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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嬪 第39節

    這樣想著,大大方方地把手遞給寧宛致,寧宛致臂力極好,握著她的手掌重重一拉,將她拉到馬背上。

    昭蘅眼睛一時睜大,沒控制住自己,當即低低地驚呼一聲:“小寧!”

    “嬸嬸,坐好了!”寧宛致大笑起來,雙手從昭蘅肩下繞過去,將她半圈在懷里,一手扯著韁繩,一手甩著馬鞭,直接打馬。

    馬兒揚蹄長嘶,絕塵而去!

    李南棲正在佩戴護具,忽見她們閃電一樣從面前跑過,著急地招手喊道:“你們等等我呀。”

    寧宛致才不聽,催馬的鞭子揚得更高更快。

    初夏的風颯颯地吹在面上,灌進衣襟里,吹動著袍角翻滾如浪。昭蘅后背緊緊地貼著寧宛致的胸口,耳畔只有蕭蕭風吟和寧蒗之爽朗的笑聲,昭蘅劇烈跳動不已的心跳漸漸慢下來,攥緊寧宛致的袖子的手也慢慢松開。

    身邊的草場飛快向后退,她們追著落日的方向疾馳,恣意快活的滋味在她胸口激蕩。

    “嬸嬸,我們去追夕陽!”寧宛致笑得整個胸腔都在激蕩。

    昭蘅受到她笑聲的感染,也摒棄一向的謹小慎微,雙手捂在嘴邊,朗聲回答:“好!”

    李文簡站在高高的哨樓,極目眺望北方,看到疾馳而來的一大一小兩匹寶馬。

    一望無垠的碧綠草場延伸到天際,晚霞已經被風吹來,她們披著霞光,紅色的騎裝在橘黃日色里絢爛得不像話。

    “寧宛致和小八又來了。”李文簡眺望著她們的身影,忽然瞥見前頭寧宛致的懷里還圈了一個人。

    待她們跑近,李文簡才認出那人是昭蘅,她唇邊漾起笑意,像是這艷麗的天,掃去所有堆砌的晦暗,是清澈舒朗的好天日。

    兵部幾位官員陪同李文簡來校場巡堪,見他久久望著草場盡頭,不由問:“殿下可是看出什么了?”

    “沒有。”李文簡收回眼眸,看向瑰麗的天,也笑了笑:“看來,明天又是好風日。”

    那官員往遠處的青山看了一眼,然后指著山對他說:“‘有雨山戴帽,無雨山攔腰’,明天有雨的,殿下。”

    李文簡朗聲而笑,轉身負手低頭步下層樓。

    官員看了看李文簡,又看了看天,一頭霧水地撓了撓頭,快步跟上前。

    **

    跑了馬回去,昭蘅腿都是軟的,走路的時候雙股顫顫,身上也有些酸痛。

    但愉悅的心情卻沒有消減半分,臉上一直掛著笑意。

    休息了一會兒,林嬤嬤把晚膳送到房里來吃的。許是下午太累,晚膳竟也格外香甜。撤走膳食后,林嬤嬤問:“主子還要去承明殿嗎?若是累的話,記得差個人過去回聲話。”

    昭蘅忙說不用。殿下身負麒麟之才,肯屈尊降貴帶人進學,是多少人終其一生也得不到的機會。

    她咬牙爬起來把衣裳換了,略作整理后走出長秋殿。

    入夜時分又飄了幾滴雨,她見雨勢不大便沒有打傘,只披了一件披風,在蓮舟的陪伴下向著承明殿走去。

    細雨紛紛,或許因為下午太過快樂的,她竟覺得這雨絲也可愛起來。

    牧歸站在書房外,身形半隱在黑暗中,他遠遠看到昭蘅的身影從雨中行來,拿起將倒放在墻角的傘,撐開迎出去。

    昭蘅看到牧歸,眼角綻出絲笑意,溫和道:“牧歸將軍,你回來了?”

    牧歸不敢看她,只低著頭,嗯了聲,將手里的傘舉過她的頭頂。

    書房大門緊閉,屋內的窗紙上透過幾分暖黃的光芒,將李文簡的影子映在窗牖上。

    牧歸上前輕叩門,道一聲:“昭訓來了。”

    里面便傳來一道平和的嗓音:“進來。”

    李文簡其實有些意外,騎馬是件很費力的事情,尤其是第一次騎馬。雙腿要緊緊夾著馬背,一圈跑下來,很快就開始酸痛。

    他以為她今天不會來。

    牧歸推開門,昭蘅走進去。

    李文簡書案前點了一盞燈,燈燭的光亮只能罩著他半張臉,他手指輕輕地壓著太陽xue,面上有淡淡倦意,抬眸打量她。

    她換了身紫煙色留仙裙,樣式和顏色都不出挑,平平無常的衣裳再她身上被穿出了別樣的雅致恬靜。

    “殿下。”她唇畔噙著笑意,入內后向他福了一禮。

    云鬢酥腰,恭順柔嘉。李文簡想起的卻是下午她在寧宛致臂彎里那恣意張揚的模樣。

    李文簡輕輕擺了擺手,牧歸退出門外,“吱呀”一聲,合上兩道門。

    李文簡瞥向她旁邊的那張書案:“去那邊坐。”

    昭蘅點點頭,徑直走到他旁邊的那張書案坐定,打開懷里抱著的包袱,將今日要看的書都擺出來,慢慢提筆。

    照顧殿下箭傷那段時間,昭蘅便習慣了同處一室他們各做各的事情,是以并不在意他還在身旁,援筆埋首認認真真寫起字來。

    她寫字的時候很專注,周圍的事情都不能影響到她。是以窗外的瀟瀟雨聲也未能入得她的耳。

    筆墨游走,一筆一劃,很快就寫滿兩張紙。

    李文簡卻沒那么專注,她的筆尖在紙上游走發出窸窣的沙沙聲。他昨夜飲了酒,本想早些去給昭蘅按了xue道好睡覺,怎奈她熬到午夜方歇。

    等他往返兩趟,再躺到床上,睡意杳然無蹤。

    是以今日有些疲倦。

    聽到筆尖摩擦紙張發出沙沙聲,他微微側眸看向奮筆的昭蘅。或許是下午騎馬疲了,她坐得沒有那么直,背弓成一道流暢的弧度,修長的脖子也垂下,鬢間散開的碎發被夜燈照得發光。

    書案下,兩□□疊隨意擺放著,左手則握成拳,輕輕地從胯間錘到膝蓋窩,再錘上來,一遍又一遍……

    李文簡的目光也隨著她的手,從上往下,再從下往上。

    燈芯爆開,發出“噼啪”一聲響,手里的書晃了下,差點落在地上。李文簡收回思緒,覺察到自己的失神,搖頭笑了笑,別開眸繼續看書。

    時間過得很快。

    昭蘅寫完了字,站起身捏了捏后頸,才看到李文簡還在看書。她等紙上的墨跡干了,然后才揭起紙張走到他面前,福了一禮:“殿下,我寫好了。”

    李文簡接過寫滿字的紙,她的苦練很有效,跟一個多月前歪歪扭扭的字跡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他拿起鎮紙,將紙張在桌上攤平,而后提起朱筆,細斟慢琢,將錯誤之處圈了出來。

    昭蘅站在一旁,看著他批改,每當朱筆落于紙上,她的心都要揪一次。到最后,看著滿紙朱批,她窘迫得輕輕咬了下唇。

    “不錯,很有進步。”李文簡指著她的字道:“字是一個人的風骨,若是從一開始就不打好根基,以后就會越走越偏……你的字雖有不足,但瑕不掩瑜,回去后將描紅的地方多加練習。”

    昭蘅這才松了口氣,能得一個風華無雙的人一句哪怕不算夸獎的鼓勵,讓她有說不出來的愉悅。她的眼睛彎了起來,露出笑意,重重點頭:“好。”

    李文簡側身拿起書案上的茶盞,吹了吹茶湯的熱氣,抿了一口。

    倦意又來了。

    昭蘅收完東西,走到李文簡身旁,福了一禮往外走,剛邁出一步,又扭過身看向李文簡,唇畔笑意點點,忍不住跟他分享:“我今天去騎馬了。”

    李文簡抬眼看她。

    她眼睛清澈明亮,浮現出在她眼中少見的雀躍。

    騎馬有這么好玩兒嗎?

    值得從下午一直開心到現在。

    他笑笑,頷首:“好玩兒嗎?”

    “嗯!”昭蘅重重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不是好玩兒,是那種隨風放空自己的感覺讓她著迷,在那一刻她什么都不用想,整個人前所未有的輕松,似乎什么煩惱都煙消云散。

    “只可惜我現在還不會騎,是小寧帶著我。”昭蘅略有些遺憾,如果能自己控制韁繩,把握方向就更好了。

    李文簡端起一旁的茶盞,飲了一口茶,正想說以后有機會教她騎馬,剛張嘴,竟然打了個哈欠。

    “我耽擱太久。”昭蘅幡清醒,看向烏沉沉的窗外,已經到了殿下休息的時間:“打擾殿下歇息了,我先告退了。”

    李文簡頷首,沒再留她,他實在倦得不行了。

    昭蘅彎唇,又道了謝,快步往外走去。

    李文簡看著她輕快雀躍的步伐,又打了個哈欠,太困了。

    他起身往外走,打算等昭蘅一睡下,他就立馬掐暈她,趕緊回來睡覺。

    困。

    他抬步邁出門檻,卻看見昭蘅又回來了。

    簾外暴雨如注,燈光底下騰起一層水霧。

    她腳尖濕了,提起裙擺抖了抖,看向李文簡:“雨太大了……”

    “殿下。”她的聲音有一點慌亂,看向李文簡的眼神閃爍了下:“我能不能在您這里暫住一夜。”

    李文簡始終面色如常,她又不是沒在這里住過,如此也省得他再往長秋殿跑一趟。

    他答應得很痛快:“好。”

    昭蘅跟在李文簡身后回到寢殿,飛羽已經把李文簡的寢衣準備好了,看到昭蘅,他愣了一瞬,又飛快地出去,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件山嵐色的圓領長袍。

    正是上次她被雨困在東宮時穿的那一件——李文簡少年時的舊衣。

    飛羽端進來熱水,埋著頭飛快跑了。

    昭蘅擰了帕子給李文簡洗漱,她下午騎了馬,出了一身熱汗,又讓人在次間的浴桶里灌熱水,她打算沐個浴。

    水準備好,昭蘅悄悄瞥了眼寢殿里的李文簡,他居然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她悄悄地往次間走去,忐忑地脫了衣裳邁入浴桶之中。

    溫暖的熱水將她包裹,暖意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她滿身的疲憊得到緩解,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與此同時,她發現身上有些細小的傷痕。尤其是大腿內側,因為用力夾著馬肚,好些地方摩擦破皮,隱約有血痕。

    她仔細看了看,沒有什么嚴重的傷,心想,明天回長秋殿找些藥膏擦一擦就好。

    直到熱水變得溫涼,她才從浴桶中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漬,穿上李文簡的長袍。

    她近來又清減些許,原本就寬大的袍子穿在身上更加晃晃悠悠,褲腿堆疊在鞋面上,她提著褲腿小心翼翼地走。

    剛走到寢殿,一個小宮女站在門外輕喚了聲:“昭訓。”

    她又提著褲腿走到門口,宮女遞給她一枚天青色瓷瓶,道:“殿下讓我給您送的外傷藥。”

    昭蘅愣了下,他什么時候讓人送藥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受傷的?

    宮女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您準備沐浴的時候他吩咐的。”

    是因為知道騎了馬會受傷,所以專門給她準備傷藥嗎?

    昭蘅將瓷瓶握在掌中,轉身回到寢殿,看向李文簡。他已經睡著了,呼吸綿長均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