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麗莎執著說道，“狄斯不高興的時候，眼睛就會往下撇一點。像是委屈的……”

    委屈的、被雨淋得濕漉漉的小黑狗。

    她把后半句話吞了下去，手指蜻蜓點水般碰在他的眼角，一觸即離。

    明明指尖溫熱，卻讓狄斯像是被燙到般怔了一下。

    “這樣嗎？”他笑了起來，“我都不知道。”

    “你又看不見，當然不知道了，”麗莎奇怪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那對耳環，“狄斯想買這個嗎？”

    雖然覺得這對有些夸張的耳環和狄斯風格不搭，但她還是積極說道，“喜歡的話就買！心情好點？”

    “我現在心情已經好起來了，”狄斯眨眨眼，“你看，我沒有不開心了。”

    他把那對耳環放下，又拉著正想掏錢的麗莎往邊上的位置走，繞開擺著首飾和衣服的攤販，“麗莎餓了嗎？”

    麗莎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有點……其實還好。”

    她說道，“我們吃點什么？”

    “這里有很多東西，我剛剛路過的時候看見了，”狄斯拉著她拐了個彎，“我們可以挑一挑……就是人有點多。”

    麗莎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剛想說些什么，身邊就驟然嘈雜了起來。

    “熱乎乎的蜘蛛腿！椒鹽蜘蛛腿！香辣又酥脆！”

    “深海觸手烤串！香的冒水，鮫人親自撈的百年菠蘿章魚！吃一口頂十頓，增加你的水魔法親和度！”

    “不能錯過的鹽焗土豆蛙！沼澤美味，天使最愛，錯過后悔萬年！”

    “天使最愛？”聽見這個的狄斯壓低聲音打趣道，“嘗一下嗎？”

    這些拿著天使當幌子的小販們一定想不到，正在陪他逛集市的身邊人正是貨真價實的天使。

    “我覺得那個不好吃，”麗莎苦著臉說道，“之前嘗過……感覺是烤糊的香蕉撒了辣椒粉。”

    她吐了吐舌頭，好似那股怪味還殘留在舌尖，“我保證至高之地也沒人愛吃！”

    “那換一家，”狄斯從善如流地拉著她走到了邊上的烤rou攤，“這家？”

    他聞了聞，“味道應該還可以。”

    麗莎看了一眼，看見攤子前的木板上寫著“好吃到讓舌頭死亡的料理——河馬綿羊”，下面寫著標價。

    她拉了拉狄斯，“這個標牌好有趣。”

    陰沉著臉的攤主站在攤子前，干巴巴說道， “要點什么？”

    他面前的罐子里只有少少的一點金幣，“我這邊菜很貴。”

    “兩只羊腿，”狄斯判斷了一下，立刻決定，“就你手上烤的那只。”

    他掏了掏袋子，先行付了錢，“要多久？”

    “一會就好，”攤主隨手揮了一下法杖，正在烘烤的羊腿就被單獨拆卸了下來。

    他看都沒看邊上正在自動處理的食材，只是瞧了一眼滿起來一點的罐子，“稍等。”

    麗莎看著他的法杖，眨了下眼睛。

    “我第一次見到會做菜的死靈法師，”她好奇問道，“是因為缺錢嗎？”

    對方毫無波瀾地看了她一眼。

    “嗯，”他吐出一個音節。

    狄斯立刻警覺了起來。

    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也是會做菜的惡魔！可以稀奇他啊！

    但是他不敢說出真相，只能眼睜睜看著麗莎和那個死靈法師搭話。

    “很缺錢？”她問道，“原因能告訴我嗎？”

    見一旁的狄斯可憐巴巴地抓著她的手、不住地看她，麗莎以為他是餓的著急了，拍了拍他的手，又掏出了隨身帶著的糖果，塞進了他的手里。

    她想給狄斯找個黑暗系的老師……先問問再說。

    狄斯：……他不是想要糖！是想要關注！

    雖然內心是這樣想的，但他還是把手里的糖剝掉了殼，塞進了嘴里含著。

    好甜啊。如果麗莎沒跟這個人聊天就更甜了。

    “沒原因，”死靈法師面無表情，“就是缺錢。”

    說著，他還用干枯的手指將皺巴巴的協約書從掛著一兜西紅柿的袋子里掏了出來，慢吞吞展平，擺在麗莎面前。

    麗莎低頭看去，見到對方將那條“不得因為種族職業與任何攤主發生打斗”劃了兩下，笑了起來。

    “我不是想把你趕出去，”她無奈地說道，舉起和狄斯牽在一起的手，“你有興趣接個兼職嗎？我的朋友需要一個黑暗系的法師當老師。”

    小心翼翼含著糖、想多吃一會的狄斯愣住了，先為麗莎的心意感動，然后強烈的緊張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我不需要老師，”他趕忙用尖牙把糖咬碎咽下去，飛快說道，“麗莎，我可以自學！而且其實我也不想涉及太多黑暗系……”

    魔法練習需要實戰，而魔法帶來的波動很可能泄露出惡魔特征。

    而且如果找老師的話，他還怎么回家給麗莎做飯？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說著，他的眼睛又往攤主身上瞥了下，向地獄祈禱對方別接下這單生意。

    “不幫忙帶孩子，”好運眷顧了他，死靈法師毫不猶豫地說道，“給多少錢都不接。”

    第48章 烏鴉

    狄斯看了一眼這個一口一個“小孩”、把嫌棄掛在臉上的死靈法師, 覺得這不是他想象中的拒絕方式。

    “哦，沒事，”他也面無表情說道, “我也不想倒貼錢帶小孩, 還要喊小孩老師。”

    他的真實年齡比死靈法師起碼大三百倍！誰帶誰還不好說呢！

    死靈法師瞥了這個在戀人面前顯得格外幼稚的黑發青年, 語氣平靜無波，“那不是正好，你不想，我也不想。”

    他還不想帶學徒呢，畢竟學徒惹他生氣烤起來也不好吃。

    說完, 另一端烤好、切片的羊腿飛了過來，他頭都沒回，法杖甩了甩，保溫的紙袋就自然地上升、將兩只羊腿套住。

    死靈法師麻木地把東西往兩人的位置一丟, 開始趕客，“歡迎下次光臨。”

    他要繼續做下一批了。

    又有新的客人湊了過來, 狄斯順手拎起了兩個袋子, 拉著還想說些什么的麗莎就往邊上走。

    “我們不強求別人, ”他把一個袋子塞給麗莎, 試圖轉移話題, “嘗嘗味道？看看我是不是在尋找美食上有一條金舌頭。”

    “就是想幫你問問, ”被拒絕的麗莎悻悻說道, “好吧，我不強求。”

    她乖乖兩只手捧住了袋子，低頭咬了一口, 眼睛才亮了起來, “真的好吃！”

    焦香很好的和酥脆的rou片融合在一起, 混著點蜂蜜的甜，咬一口能吃到豐富的rou汁。

    難怪對方有底氣跨行業開小吃攤！

    “是吧，”狄斯也低頭嘗了口，邊走邊吃，“聞起來感覺就不錯，我覺得他在烤rou上比教學徒更有天賦。”

    他嚼著嘴里rou，含糊不清地暗示，“而且找老師這個事情，怎么說呢，謝謝麗莎，不過其實不用幫我問的……我有更想做的事情。”

    說著，他又偏頭看了一眼麗莎。

    比如說守在她身邊，給她做點好吃的，再恢復一點實力免得隱藏身份被發現，這就完全夠了。

    麗莎和狄斯對上了視線，觸及到他那種憂郁而執著的神情，她才反應過來對方的堅持。

    狄斯看起來……即使沒機會再做神官，但他仍舊想堅持做個高尚的人，用閱讀增長智慧，讓實踐塑造品行，最后投身于熱愛的事情重，寬恕他人，也寬恕自己。

    “也是，”她恍然說道，“你想走的這條路，可能沒什么黑暗系的人能夠教導你。你是對的。”

    甚至麗莎覺得自己都不能教他太多，這只能靠他自己去思索、去探尋，沒有先例可以參考。

    看著麗莎一臉“我懂你”樣子的狄斯：“……”

    雖然麗莎的話沒什么太大問題，但他怎么總感覺怪怪的？黑暗系也不至于全都是光棍吧？

    不過不管麗莎想了些什么，能把這件事扯過去就好。

    麗莎對他說話的時候這么溫柔，到底說了什么其實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意他！

    這就完全夠了。

    這樣一想，狄斯感覺自己瞬間好了起來。

    “再逛逛？”他積極詢問道，“買點別的？喝杯果飲吧？”

    麗莎用力點頭。

    “離集市結束還早，”她說道，叼起最后一片rou，意猶未盡地卷起手里的紙袋，“我還想再吃點別的。”

    最后集市結束的時候，麗莎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吃了多少東西了。

    她憂愁地看了一眼自己，又看向提著大包小包的狄斯，“狄斯，你知道嗎，跟你逛集市有個很危險的地方。”

    “什么？”狄斯隨口問道，“容易被妖精牽走嗎？”

    他帶著麗莎走到人少一些的位置，笑著說道，“我知道，麗莎，你已經說過了，我下次絕對不會再嚇唬它們了……”

    “不是，”麗莎嚴肅搖頭，“再猜。”

    雖然說板著臉、裝出公正判斷對錯的樣子，但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雙湖泊般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輝落了進去。

    狄斯被她的態度弄得有點好笑。

    “想不到啊，”他干脆選擇放棄，配合地問道，“麗莎大人可以為我答疑解惑嗎？”

    說著，他從口袋里摸出了那對狗耳發夾，別到頭頂，故技重施，“答疑解惑一次，換一個摸摸。麗莎大人要和魔法小狗做交易嗎？”

    話音未落，那對耳朵就靈敏的抖了一下，像是在期待什么。

    “交易！”麗莎忍著笑說道，“主要是狄斯找美食的本領太厲害了，非常危險……容易被搶走。”

    她踮著腳尖摸了摸柔軟的耳朵，還悄悄哈了口氣，“我感覺從來沒在集市上吃到這么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