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嬪 第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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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舍不得你死?!卑Ⅲ枵嫠坪醺疽庾R不到自己有多討厭,再度靠近她,嗅她身上的淡香:“那我就再給你十五天的時間。” 他也不知道她這樣拖延有什么意思,她同意也是跟他去月氏,不同意就是被迫跟他回去,有差別嗎?壓根沒有,反正只能跟他走。 蓮舟遠遠看見阿箬真穿過月門,小跑著朝昭蘅跑去,她的聲音都在顫抖:“主子,我、我去告訴皇后娘娘,請她給你做主?!?/br> 昭蘅拽住她的手腕,盛夏天里,她的手卻冰冰涼涼。 昭蘅問她:“你想死嗎?” 蓮舟眼睛飛快眨動,渾身不住顫抖,她搖頭說:“不想。” 云壓得很低,飛鳥倉皇地四處亂飛。昭蘅靜靜地望著她,手指暗暗地摳緊了玉簪花樹干:“我也不想。” “要想活,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闭艳坷氖?,轉身假裝無事,繼續往萬獸園走去。 “可是……他太膽大妄為!”蓮舟想起阿箬真大搖大擺放肆的模樣,就忍不住心驚膽戰。這里可是皇宮內院! 昭蘅拍拍她的手,細聲安撫:“沒事的,蓮舟,我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 她的冷靜極大安撫了蓮舟的恐慌。 * 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萬獸園中沒什么人。 經過上次的小院,昭蘅下意識往院內看過去,卻沒看到那道纖弱的身影。 她當初在浣衣處,見多了踩高捧低欺負人的戲碼,那天的事情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她從蓮舟手里接過金瘡藥,翻過籬笆走入院內,把金瘡藥放在窗沿上。 轉身的瞬間,目光從窗下的花盆掠過,她又定睛看了片刻。她竟然將花枝折斷,花根重新種入花盆中,從斷根處又長出了新的葉片。 “貴人來找越梨?”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昭蘅轉過去,一個鬢髪皆白的老者出現在她的視線里。老人約摸七八十歲,身形佝僂,背都彎成了彈弓,眼角眉梢堆著笑意,看上去是個很和氣的人。 他的視線定在昭蘅的臉上,有幾分訝異。 昭蘅搖頭說:“不是,上次我來這里看到屋子的主人受了傷,所以給她送點金瘡藥來?!?/br> 頓了頓,又問:“她叫越梨嗎?” 老人喜道:“是啊,她就叫越梨。她現在正在馴馬場,貴人稍坐,我這就去找她回來。” 他走到檐下,端著一張凳子出來,凳子上灰塵蒙了厚厚一層,他抬起袖子抹了抹送到昭蘅面前。 “不用了。”昭蘅笑著拒絕,她本就是順道過來看看,沒見到人也不要緊。她說:“我就來萬獸園逛逛,她不在就算了?!?/br> 她把窗臺上的藥膏取下來,遞到老人手里:“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給她。” 老人咧唇一笑,露出兩排掉得差不多的牙,樂呵呵地說:“既然是來逛園子的,貴人跟我一起去看看越梨馴馬吧。” 昭蘅訝然,她還會馴馬嗎?抬頭看了眼天色,見天光還早,便道:“好吧,我還沒見過馴馬呢?!?/br> 她上一次騎馬,心里一直癢著呢。 老人便引著她們往馴馬園去。 馴馬園內,越梨騎在一匹馬背上,□□烈馬不服從管束,正在拼命反抗,頭部向下做出猛沖之勢,鬃毛飛揚,前腿雄健有力,騰空而起,后腿發力向上蹬起,不停地竄動跳躍。越梨雙手勒緊韁繩,發絲飛揚,騎坐在馬背上,隨著它的上下騰挪而不時顛倒。 好幾次差點被甩下馬背。 昭蘅輕呼。 老人笑吟吟地說道:“貴人不要怕,越梨以前還馴過猛虎,最烈的馬到了她的□□也得乖乖聽話?!?/br> 老人看向越梨的眼神充滿了欣賞。 馬兒一個長躍,越梨被顛得往下一墜,隨著她側身掛在馬上的動作,滿頭烏黑發絲盡數垂散,在落日余暉里飛揚四舞,每一根發絲都被夕陽霞色照得煜煜閃光。那一刻,昭蘅下意識屏住呼吸。 就在昭蘅以為越梨要墜下馬背的時候,她卻勒緊韁繩,腳朝馬背上重重踏了下,重新翻坐上去。那一頭漂亮的頭發又柔順地落回她的背上,洋洋灑灑。 “漂亮!”昭蘅繃得緊緊的背松了下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手心冒汗。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轉身對老人道:“她太厲害了。” 老人驕傲地點頭說:“越梨是我教過最厲害的馴獸師,不管多烈性的動物到了她手里都會聽話。以前她長得很漂亮的時候,很多王孫公子秋獵時捕獲了猛獸都要送到萬獸園里來找她馴服呢!” 昭蘅想到她半張清麗半張可怖的臉,扭頭問老人:“她的傷……是后來才有的嗎?” “嗯,好像有五六年了吧?!崩先颂崞鹚膫?,嘆了口氣說:“那年春寒,她夜里貪涼烤火,結果晚上睡得太熟,火盆舔著了被子,燒了起來。她人沒事,就是那張臉燒毀了,嗓子也熏壞了,再也說不出話。” “越梨以前是個很愛笑的孩子,打那以后,我好久都沒見過她笑了?!崩先说溃骸八餐﹄y的,臉毀了,又失了嗓子,性情大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成天欺負她?!?/br> 昭蘅又想起那個太監將她摁在地上又踢又打的場景,頓時皺了皺眉。 太陽底下無新事,這種事情,之前在浣衣處她就見慣了。 “主子?!睎|宮一個宮人找了過來,急匆匆找到昭蘅:“殿下回東宮了,方才正在找您?!?/br> 昭蘅微微愣了下,殿下好像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怕李文簡找她有急事,昭蘅不敢耽擱,匆匆向老人告別后離開萬獸園。 離開前,她順路看了看方才喂過的那些動物,吃了糕點的猴子趴在樹枝上昏昏欲睡,但聽到腳步聲仍是立刻清醒起來,抬眸掃了她一眼。 還是不行。 昭蘅收起情緒,波瀾無驚地繼續往前走。心里想的是要快點了,她答應了阿箬真那個莽夫,十五天之內要給他答復。 不多時,昭蘅回到東宮,得知李文簡正在長秋殿等她。 她快步走進去,看到李文簡負手站在鳥籠前,另一只手拿著撥棍在撥弄小乖的羽翼。 小乖出言不遜:“昭蘅壞東西!” 李文簡皺眉,沉著臉又用撥棍戳了戳它的背,氣得小乖上躥下跳地罵:“壞東西壞東西?!?/br> 昭蘅扶額,走上前去,彎腰要行禮。李文簡握住了她的小臂制止她的動作。 小乖看到昭蘅,說:“昭訓主兒吉祥?!?/br> 昭蘅忙讓人把它弄到后殿去,她說:“殿下找我有事?” “跑回來的?”李文簡看著她滿頭的細汗。 昭蘅說:“去了趟萬獸園看他們馴馬,聽到殿下找我,立刻往回趕。” 李文簡走到放有木盆的架子旁,將面巾放到水中擰干遞給她:“擦擦臉上的汗,沒什么急事,下次慢慢回來。” 昭蘅踟躕了下,迅速抬頭望了李文簡一眼,毫無征兆地對上他的目光,這才接過他手里的帕子,展開擦拭臉上的汗水。 擦干凈后,正要走過去擰帕子,李文簡向她伸手:“給我吧。” 昭蘅微愣,她不敢把用臟的帕子遞過去。李文簡又說:“走得熱氣騰騰不要碰涼水,否則以后要害風濕?!?/br> 以前她確實聽跛足大夫說過,不過像她這種身份,有時候也講究不了那么多。 見李文簡堅持,她只好把擦了汗水的帕子遞回給李文簡。 他放入盆中搓洗了幾遍,撈起來擰干擦了擦手上的水,又把帕子搭晾在架子上,底部上的水輕輕往下滴,墜入臉盆里,蕩起一圈圈漣漪。 “母后今天給珺寧和鄭啟書賜了婚,中秋節后要舉辦婚禮?!崩钗暮喌卣f。 昭蘅看見了他眼睛里的落寞,和微不可查地蹙眉。 男婚女嫁原本應該是兩個家庭的喜事,但三公主和小鄭翰林的婚事在這種情況定下,想必知情人心中很是難受。 昭蘅唇邊擠出一絲笑意,對李文簡說:“我聽八公主說起過小鄭翰林,聽說和三公主很配呢。” 李文簡想到午后那兩人站在母后滿臉羞赧甜蜜的樣子,沉重的心事霽散幾分,朝她笑了笑:“是很般配?!?/br> “我之后可能會特別忙?!崩钗暮喛粗f:“東宮也要給她準備一份嫁妝,此事交給你打理,行嗎?” 昭蘅愣了一下,隨即低下了頭。 “我以前從來沒籌備過這些事,殿下信我能做好嗎?”昭蘅輕聲問。 李文簡確信。一方面是了解她心思細膩縝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細致入微;另一方面她勤學肯問,就算有不懂的地方向來也禮賢下問,不以鄙薄認真為恥。 他道:“若是不信,就不會向你開口了?!?/br> 昭蘅彎唇笑笑,點頭:“我會做好的。” 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三公主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和小鄭翰林的婚事甫一傳出,四下叫好聲一片。同時也有人納悶,為何婚事定得這么著急,六月里議親,八月就成婚,兩個多月的時間就要走完六禮,未免太趕了些。 昭蘅把答應寧宛致給小四郎的荷包找了出來。她近來學業很忙,每天忙里偷閑繡上幾針,現在已經繡了大半,快要完工了。她想著之后要為三公主的婚事忙碌,怕到時候忙完了,打算今晚熬夜給他繡完。 她坐在窗前平靜地做著荷包。 寧宛致說小四郎是正直、虛懷、卓爾不群的少年郎,央昭蘅給他繡竹紋。 竹乃君子,小四郎也是寧宛致眼中謙和端方的君子。 她縫完最后一針,收起針線,用帕子將荷包包好收進箱子里,改天寧宛致入宮就可以給她了。寧宛致最近隨她父親去了江州,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 她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又拉開抽屜,拿出里面的醫書,繼續看了片刻。這方子她都快背下了,制藥的藥材、用量都是按照方子上的數備下的,為什么一直失敗? 難道老天爺非得把她往污泥里按得翻不了身?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就迅速搖了下頭,不允許自己有這種想法。 沒有人能把她按在污泥里翻不了身,只要有一口氣,她就要掙扎,就要站起來。 把書放入抽屜里,昭蘅吹滅屋里的燈,躺到床上。 熬到這個時辰已經很困了,哈欠一個接一個,打得眼淚直淌。 但她沒有睡,一直用手狠狠掐著大腿,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暫時還不能睡,她心里有個猜測,今日想驗證這個猜測是否正確。 黑暗中時間仿佛格外漫長,她等了好久,久到就快以為是自己猜錯了。 廊外忽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克制而又沉穩的腳步,一下又一下,似乎重重地踩在她的心上。 她微微閉上眼,克制不住地震顫。 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緊張的心情一直持續到門扇被輕輕推開。 李文簡輕聲入了房內,怕驚醒她,動作放得很輕柔。 慢慢走到床邊,拉開蚊帳看了眼她睡夢中的樣子,她今夜似乎睡得很好,眉宇間沒有不安分的攏蹙。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再深的傷痛也會隨著時間的消失而被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