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下班的黎明與玉玲瓏面對面坐著，倆個女人各就著一件大衣，忙碌的縫繡著。

    「……然后從底下穿上去，這里可以打一個結(jié)……」

    「嗯……是這樣嗎？」黎明一手捏著針，邊看玉玲瓏的動作邊緊張的照做。

    「對！不過每針的距離可以稍微再開一點會更好。」玉玲瓏笑嘻嘻的教著手忙腳亂的黎明。

    「好的，我自己都覺得縫得好丑……」黎明乾笑說，看看玉玲瓏手上衣裳工整的繡線，再看看自己縫得歪七扭八又長短不一的鬼樣子，只覺自己手還真不是一般的拙。

    「沒關(guān)係嘛！畢竟心意最重要，我相信他收到一定又高興又感動。」

    查覺到黎明似乎有些沮喪的玉玲瓏，善解人意的溫柔說道。

    「嗯嗯，我知道他不會介意，但我就是想要做一件漂漂亮亮的給他。」

    看著黎明認(rèn)真無比的表情，和她發(fā)后扎的發(fā)帶，涂著指甲油的手指，她又笑起來，忍不住問：

    「對了姊，方便問一下，他是你第一個男人嗎？」

    「不是。只是上一個我送了這么多禮物，付出了寶貴的愛情和青春，最終被出賣背叛，才知道原來都是我自己的一廂情愿。」

    黎明拿起剪子把白色的線剪斷，邊翹著嘴角微笑道：「怎么了，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不是像個第一次談戀愛的小女生？」

    玉玲瓏?yán)涞睦@過個圈打好結(jié)，一手接過剪刀也笑起來：「是啊！因為我也是。」

    倆個漾起溫柔笑容的女人，互看了一眼。

    「其實我也想不到真能在一起，每次回想起那時跟狼王豁出去求賜婚的樣子，都覺得自己勇氣過了頭。」

    玉玲瓏把縫好的衣衫細心的摺好，放在大腿上輕柔的撫著：

    「我甚至還擔(dān)心其實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對方根本沒那么喜歡我、擔(dān)心在一起以后才發(fā)現(xiàn)不適合，不過，還好，一切都好。」

    看著玉玲瓏幸福美麗的笑容，她也真誠為她感到開心。

    現(xiàn)實中的公主王子，和童話里的公主王子，往往都是兩回事。

    現(xiàn)實的幸福摻了多少私心和虛偽，童話里的幸福卻是那么純粹美好。

    所以現(xiàn)實只能把真正的美好永遠投射在童話里，畢竟現(xiàn)實有太多的無奈和遺憾。

    她真想不到自己短短一生，居然有幸能見證童話里幸福。

    即便只是旁觀者。

    「對了，你們最近有什么進展嗎？」

    黎明眨眨眼，玉玲瓏表情富饒的認(rèn)真問，讓她不好意思的抓抓下巴，眼神往旁邊看：

    「就……利用時間見面，很體貼，很溫柔，脾氣也很好，如果要說有什么進展的話，前陣子是有第二次求婚啦……而且還很認(rèn)真的跟我說之后的規(guī)劃……」

    玉玲瓏雙手交疊在桌上，滿臉閃閃期待的直瞧著她繼續(xù)往下說：

    「不過……我覺得……太快了些。所以，這次也沒有答應(yīng)，我們是有說等天下定了再一起走……」

    玉玲瓏邊聽邊嗯嗯的點頭，好不容易說完了，她腦袋一轉(zhuǎn)，立刻也換上八卦的表情笑嘻嘻直問：

    「那你們呢？調(diào)藥也吃了好幾個月了，憑我的醫(yī)術(shù)，應(yīng)該快有了吧？而且看你們小倆口這樣子，應(yīng)該天天少不了一回吧？」

    這下?lián)Q玉玲瓏乾笑起來：「嗯……比我想像中，呃，比起之前認(rèn)識時，還要……放肆一點……唉唷總之，跟你家男人同類型啦！溫柔體貼脾氣好，等我有了一定第二個讓你知道！」

    黎明咯咯笑起來，這時一個爽朗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br>
    「黎明大人，一陣子未見，氣色好很多呢！」

    一身勁裝的北辰踏進屋里，接著落落大方的朝她行了禮，讓她趕緊道：

    「總武督這般客氣，小女子吃不消！」

    北辰在自家公主旁邊坐下來，玉玲瓏一手?jǐn)堉蚓氖直郏杳髑扑@一身打扮，便好奇問：

    「總武督剛是陪狼王去巡獵？可有什么斬獲？」

    「哦，是和狼王一起沒錯，不過還有錦輝與幾匹狼、幾個部屬一同去勘查剿滅地龍的動線，這幾日風(fēng)雪沒這么大了，但積雪還是很厚，不是挺好行動的。」北辰桌下的手，自然的蓋上玉玲瓏擱在他大腿上的纖纖素手，十指扣緊。

    玉玲瓏一聽，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

    「對了，姊姊怎么沒跟去呢？上次開會不是說你負責(zé)誘敵嗎？」

    「嗯，是的。不過我沒有接到要一起去場勘的通知，倒是風(fēng)信子被一起叫去了。不過，是有跟我說，勘查后會給我動線圖。」

    黎明回憶起開會時的內(nèi)容答道，雖然自己也覺得滿奇怪為什么做為誘敵任務(wù)的擔(dān)當(dāng)者沒被一起叫去，但一想到之前雪地長征騎在狼背上顛跛的克難經(jīng)驗，風(fēng)刮雪打的，外面又冷，還是算了，不去也好，反正，自己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身手也不是紙糊的，到時上場隨機應(yīng)變就是了。

    玉玲瓏轉(zhuǎn)頭望了夫君一眼，北辰立刻會過意，對黎明道：「對了，不知道錦輝有沒有和你提過關(guān)于這個計劃的細節(jié)？此次擔(dān)任的誘敵還有薩拉利，不過他會負責(zé)在前線引誘，把地龍引到你那里去，好讓你施展空間移轉(zhuǎn)。」

    黎明微歪著腦袋，前幾日錦輝來找她時并沒有和她提到這事，大概是那時候還沒有完全定案。

    北辰見她似乎還不知道這事，加上一說到薩拉利，他心里快速衡量幾翻，道：「說到這個，黎明大人到時候還是小心一下薩拉利。」

    看著北辰有些嚴(yán)肅的表情，她立刻回想起上次那個白癡曼陀羅，還有事后薩拉利跑來找她登門謝罪的事。

    最近跟錦輝太火熱，滿腦子都是，差點忘了還有這些插曲。

    薩拉利是三朝重臣，權(quán)高位重，她不用特別去打聽，憑著過去在湘家的社交經(jīng)驗，能在權(quán)力巔峰和亂世風(fēng)云里吃得這么開的百年老妖精，絕不是泛泛之輩。

    好事一定做出不少經(jīng)典的，而壞事肯定也沒少干，人緣好，得罪的人也不會少。

    樹大招風(fēng)，狼王要干掉他是可想見也是遲早的事，只是就算她黎明不是穿越而來需要遵守規(guī)矩，她也不想?yún)⑴c這些官場上的勾心斗角。

    不過，撇開這些，她想自己能信得過這對夫婦不是恩將仇報之士，再說往勢力這方面，她實在想不出自己和這小倆口有什么利害關(guān)係需要去防范。

    玉玲瓏也收斂起輕松的笑容道：「是。姊姊到時務(wù)必要小心，其實，近兩個月前我們陪同狼王巡視邊境時，這傢伙仗著狼王不敢在大家面前，加上現(xiàn)下剛進城政權(quán)還不穩(wěn)，輕易動他，所以主動提議讓你當(dāng)餌。」

    「嗯，這我知道。」黎明表情平靜的說。

    「想來是要測試你，說直接點，大概是想知道你有幾兩重，值不值得來跟你建交，也順便了解一下狼群的權(quán)力關(guān)係、找出矛盾點。上次他那個白癡玄孫女挑釁你，這老妖精親自帶禮來謝罪，看來似乎是覺得你可以被拉攏。

    而我們猜，他眼下最著急的是保住一家老小和自己的賤命，所以最近一定在計劃怎么讓狼族離開維雅納前，打消狼王殺他的念頭。」

    黎明面不改色的繼續(xù)聽玉玲瓏說下去，儘管這些她也知道：

    「而且，老實說，我們也知道狼群有些狼對姊姊升官過快很是嫉妒。狼群表面團結(jié)，底下卻有不少分歧和意見。就是怕那老妖精會利用這些來轉(zhuǎn)移狼王的注意力，總之，大家最近都小心點好。」

    「嗯，謝謝，這些我都知道，我會小心的。」

    黎明微笑道。

    果然不管去哪里，都有斗爭，唉——

    「黎明大人待會還有行程？不如，留下來一道用完晚餐再走？」北辰提議。

    「好呀！我還怕你們夫妻倆嫌我佔空間哩！」

    她笑嘻嘻地說，三人起身有說有笑的移到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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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輝依照上次說好的時間，提前一些到了。

    他耐心的在梅花樹旁等著，獵靴在雪地上踩出細微的聲響，嘴里呼出的白色的水氣。

    就在他想著待會可能會有的談話問題時，一陣和黎明極其相似的空靈氣息快速漫來，在周遭形成一個空間。

    空氣彷彿凝結(jié)了，四周的聲音也瞬間靜默下來。

    這小鳥——

    錦輝挑起眉，看著前方一道紫金紅色的光芒如閃電乍現(xiàn)，接著玄九闔斂起巨大的翅膀，翩然降落在他面前的梅枝上，頭頂紫紅色的幾束長鳳羽彷彿長冠，挺起的胸脯是一片璀璨的金耀，紫金紅色的長長尾羽，燦燦的像是把太陽披戴在羽毛上，瀑布似的優(yōu)雅垂掛而下，兩隻潔白如玉的鳳爪握住梅樹，如黑珍珠般的鳳眼和他的視線齊平對上。

    「請說。」錦輝眨眼道。

    「嗯，那我就挑明說了。」玄九金黃色的鳳喙微微張開：

    「我想有些關(guān)于黎明的事，你必須知道，而且我猜這些事，她可能選擇不跟你說。而再告訴你這些事之前，我也必須先和你搞清楚一件事。」

    錦輝認(rèn)真的看著玄九，等著她繼續(xù)說：

    「你是來真心的吧？」

    「一直都是，以后也是如此。」

    錦輝簡潔有力的答道。

    「她命短，你命長，你不后悔？」

    「如果怕后悔就不會選擇愛她。」

    玄九直直注視錦輝明亮的橘眼，好一會，才道：

    「我要跟你說的事，是黎明的身體狀況。」

    用法術(shù)建立出來的異次元空間，除了他們倆以外，悄然無聲。

    「黎明是剛滿八個月就被催生下來的早產(chǎn)兒，所以導(dǎo)致她身上的血管壁，比一般人還要薄一點點。」

    錦輝立刻回想起那天兩人在山上手牽手聊天時，黎明跟他提過自己是被早產(chǎn)這事。

    「如果她是個普通的女人，這沒什么大礙。但是你也很清楚，像她這種生來就有強大力量的人，如何控制好自身力量使用的幅度，和拿捏使出的多寡、速度，比一般后天修行的任何生靈都還要著重這點。」

    錦輝微微瞠大眼，他已經(jīng)猜到玄九接下來要說的：

    「你懂這種與生俱來的力量，每一次的使用都會造成身體很大的負荷，耗損身體機能。這也是為什么這種人都短命的原因之一。」

    玄九深吸一口氣，神情凝肅：

    「先不論修行，一般施術(shù)者在施法，功力開到七成就高人了，了不起性命攸關(guān)時潛力硬逼開上八成。但風(fēng)險是只要一個閃失，沒控制好的力量就會讓全身經(jīng)脈爆開，或是被自己施出的術(shù)反噬。

    但黎明不管在普通法術(shù)還是戰(zhàn)斗廝殺，都開到九成，火氣上來殺戒一開，十成全開也不是只有五六次的事。

    為了這事，這么近二十年來，我跟她從溝通到吵到不再吵架。因為她在賭氣，在憤怒，所以她自己雖然很清楚，但從來就沒在乎過。」

    她看著表情沉著的錦輝，吸了口氣：

    「她是我的主人，很多事情我只能尊重，無法強行干涉或擅自作主。不過，我想她會為了你，開始愿意改變。

    再來，是黎明的個性和心理狀況。如同你所見，她總是為人著想，甚至?xí)阉朔旁谧约好媲埃傆X得反正命短又不好，能給能幫就做。」

    錦輝靜靜的聽著，玄九黑瑩的雙眼閃爍了下，語調(diào)又重了些：「而每次受到創(chuàng)傷，她也大多不表現(xiàn)出來，無法忍解就會就反擊，再不然就是忽略冷處理。

    因為過度的大悲大怒甚至大喜，就會讓心神容易松懈，這時候她身上的力量就容易失控，畢竟要控制力量同時需要身體強度和精神韌度，才能有清晰的心智和體力去調(diào)節(jié)。

    心智動搖的話，容易被平常虎視眈眈的神魔，有機可趁，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所以，接受你的感情，去愛你，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風(fēng)險。」

    終于說完了這些，玄九小心又仔細的觀察錦輝的面部表情。

    說真的，錦輝這個半狼半人的傢伙，是不是個好伴侶她說了不算，感情這種事太主觀，也需要緣份。

    但起碼這半年到現(xiàn)在，錦輝對黎明是真的很用心，很疼愛也很尊重，而且自家主人也確實很愛眼前這個男人，這陣子改變很多。

    而這兩點對身為式神的自己來說，就足夠了。

    當(dāng)然，如果錦輝知道了這些事，覺得黎明太過麻煩，選擇放手，她也尊重。

    「黎明除了自己是早產(chǎn)兒，其他事沒有和我提過。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好好珍惜待她。」

    錦輝微微笑起來，其實這些事情，之前他隱約有猜測過，加上兩人正式在一起時間也還在增加，很多事情慢慢相處才會知道。

    不過，這兩件事，確實越早知道越好。

    玄九只覺放下心里一直以來的擔(dān)子，以后雖然不知道會怎樣，但至少目前能確定的是，在感情上，主人這次真的可以放開心再相信一次。

    「最后，真的很謝謝你。我想接下來這句話說出來，你也許不認(rèn)同，但我找不到更合適的形容詞——」

    還在思量的錦輝，看向她柔和下來的表情和語氣：

    「自從跟你在一起后，她身上的厲氣少了，不再那么剛強，柔軟很多。每天也過得比以前還要開心快樂，還要有希望。我想她也愿意為了和你一起，有更多的求生慾望，好好待你，也好好待自己。

    我是鳳凰，我的壽命與天地同極，我死了還可以浴火重生，只是會忘卻前世所有記憶。

    所以對我來說，世間一切所有都那么短暫。黎明對我來說更是。

    你愿意為她有一片真心，就足夠我感激你一生。」

    說完，玄九朝他彎下繡華如織的脖頸，雙翅平展，長長的尾羽向后展開，這是鳳凰的敬禮。

    四周又恢復(fù)空氣流動和應(yīng)有的聲音，變回黃色小鳥的小九，拍拍翅膀落在錦輝的肩上，大聲說：

    「喂！別發(fā)呆了！黎明應(yīng)該快回來了！你確定不幫她弄點吃的？喔對了，我忘了跟你說，你最好有心里準(zhǔn)備，她不是超級愛乾凈那種女生，內(nèi)衣衣服到處放亂塞——」

    錦輝一把抓過肩上的小九，湊到面前挑起眉道：「講這么大聲，到時她聽到了還不拔你毛？再說了，我看起來像是那種因為衣服沒放好就會厭煩的男人？幫忙收一下不就得了？」

    「呃，好吧！」

    她從鳥嘴嘆口氣，想起黎明總是有點可怕的衣柜和床鋪，心里冒出一百個祝福送給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