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民國] 第124節(jié)
看扶桑包的餃子,也笑了,斗大的一個。 吃幾個就飽了,宋旸谷也不愛吃這么大的餃子啊,感覺就不是那個味兒。 放下筷子,扶桑就知道他不喜歡的,馬上起來了,“我再去炒個雞蛋,等等。” 馬上就去炒雞蛋去了,這個做的很好,打的雞蛋可多了,就給宋旸谷吃的,家里有煎餅,卷好了遞給宋旸谷的。 布谷自己卷,他是真餓啊,宋旸谷是帶著他去買點心的,但是點心一路上他爸爸是真的沒有給兒子吃一口,也沒問問想不想吃,走著去,買完走著回來的。 他吃完餃子還想吃雞蛋卷煎餅的,孩子們都得卷著吃,都自己用勺子挖著吃。 卷的跟狗啃的一樣,掉地上的,桌子上的,宋旸谷看的都鬧心。 扶桑也鬧心,“慢慢的,一點點放進(jìn)去,然后包起來,不要撒了,吃的時候?qū)χ搿!?/br> 小三子使勁挖,端著盤子恨不得倒進(jìn)去,扶桑就說他,“兒子,咱們少一點,太多了會爆炸,對,我兒子手真的巧呢,卷一點點是不是好拿啊,下一個再進(jìn)步,多放一點兒,每天都是進(jìn)步的好孩子呢。” 老三就高興死了啊,備受關(guān)注,矚目了是不是? 卷著雞蛋太少了都咬不動,還在那里一個勁的吃,吃的口水都下來了,興沖沖再來一個,自己數(shù)著幾勺子,做事情是真的比寶珠仔細(xì)一點兒,吃的要撐死了。 扶桑就繼續(xù)夸,“來,我的兒子,給mama看一眼,哎呦,真的進(jìn)步,你看哪個小孩子能跟你一樣學(xué)的這么快呢,最小的一個,能跟哥哥jiejie看齊呢。” 在一聲聲兒子里面,就很迷失自己。 “給你——” 扶桑才不吃,你手多臟,“謝謝,你看我又發(fā)現(xiàn)你優(yōu)點,好會分享啊,真的善良我的兒子,但是你要對自己很好,要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mama不享受了。” 她發(fā)現(xiàn)一個秘訣,要想孩子不鬧,不吵,安安穩(wěn)穩(wěn)地吃飯。 就得夸,各種夸,各種找閃光點。 她看別人拿著油燈,看自己孩子的時候,就得拿著電燈看,晚上看自己老公的時候,那得拿著閃光燈。 這樣能至少,安穩(wěn)吃頓飯,不用她忙前忙后喊這個那個,給這個吃飯給那個吃飯了。 都自己扒拉飯,盤子吃的比狗剩還干凈許多。 但是你講真愛,不好意思,還是宋先生是真愛。 她對宋先生講的話,誰也不知道。 月亮大概知道一點吧。 -------------------- 第134章 風(fēng)大點 妞妞是在舊歷年的頭天回來的, 扶桑在蒸年糕,她以前的時候總是買年糕,那時候北平里面什么都齊全, 各式各樣的餑餑鋪子點心局。 沿街叫賣的坐商跟走街串巷的行商終日不絕, 如今商店里面供應(yīng)的少, 家里老的少的人也多,反倒不如自己做了。 用小棗兒洗干凈了, 裹上黃糯米面兒,但凡能捏起來的都算是糕了。 宋旸谷買了蜜棗回來,遞給她, “只有這些了,限制供應(yīng)。” 扶桑點點頭, “我吃蜜棗兒的,一個里面放一個。” 老一輩的還是喜歡吃小棗兒的,她很會畫餅了, 講這個東西多好吃,“粘粘的, 糯糯的, 吃的時候嘴巴都要在一起,很香,吃到棗子的時候, 先是甜絲絲的,等到中間吃到棗子rou的時候, 比巧克力還要甜,我認(rèn)為比巧克力好吃一點。” 寶珠很贊同, 看她講話大聲, 噓一下, 不自覺很大聲地提醒扶桑,“小點聲,舅舅睡覺的。” 扶桑低頭把糕放大鍋里面,差點酸的眼淚掉下來,是的,小榮總是睡覺,他總是困的很。 一會兒人不見了,就會去瞇著睡一下,等不知道的時候,又起來了,他心里惦記著事兒呢,果真一會起來,要生火的,坐在灶口兒,這是他的營生。 跟寶珠坐在一起,“年糕年糕,一年更比一年高,我們寶珠明年更高了,過完年就高一截。” 扶桑不知道熟不熟,她又不敢掀開,“咱們火大一點,省的不熟,到時候再蒸就不是那個味道了。” 翁荔英也聽著,她也不懂啊,這些年一個人過,當(dāng)初的老mama人家也解除雇傭關(guān)系了,家里去了,她過年就一個人吃口飯。 看著也覺得熱鬧,結(jié)果最后出來,就整個的都在一起了,不是一個一個的,跟膨脹了一樣的,拿都拿不出來。 幾個孩子圍著鍋,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就是年糕啊? 眼神夾著扶桑,扶桑最后找了鏟子,拉的絲絲長長的,最后一人一個碗。 “mama,燙。” “那你可以端著碗到院子里,一會就冷了。”扶桑跟小三子說,你燙我有什么辦法,大自然給你吹冷是不是比較方便。 宋旸谷不吃,這個東西的話,本來就不是很喜歡,再加上你做的這個樣子,根本沒辦法下嘴的。 確實是很粘糊,糕面子買的好,吃一口嘴巴跟膠水一樣的,寶珠就故意的,一張一開的,宋旸谷給她撒白糖最多,“爸爸,我吃完了,再來一點。” 吃一碗,能加半瓶子白砂糖,給宋旸谷就煩死了,“寶珠,你這樣牙要壞的,你不能一口就把上面的糖吃掉,你得一點一點攙著吃,吃糕又不是吃糖對不對?” 寶珠根本聽不進(jìn)去,端著碗跟小三子,一人一個坐在門口石頭墩子上面,跟小三子聊天呢,“明天要過年。” 小三子燙的長著嘴,過年,誰知道過年是個什么東西,大概就是吃糕。 妞妞拎著個大手提包,她瘦了許多,但是人很精神,進(jìn)胡同口的時候就在遲疑,臨近年根,她回來了。 這樣回來了。 當(dāng)初走的時候,年少意氣風(fēng)發(fā),多少重樓入青天。 如今回來卻蕭然,風(fēng)也嗦嗦,骨也瀟瀟,總不是當(dāng)年模樣。 寶珠多尖的孩子,咕嚕咕嚕的眼睛打量著她,寶珠胖的腮幫子鼓鼓的,全家人沒有胖的只有她一個,愛吃也會吃,小三子也跟她一樣胖,一個大一點的矮墩墩,一個小一點的矮墩墩。 不知道誰家里油炸了酥rou,如今不給祭祀,不能用酥rou祭拜,但是卻還是能炸酥rou,過年的時候山藥燉酥rou,總是不變的味道。 寶珠塞一大口糕,張不開嘴,一會兒嘴里吐出來一個棗核,扔到木頭墩子下去,覺得不太對勁,自己起身端著碗,拉著老三要走。 老三沒反應(yīng)過來,碗掉地上了,下意識心疼的很,彎腰要去拿。 然后打算哭,一邊哭一邊撿起來。 “你們是誰家的孩子?”妞子看著寶珠問。 寶珠不吭聲,拽著小三就走了,小三還心疼他的碗,他在家里用的碗,就是最壞的一個了,有豁口也有點裂縫,沒辦法,拿不穩(wěn)老容易打碎了。 不如就用個破的,就這么一個破碗,寶珠還給他丟了,就氣死了,哭的嗷嗷的。 扶桑聽到孩子哭就頭疼,她不能被吵的,自己不出去,小榮趕緊出來了,先看門口小三子扒拉門不進(jìn)來,要碗。 抬眼瞧著,“妞妞——” 妞妞一下就哭了,“小榮叔——” 她才二十來歲的年紀(jì),卻帶著三十多歲的沉重跟五十歲的暮氣。 胡同里面的院子都淺,也沒有高門擋著,院門關(guān)著都能看個大概。 大力叔腰間的腰帶扭的緊緊的,把老棉襖扎的下面雨傘一樣的,抱著妞妞就嚎哭。 喜團圓。 悲歡離合許多年,沉沉浮浮的日子里面飄蕩著,我們總也不知道現(xiàn)如今的日子有多好,也總也不覺得過去的日子是那樣的苦。 小榮晚上喊了街坊鄰居們,“晚上來家里吃,都來,咱們黃桃斜街的街坊們都來,帶著孩子一起來,多少年了,咱們?nèi)缃褚菜闶菆F圓一回了。” 大力嬸子認(rèn)不出來,妞妞滿臉的淚,跪在她跟前,看著家里的擺設(shè)家具,過的照舊是清貧的日子,“媽——我回來了,我是妞妞啊,是妞妞啊!” 大力嬸子不懂,只沒事人一樣地看她一眼,又跟大力說,“過年了,買rou了嗎,我要包餃子吃。” 妞妞不甘心,“媽,您看看我,我回來了啊,我對不住您,對不住爸爸。” 她學(xué)習(xí)改造了兩年,因為表現(xiàn)好,提前結(jié)束了學(xué)習(xí),“上面政策好,想著過年了,便提前一批結(jié)束了,讓我們到家里來趕得上過年,等著明兒,我再去街道上面報道,匯報我的情況。” 又拉著春杏,“這些年,都是你照顧我媽。” 春杏人溫婉,一個溫婉極了的人,帶著一點劉海兒,一個粗辮子,棉襖棉褲穿的略顯臃腫卻平和極了,她有她的心事兒,“我是沒有地方去的人,大力叔人好,收留我在家里,我謝謝你們才是。” 總也是細(xì)聲細(xì)氣,她總是忌諱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她的身份,跟這個時代,仿佛也是有一些格格不入??x?的。 當(dāng)年是飯都吃不上的人,哪里管得了這么多,只是如今,總覺得不光彩。 黃桃斜街的街坊厚道,從沒有人講一句過分的話,她拉著妞妞仔細(xì)地說,“你家里來了正好,讓叔叔嬸子高興高興,這些年,嬸子總掛著你,別看她現(xiàn)在認(rèn)不出你來,等時間長了,就想明白了,嬸子的病,就是當(dāng)年心傷的厲害了。” “走,咱們幫忙去,你回來了,大家伙也都高興。” 妞妞猶豫,“我是為舊政府做過事情的人,會不會——” 春杏拉著她,“新社會了,再沒有吃人的那一套了,先前我去街道上,街道辦的人跟我說了,過去的事情都是舊社會給壓迫的,如今咱們新社會了,過的是新日子。” 誰講的清楚,往日的對錯呢。 時代的扭曲,拆開看就是每個人經(jīng)歷的扭曲,一生的矛盾跟撕裂。 大力嬸子雖然病了,卻是一手的好活,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那里包餃子,“人多,多包點。” 妞妞挨著她坐下來,扶桑就問大力嬸子,“這是哪個啊?” 大力嬸子正常的時候依舊是能干且利索的,打量著妞妞,笑了笑,還是不認(rèn)識,跟扶桑熟悉了一點,悄悄趁著妞妞不在的時候嘀咕,“不知道哪里來的妮子,就住在我家,見了我老哭,喊我媽呢。” “是不是你閨女呢?” 大力嬸子斬釘截鐵,“不是,我閨女走了,在南邊兒,長的好。” 妞妞拿著蓋簾來了,她馬上就不說了,還是心里覺得納悶,這個人為什么喊她媽。 扶桑就笑,是個病人,家里三四桌子的人,有借宿的兵,宋旸谷出面,晚上喊著一起吃的,院子里面再開兩桌子。 他們紀(jì)律嚴(yán)明,又不好拒絕,便拿了白面跟豬rou出來,湊錢買的,跟大家一起熱鬧。 扶桑這個人呢,大方,她不小氣,宋旸谷也不小氣。 這些街坊鄰居都是早些年幫過大忙的人,這些軍人也是打國戰(zhàn)的人,便格外地用心準(zhǔn)備飯菜。 就是干活的少,宋旸谷跟扶桑干不過來,有人幫忙,但是他倆是撐不起來的,扶桑便拿了錢,“街上買熟食去,多買些,還有酒。” 想了想,“還有燒餅,芝麻醬的燒餅買兩袋子,餃子怕不夠吃,我還想吃小肚,你買回來單給我留一個,我晚上要沖。” 宋旸谷對她真的,就是回來就是跑腿兒的,你要吃什么買什么,全是他街上去的,騎著個家里生銹的自行車,還是扶桑那時候的呢,說起來都十來年了,修了修繼續(xù)騎著。 聽完,自己就去買去了。 這次上街上去,得帶著老三,三個孩子輪流呢,老三就坐在前面,屁股也不覺得硌得慌,風(fēng)呼呼地往他臉上撲,張嘴就是一肚子的風(fēng),但是愿意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