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烏云遮蔽了日光, 明明是下午卻看不見一絲光亮，顯得到處都是灰蒙蒙的。

    原本有和緩趨勢的雨又猛地變大了，雨珠砸在地面上泛起嫩綠的茂密草叢中, 惹得纖細的草莖深深低垂下去, 幾乎要彎到土里。

    狄斯稍微甩了一下手上沾到的水珠, 又越過雨幕看了一眼遠方，就埋頭向扔信件的地方飛去。

    他當時就不應該想的太精明，導致現在要跑好幾個地方去把這些信件收回來。

    想到這里，他又甩了下濕漉漉的頭發，感覺忽然冒出的這件事讓他心煩意亂。

    麗莎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所以說她就是喜歡那種類型的家伙……比如說他裝出來的那種。除此之外, 還很討厭惡魔。

    很好，討厭惡魔這一點估計是不變的，剩下的就沒有什么討論余地了。

    大不了以后讓惡魔這個身份消失！

    但是一想到自己在麗莎面前說過的那些烏鴉的壞話，狄斯就感覺需要灌兩瓶速效恢復魔藥緩一緩。

    還得想個辦法彌補一下, 比如說，借著麗莎給烏鴉送禮緩和關系？

    狄斯就這樣魂不守舍地往前飄了一段, 想著麗莎對他說過的話和瞞著他的身份, 感覺之前愈合的傷口都在隱隱作痛。

    太慘了, 真的太慘了, 誰能想到當時追著他揍的那個烏鴉是麗莎呢。

    但狄斯轉念一想, 麗莎打他總比別人打好, 又呼了口氣。

    事后還親手給他上藥了, 而且麗莎還沒認出來他就是惡魔。這頓打也很值得。

    這樣想著，狄斯稍微放松了一點。

    他擦了把臉上的汗水，惡魔特殊的眼瞼隔絕了外界飄來的雨水, 正為他提供著清晰的視野。

    “雨還挺大, ”他念叨著, “也不知道麗莎在外面有沒有喝到一杯熱水……”

    不等他說完，就忽然感覺到了身周的狂風驟然猛烈了起來，有什么東西正朝著他的位置急速飛來，帶著點冷冽的殺氣。

    是誰？！

    狄斯隱藏在身后的骨翼一偏，帶著身體整個后仰，輕易躲過了這個襲擊。

    他來不及思考，抬手就做了個清退的手勢，無形的漣漪隨著動作完成驟然波動了起來，直接裹挾著襲擊他的石子撲向他熟悉的身影。

    在半空中站定的狄斯看清了來人，愣住了。

    他趕忙收住力道，想憑借自己的力量把已經發出去的攻擊半路截住，但沒等他的力量觸碰到天使，對方就直接接下了這個回擊。

    麗莎單手持劍，隨意揮了一下，這顆被她拿來試探的小石子就變成了碎石子。

    她看著眼前的狄斯，語氣倒是挺輕松的，“哦，原來你其實長這個樣子。”

    眼前的黑發青年果然是她當時在旅館里見到的樣子，已經濕掉的黑發垂落在肩上，臉上帶著些漫不經心的狡猾，眼睛中的白色部分少得可憐，抿著唇、顯出點冷淡的酷烈。

    麗莎細細打量，發現根本看不出在她面前的單純好懂。

    或許她本來就是錯的……狄斯就不是那種可愛而純潔的長相。這都只是他偽裝出來的樣子而已，而她只是上當受騙了。

    而且這不是挺能飛的？每次出門都想方設法要讓她帶著飛，根本就是覺得她的樣子可笑。

    還有這個實力……果然，什么脆弱又很需要保護也是謊言。

    被麗莎這樣盯著看，狄斯有些緊張。

    “麗莎？”他謹慎問道，不住打量對方濕乎乎的翅膀，“怎么突然想起來找我……”

    而且還沒打傘。怎么回事？

    “因為我感覺到了你離開家了，”麗莎走進了，朝他伸手，像是想撩起他黏在臉上的那縷濕發，“怎么回事？”

    她輕聲細語的碰了碰那縷涼冰冰的頭發，和平時似乎沒什么兩樣，“忽然有什么急事嗎？”

    麗莎的手指也是冰冰涼的，感覺到不對勁的狄斯頓了一下，才看向她。

    對方似乎沒有遮掩，身上套著件出門時沒有的黑色斗篷，打量他的時候總讓他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他腦內的警報驟然拉響了。

    麗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不是懷疑了什么？

    狄斯覺得自己決不能任由事情發展下去。

    “是，在家里找到了點衣服，”他努力輕描淡寫地說道，試圖掌握話題主動權，“是烏鴉的。”

    說著，他拉住了麗莎的手腕，欲言又止，“麗莎，你有什么想說的嗎？就是比如說……”

    比如說，我們先把話題岔開，回家換身衣服再說。

    “比如說，你覺得我應該因為自己的謊話道歉，不然你就要離家出走，是嗎？”麗莎看著攥住她手腕的那只手，“那你的謊話呢？戲弄我很好玩嗎？覺得我擔心你的樣子很有趣、很荒唐嗎？”

    她輕聲說道，“我有點生氣。這還是我第一次被人這么騙。”

    狄斯看著面前陌生起來的麗莎，手指下意識握緊了，又反應過來的松開。

    “我不是故意的，”往常的那些謊話一起涌上了他的嗓子眼，但最后他只是干巴巴道，“我沒有……”

    “沒有哪個？”麗莎問道。

    “沒有所有，”狄斯看著她，“你還相信我嗎，麗莎？”

    他懇求道，“和以前一樣，就一次？我……”

    可以改好的。

    “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一次，”麗莎平靜道，“可能是因為你騙了我這么久，被我發現之后還直接要跑路吧。”

    “你現在沒有資格說這些了，”她干脆拔出了劍，看著面前濕漉漉、可憐兮兮的惡魔，努力硬起心腸，指著他，“先來說說，除了真名之外，你還有什么是真的？”

    好問題，這個問題狄斯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他一動不敢動，小心翼翼看著麗莎，絞盡腦汁，“喜歡……那本古書？”

    麗莎簡直要被他這種態度氣笑了。

    “我明白了，”她伸手擦掉了臉上的雨水，“喜歡我也是假的。”

    狄斯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看著她傷心的樣子又有些手足無措。

    “你覺得，”他的聲音都在發飄，“我喜歡你也是假的？”

    他表現得……好吧，好像確實不真。

    他撒了這么多謊話呢。

    “是啊，”麗莎冷笑，“你喜歡的不是那個純潔、善良，會護著你，還不忍心對其他人下手的的天使嗎？不是看不上惡棍嗎？現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了。”

    她板起臉，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很失落，“沒關系，我喜歡的也不是你這樣的。”

    不錯，既然他這么喜歡用謊話欺騙她，那她也沒必要總是說實話，讓他看笑話。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情了。

    狄斯怔愣地看向她，沉默了一會。

    “你說得對。不過我知道，”他最后出乎麗莎意料地說道，“我一直都知道。”

    眼前的藍發天使似乎愣了一下，茫然地看著他，眼睛睜大了。

    “你知道什么？”她看起來有些恍惚，“一直都知道？”

    看著這樣的麗莎，狄斯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沒管那把就指著他的劍，上前把人攬進了懷里，低頭看向麗莎，“嗯，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你肯定不會喜歡上一個我這樣的惡魔。

    麗莎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不確定這是不是又是一個謊言，但她還是下意識把劍挪開了一點。

    “那、那你覺得我喜歡的是什么樣的人？”她結結巴巴道。

    這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樣啊？

    “嗯，你喜歡善良的，干凈的，傻乎乎的那種人，”狄斯拍著她的背，“我都知道。”

    他低頭，一個吻就落在了她的眼角，“你以后不要再碰見我這樣的惡魔了，對你不好。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戀人，對不起。”

    說著，他的手指就按在了麗莎的衣領上，開始和夢到的無數次一樣熟練動作起來，將扣子一點點解開。

    麗莎都被他的動作打蒙了。

    “等一下，”她趕忙按住自己的衣服，差點維持不住遮在兩人頭頂擋雨的翅膀，驚駭看著湊過來的惡魔，“你要干什么？你沒必要騙我了？我真的會把你殺掉的！”

    按照理論來說，他不是應該立刻表示自己也不喜歡她，然后她就可以把這件事拋開，把這個可惡的惡魔狠狠打一頓……現在這是怎么回事？

    她沒睡醒嗎？還是他沒睡醒？

    “沒事，我覺得死在你手里也挺好的，”狄斯又湊過來要親她，“反正你從始至終沒喜歡過惡魔吧，但是也許能接受我一小會……畢竟你很心軟。”

    他的唇磨蹭著麗莎的唇角，像是在竊竊私語，呼吸交纏在一起，和往日親密的時候一樣，“我就是這么糟糕，畢竟我和你想象的那種惡魔完全一樣，狡詐、狠毒，算計一切。雖然現在裝不下去了，也還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一次。”

    大概是死到臨頭，狄斯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手掌順著她的脊背往下撫摸，落到了天使纖細的腰上。

    他的手指輕輕挑開衣服間的縫隙，往里鉆了進去，撫摸著光潔的皮膚，又低頭慢條斯理地親著她，“如果接受不了的話可以殺了我，沒問題的。”

    比起逃跑后被麗莎厭惡，再看著她和下一任戀人親親熱熱，他還是想直接死在麗莎手上。

    至少沒有鈍刀子割rou那么痛苦。

    麗莎都被這個發展驚得說不出話來，腦內一片混亂，被帶著雨水的手冰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按住他亂動的手。

    “冷！”她都顧不上別的了，只想把狄斯推開，“你先別動，別過來！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你別做出讓自己……讓自己后悔的事情！”

    她真的會生氣啊！

    “我在做我一直很想做的事情，”黑發的青年誠懇道，“麗莎，其實我早就想這么做了。這可能是我一千句謊話里的唯一一句真話。”

    麗莎抽了口氣。

    “所以說你是認真的，”她推拒的力度驟然小了下去，“那你當時還騙我說自己不是惡魔？”

    “因為你討厭惡魔，我覺得這樣的我很難讓你喜歡，”狄斯說道，“藏起來之后果然好多了。”

    感受到麗莎態度的軟化，他順勢將麗莎按回自己的懷里，低頭看著麗莎懵懂的樣子，閉了下眼，最后說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現在就做。”

    比如趁現在直接殺了他。

    “可是，為什么？”麗莎懵了，“我討厭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