細挺拔的聲音逐漸走遠消失于曦光之中。 “主子,這到底怎么回事?”蓮舟咋舌。 啞了多年的馴獸女竟然會說話。 昭蘅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又垂眸看了眼掌中的油紙包,拉著蓮舟匆匆離開萬獸園。 * 從萬獸園回來的路上經過林安池,池中蓮花開得如火如荼,鋪滿整個池中,放眼望去接到了天邊。 “主子,我們摘一把蓮花回去放屋子里。”蓮舟提議。 昭蘅看到湖里鮮妍的花也有些動心,便站在一旁等打理蓮池的人靠岸。 正等著時,一群女子往這邊過來。昭蘅看了一眼,為首的正是之前在宮道上堵過她的王若虞。 王若虞今日入宮給皇后請安,卻得知娘娘身體抱恙,不便見人,于是邀著謝亭歡一群人來游湖。王若虞的父親最近剛剛升任中書令,她成了一眾貴女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最近正風光得很。 昭蘅見她們來者不善,不想生事,提步就要走。 王若虞趕緊迎上去,擋在路上,對昭蘅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說今天怎么入宮連娘娘的面都沒見到呢,原來是沖撞了掃把星。” 昭蘅不明白英明聰慧的中書令怎么會教養出這么愚蠢的女兒,看她的眼神仿佛看傻子。 “麻煩王姑娘讓讓,我要回去了。” “回去?你回哪里去?”王若虞嗤笑:“回你的浣衣處嗎?還是回你鳥不拉屎的家?” 昭蘅再開口:“姑娘讓一讓。” 見王若虞沒有沒有讓開的意思,昭蘅撥開她的肩膀,擠出一條路,徑直走了過去。 王若虞氣急,沖著她的背影出言不遜:“你個掃把星,自從殿下把她帶回來,宮里就沒有太平過,先是殿下受傷,然后六皇子差點失蹤,現在老天都看不過去了,天降雷劈,把你的寢殿燒了!像你這種命硬的人,專克父母親友,殿下居然還將你留在東宮。” 昭蘅的腳步一頓。 “掃把星,沙子永遠也不會發光,麻雀也變不成鳳凰。”王若虞看著她的身影不屑道。 不遠處的觀瀾亭中,皇帝負手而立,聽著池邊小女子的話,眉頭微不可查地擰了起來。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說得出這么惡毒傷人的話,皺眉喚道:“行云。” 行云嬤嬤立時上前。 皇帝的吩咐還沒有出口,就看到昭蘅又轉了過來。夕陽暮色里,她面容貞靜,臉上平靜得連一絲兒怒意都沒有,怪不得小八總是稱贊她溫柔。 也確實太溫柔了,被人欺負到頭上,仍是這么溫順。 “這溫柔也過頭了,王家那小姑娘就差騎到她頭上。”皇帝扭頭對身旁的皇后說。 皇后也皺了皺眉,她不摻和東宮關上門那點事,對昭蘅的認知也局限在李南棲對她的夸贊,也不知她的性子竟然這么軟。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王若虞挑眉:“聽說你把所有親人都克死了,現在又來宮里克殿下。殿下就該早早地把你趕出宮才是。” 昭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王若虞說了什么。近距離看著王若虞這張驕矜的臉,她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的一聲響,在場的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王若虞臉被打得重重一偏,保持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怒瞪著昭蘅,不敢置信:“你竟然打我?” 金尊玉貴長這么大,父親都不曾碰過她一根手指頭,這個賤婢居然打她! 她說自己克死了阿爹阿娘和祖母? 昭蘅徹底反應過來,她怎么可以這么說!抬起手,在她驚愕的臉上又重重落下一巴掌。 接連挨了重重的兩巴掌,王若虞的眼淚登時奔涌而出,沖上去就要和她廝打在一起:“掃把星!難道我說的有錯嗎?你家難道不是被你克得一個不剩!” 觀瀾亭內的皇帝也被這干凈利落的兩巴掌驚住了,側過臉不解地問皇后:“這叫溫柔?” 皇后微松了口氣,捋了捋裙擺再次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盞,翹指捏起杯蓋輕輕撇了撇杯上浮沫,緩聲說:“你的好兒子和乖女兒說的。” “王姑娘,殿下是陛下親封的儲君,他福澤綿延,有紫薇帝星庇佑,什么樣的陰濁晦氣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魑魅魍魎見了他都得讓道。你將宮里出的事歸咎于我,是想說殿下的紫微帝星竟連區區命硬之人都克制不住嗎?”昭蘅看著王若虞淚流滿面的嘴臉,忽然冷靜了下來。 “上次王姑娘說殿下是商紂周幽之流時,我便提醒過姑娘,一定要慎言。姑娘怎么就聽不進去呢?”昭蘅語速緩慢,一字一句針一樣扎入王若虞心里:“這兩巴掌就當是我替殿下和令尊大人管教姑娘了。” 王若虞撲騰上去要打她。 她身后的幾個貴女裝模作樣地去拉她,看似拉架,實則又推又搡,巴不得事情鬧大些好看熱鬧。 蓮舟擋在昭蘅面前,拼命地將那些人推開。 “蓮舟。”昭蘅心如靜潭,波瀾不驚地掃了王若虞一眼,道:“放開,讓她們過來。我的臉就是殿下的臉,殿下的臉就是陛下的臉,我看她們有幾個腦袋,敢對殿下、陛下不敬。” 蓮舟愣愣地應了下,卻暫時沒有行動,定定望向昭蘅。 昭蘅點了點頭。 王若虞被憤怒沖昏了頭,當即就要沖到昭蘅面前去。她要抓花她的臉,撕碎她的嘴! “昭訓。”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喚。 昭蘅轉過去,見是皇后身邊的行云嬤嬤匆匆走了過來,她徑直走到昭蘅身側,抖了抖臂彎里搭著的披風,親自給昭蘅披上:“娘娘說昭訓站在池邊,怕您吹了池風頭疼,讓老奴給您送了件披風過來。” 這一幕,讓在場所有人都驚訝住了。行云嬤嬤是皇后的奶娘,帝后都極其敬重她,就連殿下見了都得禮讓三分。 昭蘅往觀瀾亭的方向望去,只看到皇后攙扶著皇帝走下亭子的身影。她扯了扯身上的披風,掌心摩挲著柔軟輕盈的料子,黑白分明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 “多謝娘娘。”昭蘅微微屈膝。 行云嬤嬤頷首,含笑離開。 謝亭歡盯著昭蘅身上繡著金鳳的斗篷,這件披風明顯是皇后的,她頓時恨得銀牙咬碎,皇后這是在為她撐腰嗎?不可思議地抬眸看向昭蘅。憑什么她運氣這么好? 采蓮人的船靠了岸,給昭蘅遞上一把。她接過,將花抱入懷中,看向她們幾人:“你們知道珍珠是什么變的嗎?” 在她們或錯愕,或憤恨,或疑惑的目光里,昭蘅說:“一粒沙子落入蚌殼里,經由蚌□□長的打磨,然后變成璀璨的珍珠。我適不適合留在皇宮,輪不到你們一群連宮門都進不了的人來置喙。你們什么時候入了東宮的門,再來跟我說配與不配。” 昭蘅抱著荷花,從她們當中擠出一條路。 謝亭歡站在池邊,看著她從身旁經過,眼中嫉火焚燒,見她離池邊很近,腦門一熱,竟然趁亂伸手搡了身前的人一把。 那人往前猛撲,徑直朝昭蘅撲過去。 謝亭歡唇角漾起笑意,就算王若虞沒吵贏,把她推進水里下下面子也好。 她正得意時,卻不料昭蘅身子倏而一側,錯過撲來的人影,就勢順著她的肩膀往前一推,那人冷不丁朝湖里栽去,驚慌之下,拼命去抓身旁的人。 一個帶一個,下餃子一樣滑向池里。 昭蘅瞥了她們一眼,抱著花走遠了。 蓮舟覺得好生解氣,鼻子朝天冷哼了聲,開心地快要跑起來了。看著她們狼狽地在水中撲騰掙扎,采蓮人紛紛乘船下池撈人,她小跑著去追遠去的昭蘅。 * 昭蘅晌午還在睡午覺的時候,林安池發生的事情已經在宮中傳開了。 “王若虞真這么魯莽?”葉朝陽恍惚了一下,問身旁的秦瑤文。 秦瑤文點點頭,暗自慶幸幸好今天王若虞邀她一起入宮的時候她拒絕了:“是啊,聽說王夫人進宮接人的時候,臉色可難看了,到府門前下車,王若虞身上還在滴水,狼狽得跟個水鬼一樣。” 兩人正說著話,葉向陽的夫人劉氏送糕點進來。 “嫂嫂不是在給兄長準備入宮的車馬?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葉朝陽看到劉氏,有點奇怪。要知道她哥哥最謹小慎微,平常入宮面見殿下早早就去了,生怕出丁點岔子。 “不去了。”劉氏擺擺手說:“聽說殿下今天下午忽然召了中書令王大人、戶部侍郎陳大人……還有幾個大人去明光殿,一直到這會兒都沒散,宮里臨時通知你兄長他們不必去了。” 葉朝陽和秦瑤文對視了一眼。 * “阿蘅jiejie。”李南棲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廊外飄來。 昭蘅一下子坐起來,迎到門口去。她手里舉著做記錄的本子,甜甜地說:“今天先生講的東西可多了!你要不要我講給你聽。” 昭蘅給她在書案旁搬了只小杌子:“好呀。” 李南棲果真坐下,一句一句地教昭蘅念文章。她以為自己能把新學的字詞都記下來,可念了兩句就忘了新學的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手點著書上的批注仔細辨認。 昭蘅低頭笑了笑,輕輕捏著她的小臉蛋:“不會的先留著,等皇兄回來了,咱們問他。” “可是皇兄今天很晚才會回來呀。” “你怎么知道。”昭蘅詫異地問。 李南棲抓了一塊書案上的香瓜,一邊啃一邊吐字不清地說:“我回來的路上碰到他,他去明光殿啦。” 這個季節的香瓜汁水充足,一口咬下去,汁液就從她的唇角溢了出來。 “他去明光殿做什么?”昭蘅拿帕子擦了擦李南棲嘴角的瓜汁。 明光殿是皇子們進學的地方,他早就不用去了。 “他說去上課。”李南棲道:“叫了好幾個先生呢。” 李南棲的話音剛落,蓮舟快步進來通稟:“主子,安嬪娘娘帶著謝家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