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負責

    黑吃黑年年有, 今年特別多。

    半骷髏人顫顫巍巍地應了一聲，哀哀地說道，“那您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我去后面拿錢。”

    他揣測著對方的心思, “我拿完錢就回來。”

    后面當然放了大部分的錢, 但是只要出了這塊地方, 還不是隨他跑嗎？

    到時候他就帶著錢跑掉好了，給錢，那是萬萬不能的！

    “可以啊，”狄斯爽快地答應道，順手把這個半骷髏扔了下來。

    沒等對方逃跑, 他就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讓召喚出的綠瑩瑩鬼火繞住了這個看起來心眼還挺多的家伙身上，“去吧。”

    半骷髏人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欲哭無淚地轉了回來。

    “這個……”他還懷著一絲希望, “能不能也去掉？”

    “不好意思，不太行, ”狄斯客氣地說道, “先給錢, 再放人, 懂？”

    他隨手捏起邊上裝飾的松果塔, 輕輕一掰, 露出里面的松子, 慢吞吞剝了起來，打算攢一攢帶回去給麗莎吃，“主要我也不太耐煩自己找東西, 就麻煩你來幫忙了。”

    半骷髏人被他這話嚇得一抖。

    這個黑發青年的言下之意, 不就是如果他不聽話, 就要把自己拆掉、親自動手洗劫了嗎？

    “我、我現在就找！”他連忙說道，也顧不得害怕鬼火了，拔腿就往后面的屋子趕，“請稍等，馬上就好！”

    狄斯贊許地點了下頭，就繼續干在他內心中更重要的活了。

    他在店內搜索一番，把松塔洗劫一空，又小心翼翼地把這些拆出來的松子放到口袋里，掏出手帕，開始剝松子仁，慢悠悠等待著自己今晚的獎勵送上門。

    過了片刻之后，那個被他反向打劫的半骷髏人就苦著臉又走了回來。

    他的懷里抱著一小堆金幣銀幣之類的東西，堆到柜臺上也顯得滿當當。

    “我回來了，您看……可以嗎？”伙計心驚膽戰地指了指柜臺上的東西，“沒有更多了。”

    他這幾年也就攢下了這些家當。

    狄斯把打包好的松子仁塞進了襯衣的口袋中，才瞧了一眼柜臺。

    “就這么點？”他不甚滿意地說道，“太少了吧？”

    “我的家當是就這么、就這么點，”骷髏人伙計打了個冷顫，“其他的我不能拿，必須要有足夠價值的抵押貨品才能開庫房……強闖會出事的。”

    他小聲辯解，“我的主人是這樣要求的，設下的魔法陣級別很高，傳奇階進去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不是他不想給，是實在給不了啊。

    “哦，一個縱容手下隨便搶別人東西，但不準別人搶自己東西的家伙，”狄斯懶洋洋地揮手，“明白了。”

    他想了想，把懷里的衣服推了過去，“這個夠了吧？”

    他的這套衣服當時可是找最頂級的工匠做出來的，雖然看起來相當素雅，但實際上花紋、用色和裁剪設計都不同凡響，還找了最好的魔法師來施加能夠自動修補、清洗、貼合身體變化的魔法，也能算得上是價值萬金了。

    就是因為這套衣服在，雖然狄斯知道自己依靠麗莎良多，但也沒有窮光棍上門討飯的感覺，因此既不急著找新工作補貼家用，也不想領麗莎發的家務活工資。

    畢竟窮光棍哪有一套價值連城的衣服？

    他賣了這身衣服也能賺錢養家！

    “這個？”伙計為難地說道，“您別難為我，這真的不值錢。”

    “怎么可能，”狄斯質疑道，“我買的時候很值錢！它可是前幾星歷的古董，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這起碼抵得上一頭巨龍的寶庫！”

    難道說對方還敢騙他，想把東西昧下來換錢？

    想到這里，狄斯的眼神就冷了下來，“你不說實話，那我也不客氣了。”

    “嗨呀，”伙計攥著手急得團團轉，又想解釋，又不好說眼前人是個傻子，最后見他的眼神越來越冷，只好破罐破摔道，“您——您指定是被那個人騙了！”

    他開了個頭之后，后面的話就順暢了起來，“這些古董衣服，在從前是值錢，主要最值錢的是上面的魔法，您懂的吧？”

    狄斯點頭，“然后呢？”

    這種衣服寶貴在不管受到多大的攻擊，都能捕捉周圍的魔法元素、填補衣服。但就算是他把衣服和制衣工匠帶去了地獄，那也沒損耗上面的魔法啊？

    見對方還是沒明白，伙計只好深吸一口氣，“但是現在這魔法早就泛濫啦！被大家鉆研透徹之后變成批量了！”

    他不停頓地說道，“但凡是套質量好的衣服上面都有，設計風格、質感和花紋也都可以仿造，穿新的多好？所以說二手的這種衣服也相當不值錢，就是老古董稀奇一下而已。”

    還有一段話他沒敢說。

    被忽悠了大價錢買下這身衣服的，多半除了腦子不太好使、聽了售賣人兩句“曾經的權貴穿的衣服”就信以為真的富家公子哥，就是研究古星歷史快研究瘋魔的蠢學者。

    忽悠旁人倒沒什么，但現在可是苦了他了啊！

    狄斯呆住了，過了片刻，才用顫抖的手摸了摸那件唯一還陪伴著他的衣服。

    他現在真切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瞬間從億萬富翁變身億萬負翁，萬萬沒想到，時代變了，變得讓他如此陌生。

    這下錢是不能從衣服里變出來了。

    而他，從一個身懷寶物、隨時能變成有錢人的窮光棍，變成了裹著古董、相當不值錢的窮光棍。

    麗莎養著他，確實是一直在倒貼錢。

    他還只賺過兩筆錢，一筆是那個菜鳥盜賊，另一筆就在眼前，目前為止還只能作為私房錢，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

    在這樣的打擊下，狄斯深吸了一口氣，把桌上的金幣和衣服一起分類收攏到袋子里之后，就轉身蕭瑟地離開了，沒搭理后面的那個伙計。

    現在的實力不夠硬闖不知底細的寶庫，所以他得尋摸一下更穩妥的賺錢辦法。

    這顯然需要一個靈活點的腦子，而一個靈活點的腦子需要更多的黑暗力量。

    狄斯敲了敲仍舊有點扭轉不靈的腦袋，想起了什么。

    要不他……在加冕禮后找個時間，悄悄溜走，去精靈之庭拿一下那個黑暗系寶物？

    嗯，看在麗莎的份上，他只拿一件，絕不多拿。

    被他惦記著的麗莎則是在精靈們臨時開設的感情課堂中聽講，并且越聽越心驚。

    布蘭達說，如果是想養備用戀人的家伙，很少在感情上主動出擊、抓住目標，而是等對方主動后接受對方的情緒，再進行反饋。

    她、她好像也沒有怎么主動出擊過？

    她一般都是看狄斯很難過的時候才去安慰對方一下，主動出擊什么的確實很少，最多也就是感覺有趣逗他一下。

    主動招惹狄斯來向她付出感情……

    好像確實沒有啊。狄斯掉到她面前很偶然，她把人撿回家也很偶然，這不能算主動。

    見麗莎眼神閃爍、若有所思，精靈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糟糕，這家伙肯定在和麗莎相處中從不主動，都是等善良的天使去主動安慰他，進而享受這種若即若離、高高在上的感覺。

    “你還好嗎，麗莎，”瑪琳達擔憂地問道，“如果你不舒服的話，我們先暫停一會？”

    然后她們先抓緊去把人打一頓給麗莎出氣。

    “我沒事，”麗莎勉強地笑了一下，從沒覺得自己這么糟糕過，“你繼續吧。”

    見麗莎強撐出無事發生的樣子，瑪琳達只好接過布蘭達的話繼續往下說。

    為了緩和過于壓抑的氣氛，她還舉了幾個有趣的例子來充實這樣的騙術。

    但麗莎還是越聽越不對勁，尤其是聽見瑪琳達舉出來的案例的時候，樁樁件件都如此熟悉，熟悉的她不敢深思。

    瑪琳達說，如果是想養備用戀人的家伙，會有選擇地對心儀的對象做出一些來者不拒的舉動，縱容對方一些越界的小把戲，并且不會拒絕對方的親近、趁機占點便宜，就算拒絕也不會態度特別堅決，屬于半推半就。

    她好像也符合……

    狄斯每次想幫她梳羽毛的時候，她好像也沒有嚴肅拒絕他，而且她昨天被抱了一下也沒怎么抗拒。

    狄斯每次想和她一起插花、看書、散步，她覺得這都是小事，可以答應，因此也沒拒絕過，更是對狄斯之前借來狗耳逗她開心的事情表現出了明顯的積極情緒，確實在那之后變開心了，但沒有讓狄斯也開心一下。

    這難道就是不拒絕和占便宜？

    講完之后，瑪琳達發現麗莎失魂落魄的樣子甚至比之前更為嚴重了。

    這家伙不會也踩了“不拒絕”這點吧？仗著麗莎是好心的天使，就享受她的殷勤照顧，從不拒絕，讓她勞心勞力、甘愿付出？

    但麗莎又堅持要往下聽，布蘭達只好代替了心情憋屈的老師，繼續往下講最后一項。

    這次麗莎倒是沒表現出什么別的反應，只是專心致志地聽著，艱難理解在知識盲區的這些內容。

    布蘭達說，這種人還不會對備用戀人負責，只會在對方發表真心言論時搪塞一通、含糊其辭，且對備用戀人隱瞞許多事情，根本沒想過什么以后。

    每次狄斯表示對她的翅膀是真心喜愛的時候，她好像也確實沒怎么認真回復過，都是隨口敷衍、不敢面對。而且她、她也瞞了狄斯很多事情！

    聽完所有，麗莎抽了口冷氣，腦海中一片混亂。

    難道想把朋友養成備胎戀人、想騙對方感情并不負責的，居然是她自己？！

    精靈現任女王和未來女王看著面前的藍發天使陷入了沉默，又看了一下彼此，發現了對方眼中已經燒起來的怒火。

    ……不會真被她們猜中了吧？這家伙真是個騙天使感情、無所不用其極、三不法則貫徹到底的渣男？

    沒等她們擔憂地再問幾句，就看見藍發的天使踉蹌退后兩步，像是遭受重大打擊一樣失魂落魄，半天才穩住身體。

    “我……我明白了，”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先回去，如果有后續，會跟你們說的。”

    她得先回去道歉，得到狄斯的原諒才行！

    一路跌跌撞撞飛回旅館，麗莎內心一團亂麻，都不敢去看隔壁的人到底睡著沒有。

    她點起了燈，從包里撈出一張紙攤開，咬著羽毛筆開始寫字，卻一時犯了難。

    該怎么寫呢？

    她抬筆寫了一張，又不滿意地低聲念了一下，“狄斯，十分抱歉，我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不是故意對你不負責……”

    不不不，這個開頭簡直跟她在推卸責任一樣，她知道自己，有些地方不是故意難道是無意嗎？不行，再來。

    麗莎把紙一團扔進了廢紙簍里，又開始低頭寫新的，“狄斯，如果你希望的話，我今天開始就離你遠一點，在補償你之后永遠不再打擾你的日后生活……”

    這個也不行，像是在威脅他一樣，狄斯這么心軟的人肯定會因為朋友離開而難過，這跟變相脅迫沒有區別。

    幾次反復下來，廢紙簍都堆滿了，麗莎還是沒寫出一張像樣的道歉信。

    她把頭發揉亂，又艱難坐直，開始動筆。

    半分鐘后，那張寫著“我會對你負責”的紙卷就伴隨著一張“一百件事兌換券”的卡片一起，被麗莎塞進了鋪滿紅枸櫞片的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