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話

    康復

    ※※※

    「竟然照顧小女孩，照顧到自己病了還沒意識到。」夏洛特在看診室唸唸有詞道：「虧你還是名醫，要不是當時希爾薇用最后的力氣去敲艾波家的門，又有人應門…后果不堪設想！」

    「有了家人，不要把所有時間全放在工作上，多陪陪她吧。」

    「對不起…」面對威嚴強勢的夏洛特公主，我只能閉上嘴乖乖認錯。她說的是，曾經幾乎把時間都投入在工作里頭，甚至連休息也沒有。希爾薇來了之后，一度有改變埋日工作的情形，但先前累積的隱疾，卻在最重要的時刻爆發。

    若當時希爾薇沒有力氣爬起，又或是艾波家沒有人回應希爾薇的敲門…今天的結果不會是這樣圓滿。

    「這是沛雷斯德的醫學中心新研製的特效藥，給我把身體在冬季慶典養好！」夏洛特拿了幾瓶藥給我，輕搖兩下，瓶內的液體十分黏稠。

    「話說，那孩子的病你檢查出是什么原因了？連莫洛醫生都束手無策。」看著莫洛醫生的診療報告：「身體反覆發燙，對周遭的事物完全無反應，嘴里的夢話像是一件一件依序發生的事。偶爾會驚醒，像具失去靈魂的空殼不肯進食，凜兔陪伴才會勉強吃一些東西。」

    「凜兔？」出了個陌生的名字。

    「咦？雖然奧蕾莉雅小姐才搬來不久，但也快一個月了，你連她meimei的名字你不知道？」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黑玥小姐的meimei雖然常出現，但我對她的印象只有寡言，想搭話就會跑掉。

    「確實…全身是謎一樣的小女生，雖然在東國就認識她們，但奧蕾莉雅自己也不肯多透露凜兔的事。話說回來，希爾薇的病是？」

    直接將話題給硬生生轉了回來，奧蕾莉雅姐妹的事情連夏洛特公主都不太瞭解。

    「我想是…心病吧？暈過去的期間，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艾芙妮嗎？」夏洛特說出這個我試著遺忘的名字時，心中一陣刺痛。

    「不是…但是她們的形象重疊了…或許，我真的是將希爾薇當成艾芙妮對待…」

    「我們分開時，艾芙妮年紀和希爾薇差不多…」

    「這好幾年，我曾經認為我已經沒有了感情，但在照顧希爾薇時…她們兩人總會在瞬間重疊…」

    「所以你才對希爾薇那么好嗎？」夏洛特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問道：「但她是希爾薇，不是艾芙妮…如果希爾薇只是你作為艾芙妮的替代品…那么……」

    「…我會代替你照顧希爾薇的，她真正的身份我也知道，她需要的是一個真正關心她的人；而你，也需要一個想要依賴你的『正常人』，并不是針對奈菲…」

    「奈菲…她沒有錯，錯的是那些人……」

    「……」

    談話到最后變得尷尬，牽扯到過去的一些往事，夏洛特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她用力地拍了我一掌，露出招牌的鋸齒牙笑道：「要盡到家人的責任，好好照顧希爾薇。這段時間真是辛苦那孩子了。」

    夏洛特離開看診室時，奈菲就在門后，她沒有進來，通常她都會進來報告她看到的事。或許是聽到了我與夏洛特最后一段談話，只看了我一眼便離開這里。

    接下來的好幾天，我幾乎都待在希爾薇的身旁，原本診所內的醫生護士都沒輒的病，很快地好轉，燒退了、身子也不再莫名發燙、長時間昏睡也不會再說夢話，醒來也都愿意乖乖吃飯。

    陪伴她的時間，沒有什么交談，都只是靜靜待在她身旁。

    ※※※

    一個休診的午后，外頭飄著雪，黑玥小姐很熱情地特地送來了能溫暖身子的熱可可給診所的伙伴們。

    「我送來黑玥小姐泡的熱可可，能進去嗎？」我端了三杯可可在希爾薇的病房外，夏洛特正在里頭幫希爾薇做例行的檢查。

    「進來吧。」夏洛特隔門回應。

    房間內，夏洛特剛幫希爾薇換好洋裝，我送給希爾薇的第一件洋裝──

    「…主、主人！」完全康復的希爾薇濕潤的眼眶，久違的笑容，快步奔向我。

    纖弱柔軟的身子撲進我懷里。

    「和您相遇…真的是太好了…嗚…」喜極而泣，前一天醒來時，還在昏睡半夢半醒的狀態，今天已經完全好了。

    「歡迎回來…希爾薇…」她也在那比我更慢長的夢中…追尋著我的身影吧？

    明明每日常伴身旁，卻宛如分離多年不見。

    在一旁的夏洛特原本打算悄悄離開，不想當這彷彿多年不見的重逢的電燈炮。

    「噫？！」門剛打開，立刻被站在門后方的黑玥突然抱住：「黑、黑玥小姐！」

    「哎呀哎呀，是小公主啊，還以為是小淑女呢…呵呵呵，都一樣的可口呢！」黑玥小姐今天穿的洋裝沒有先前那么華麗，黑馬甲束帶與蕾絲超短裙，搭上一件覆蓋到大腿的貂皮外套：「是個感人的場面，jiejie好久沒這么感動了…」

    「這場夢，終于等到你的主人回頭了，真是個不稱職的主人呢，如果是jiejie的話，當下就回頭了。」黑玥小姐另有意思的話和臉上的邪笑，她張開雙手對著希爾薇，看起來也想抱抱希爾薇的動作。

    不過這份熱情，希爾薇還是不太能接受，她怯怕地躲到我身后。

    「…謝…謝謝jiejie。」畏畏縮縮地對黑玥小姐道謝。

    黑玥眉頭皺了一下，雖然只有短短零點幾秒，她嘟嘴了！少女般失望的心情──接著突然就把我抱在胸前。

    「咦？黑、黑玥小姐…我就不用了！我…我我…」

    和擁抱希爾薇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黑玥小姐豐滿的上圍，像是關愛小孩子一樣將我環抱至胸前──柔軟的胸脯瞬間讓人感到臉紅心跳、小鹿亂撞。

    「啊…醫生的心果然非常溫暖…雖然溫暖中藏著冰冷的部份……」明明想要掙脫，但在黑玥小姐的胸脯前擠來扭去似乎不是那么禮貌：「過去的事，請不要與希爾薇meimei重疊，請珍惜當下的幸福。」

    說完才松開雙手，臉上掛著和平時一樣的邪笑，彷彿會令人著魔的瞳孔緊盯著我，再看向緊捉我的襯衫的希爾薇。

    「哎呀…果然我不該來打擾這小倆口的，真是失禮，真是失禮，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嘴上雖然這么說，黑玥的舌頭卻微微舔了嘴角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小公主我們就一起走吧。」

    「好、好的，奧蕾…黑玥jiejie。」夏洛特跟著黑玥的腳步離開病房。

    只剩兩人的房間安靜下來，熱可可的香味為這靜謐的氣氛輕輕添上一股幸福。

    希爾薇再一次撲上來，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這樣依偎在懷里。

    「主人…不，哥哥……」

    「對不起…總是會弄錯稱呼…」

    「沒關係，沒關係，你回來就好。」右手撫摸希爾薇的頭發，令人懷念的觸感：「怎么叫都可以，只要希爾薇在身邊就好。」

    「我追了主人的腳步…追了好久好久…主人曾經停下腳步…但我怎么也跑不到主人身旁……」

    「好害怕…好像有什么東西擋在中間……之后我被那位讓您收留我的叔叔給帶走了…帶到一個全是美麗的藍色花朵的地方。」

    「黑玥jiejie也在那里，她告訴我，主人您一定會來接我，要我耐心的等待。」

    「主人您來了…溫暖地抱住我，并對我說了一些話……但是那些話我聽不見是什么……您…您就慢慢地消失在我面前……」

    「最后在一片黑暗中…靜靜等待您…我相信您一定會…一定會再回來的…」

    「當我再張開眼睛時，您就在我身邊…您沒有丟下我……」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謝謝您，主人…」

    ※※※

    「凱勒斯辛苦你了，這里的工作就先交給我們吧。」

    牽著希爾薇，和診所的伙伴簡單問候，在夏洛特強硬的態度下，我妥協了先在家休養到冬季慶典之后再回診所。

    「對了…奈菲從早上就沒看到人，她似乎把私人物品都給帶走了，她有和你說些什么嗎？」

    「奈菲？她什么都沒和我說…」

    在門口聽著我們談話的夏洛特知道奈菲離開診所后神情大變，她對我罵道：「為什么你不知道奈菲到哪去？她不是住在診所嗎？她這樣離開診所能夠去哪？」

    「現在是冬天耶！而且已經快到最冷的時候了！你有奈菲會到哪里去的線索嗎？」

    「不，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奈菲做事根本讓人猜想不到呀…」

    夏洛特看了躲在我身后，表情疑惑的希爾薇，似乎想通了什么事。

    「或許我知道奈菲心里在想什么…總之，凱勒斯你先帶希爾薇回去吧，我會請人幫忙找到奈菲的。」

    「好、好的。」

    我帶著希爾薇離開診所準備回家，一路上一直一個非常熟悉的視線盯著自己。

    「…主人，怎么了嗎？

    「不，沒事…」

    混濁的視線，蘊含了數年來擱在心底的黑暗，從街道的某處直直穿過令人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