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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嬪 第14節

    無力地乞饒。

    幾個宮女這才將她架起,押走了。

    昭蘅詫異地看著這場鬧劇,走到門外去,只看到她們反剪了茯苓的雙手,推搡著她往宮闈局的方向走去。

    昭蘅正滿心疑惑,下工歸來的蓮舟和冰桃遙遙走來,兩人低著頭在說什么,臉上掛著遮掩不住的笑意。

    蓮舟偏過頭,望著立在前方的昭蘅,眼睛亮了下,朝她小跑過來,興奮地說:“阿蘅jiejie,你聽說了嗎?陳嬤嬤完了。”

    “完了?”昭蘅壓下心中詫異,不解地望向蓮舟。

    “今日宮闈局突然來人,把陳嬤嬤帶走了。”陳嬤嬤被帶走,簡直大快人心,蓮舟忍不住叫好:“羅列了她十幾項罪名呢。”

    好半晌,昭蘅才緩慢地側身扶著美人靠坐下,手指緊緊地抓著木制扶手,一時沒有應話。這個當口,陳嬤嬤為何會突然被抓?

    她擔心這陳嬤嬤十幾項罪名里有她向蔣晉獻美。

    這件事情若是暴露,昭蘅也不知該如何收場。

    “jiejie,你怎么了?”蓮舟見她臉色不好,似有愁容,關切問道。

    昭蘅搖了搖頭,她努力從蓮舟和冰桃的表情里分辨,她們似乎什么也不知道,這事兒暫時還沒透露出來。

    冰桃幸災樂禍:“你們沒看到,宮闈局的人有多威風,拿著罪證便要押陳嬤嬤離開,她才張嘴喊冤枉,她們就把她的舌頭割了下來。”

    昭蘅聽著冰桃的話,望著院內搖曳的枝葉樹影,神色猛變:“舌頭割了。”

    “jiejie剛入宮就一直在陳嬤嬤手下……”蓮舟擔心昭蘅難過,輕輕晃了晃冰桃的衣袖,示意她別說了。

    昭蘅坐在樹影里,垂著頭,呆坐良久。

    她對陳嬤嬤沒有丁點憐憫之心,若非她還想活著出宮,若非念著奶奶,當年她就恨不得將她扒皮抽筋,同歸于盡。

    陳嬤嬤落難,是她樂見其成的結局。

    死前舌頭被割,便不能說話了。

    “沒事的。”昭蘅冷靜地哄著蓮舟,心中痛快之余,也有些茫然。

    昨天茯苓剛在放春園大放厥詞,今日陳嬤嬤就遭殃,輕輕松松解決了困擾她多年的煩惱、無處發泄的恨意。

    是巧合嗎?

    陳嬤嬤拉走當天晚上就被處死了,事情鬧得很大,東宮幾乎人盡皆知。

    陳嬤嬤在浣衣處多年,為人嚴苛,對上阿諛諂媚,對下動輒打罵,早就惹得眾人不滿。自茯苓入宮后,更是縱容她在浣衣處興風作浪。

    宮闈局的人深查,甚至揪出陳嬤嬤手上的兩條命賬。

    是以,她一死,浣衣處幾乎人人拍手叫好。

    新的掌事嬤嬤次日便來赴任,是個很和氣的人,據說此前是在皇后宮中做事的。當天來了便革除舊制,重立規矩,很得人心。

    就連一向愛抱怨的冰桃都對她夸不絕口。

    宮人論罪需要很復雜的一段流程,尤其是死罪,從宮闈局到內侍省,有很多繁瑣的步驟。

    可陳嬤嬤從定罪到處死,僅僅只有一天。她死前被割了舌頭,死后所有的東西都付之一炬,茯苓也被驅逐出宮。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隨著陳嬤嬤的死和茯苓的離開,昭蘅在蔣晉府上的那段舊事徹底掩埋。

    昭蘅不是一個自作多情的人,但思及此事,她心口忍不住劇烈地跳動起來。

    “阿蘅jiejie。”蓮舟提起裙擺,小跑著進屋,朝她笑道:“白榆來了。”

    昭蘅聞言,失神愣了片刻。再聽到這個名字,她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怔忡感。

    她一直盼著跟他見面,可是聽說他當真來了的時候,心內忽又生怯。

    這面之后,他們可能再無見面的機會了。

    “jiejie?”蓮舟見她失神,出聲提醒。

    收回思緒,她朝蓮舟擠出一抹笑意:“我知道了,馬上就去。”

    蓮舟這才笑起來:“快去吧,看樣子他來了好一會兒了,莫讓他等久了。”

    昭蘅點點頭,蓮舟合上門出去了。

    昭蘅又在屋里坐了一會兒,才打開箱子拿上鞋出去。

    邁出這一步,需要好多的勇氣。

    白榆站在桂花樹下。

    春風吹綠了樹頂,冒出許多嫩綠枝芽,日光從密密匝匝的葉間灑下,碎金一般在他身上浮動。

    尤帶不知名的花香。

    昭蘅站在臺階上,看著他的身影忽然被晃了眼,恍惚了下,深深吸了口氣才緩步朝他走去。

    安胥之看到春風吹起她的裙裾,即使荊釵素裙也勾人心魂。

    昭蘅是藏在東宮的寶藏,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寶藏。

    想到這里,他的唇角忍不住上翹。

    “白榆。”昭蘅擠出抹笑意,朝他走過去,聲線溫柔:“讓你久等了。”

    安胥之的眼睛卻落在她的臉上:“也沒等多久。前段時間你去哪里了?我來過好幾次,她們都說你不在。”

    昭蘅隨口道:“去安國公府了,給老公爺侍疾。”

    安胥之愣了下。

    昭蘅不想詳述那段時間的事情,怕他追問,急忙岔開話題:“你什么時候啟程,是不是要走了?”

    安胥之唇角耷拉了下,他既憧憬這次南巡,卻又隱約有些不安。

    那些不安密密麻麻如同牛毛,不知從何處來。

    “后天啟程。”安胥之道。

    昭蘅垂下眼瞼,心底泛開了一片酸澀,把手里的包裹遞給他。

    她強忍住那一點想落淚的沖動,彎了彎唇,沖他露出了個笑容:“我給你做了雙鞋。”

    安胥之視線落在昭蘅遞過來的包袱上,喜悅躍上眼角眉梢。

    “你親手做的?”他笑了起來。

    昭蘅眨了眨眼,點頭:“怕趕不上你啟程,熬了兩個夜呢。”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的舊鞋,鞋背上燒了個洞,露出扎得不怎么緊實的棉線。怪不好意思的。

    他和白榆的身量差不多,可以穿他的衣物,但鞋碼不合適。他的鞋碼很大,宮人里很難找出跟他碼子一樣的。腳上這雙還是和阿蘅初識那年好不容易找到的。

    一穿便是許多年,后來白榆專門讓人給他定做了雙宮人的鞋。但他穿慣了這雙,新做的鞋遠沒有這雙柔軟合腳,他也就懶得換了。

    阿蘅提過給他做雙鞋。

    但他知道浣衣處事務繁忙,不忍她勞累辛苦,也就婉拒了。

    少年喜出望外。

    “我一定把它帶到身邊,好好兒珍惜它、愛護它。”安胥之脫口而出,望著昭蘅的眼睛,眼里滿是熾熱。

    昭蘅抿了下唇,輕輕牽動嘴角:“傻子,鞋子是用來穿的。”

    安胥之唇畔的笑意壓不出,這是阿蘅給他做的第一雙鞋,他可舍不得踩著它下地,讓它沾染丁點凡土塵泥。

    第15章

    昭蘅感受到他心底的一片熾烈,抬頭觸及他真誠而灼熱的目光,一時間竟不敢直視。

    因為知道這一面之后,他們再無相見的可能。

    “傻子。”昭蘅輕嘆。

    “我也有東西給你。”安胥之拿出放于懷中許久,沾染了他體溫的荷包,慢慢解開,青玉簪子露了出來:“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很適合你,好看嗎?”

    昭蘅親緣單薄,除了奶奶,無人真心疼愛她。

    幼年在村里,跛足大夫對她還算不錯,給了她飯吃,給奶奶治病,她以為他是疼愛自己的,可是后來他端來很多苦澀的藥汁威逼她喝下——我養條狗都能看門,你也該為我做些事了。

    后來入了宮,陳嬤嬤對她也很好,但她把她送給了蔣晉。

    于是她想起了自己為何會喜歡白榆——

    他對自己的好,從無所求。

    只因她是她,便對她奉上真心。

    他雖只是東宮宦侍,卻讀過許多的書,常年在宮外行走,見多識廣,他給她講宮外的世界,講山河壯美、民風習俗。

    他說等她出宮之后,帶她北上看蒼山草原,南下看煙雨江南,西進去戈壁騎駱駝,往東下海尋寶珠……

    從他的言語中,她看見山川遼闊,異域風情。

    她囿于宮墻一隅,他為她開了一扇窺得廣袤天地的窗。

    他給了她從未得到的尊重與愛護。

    這么好的白榆,讓她如何能割舍?

    可她知縱然不舍,也只能舍了。

    安胥之察覺到昭蘅情緒的低落,喜悅被壓下幾分,皺了皺眉,清亮真誠的眸中浮現擔憂。

    “怎么了?不喜歡嗎?”安胥之急忙問。

    “不是,我很喜歡。”昭蘅眼睫顫顫,忽然問:“白榆,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安胥之覺得她是犯了傻,唇角漾起絲笑意:“因為阿蘅對我也很好啊,你還給我做鞋。”

    昭蘅搖了搖頭:“比起你對我的好,一雙鞋根本微不足道。”

    安胥之終于覺察出了她聲音里帶著的哭腔,慢慢地轉頭看向她,凝睇著她發紅的眼眶,只覺得心上堵了塊巨石,悶悶的不舒服。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傻阿蘅,那會兒我被宮人欺負,你比我矮那么多,卻敢擋在我的面前,趕走那些欺負我的人。阿蘅,如果沒有你,我現在還是個受人欺負的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