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民國] 第110節
宋旸谷一上午的,就跟個小螞蟻一樣,來來回回地跑,每次都是彈藥跟擔架,送下來彈藥然后抬著傷員回來。 一上午的功夫,許老官這邊人基本上就打差不多了,他站在那里,援兵的話還沒到,開始安排后方的人,到關鍵時刻,后勤上的人,你就得上去了。 他這一次,有種不好的預感,真的覺得會死在這里,拔出來自己的槍,“老子死在這里了也不冤,出川一回,也對得起家鄉父老了,大大小小會戰,打的也還可以,沒有丟咱們四川人的臉。” 那一年他們剛出川,跟后娘養的一樣窮酸,傻憨憨地被安排到山西去了,結果到了,山西人家不要,看不上四川兵,那個心里的冷啊。 好容易出川,大家都是精忠報國的心來的,一個勁想要獻力打國戰,一開始大家都很有信心,兵力也都充足,沒有人要他們這些吃飯的嘴,他們跟要飯的一樣,到處找人接收。 但是混戰割據太久,各地方勢力魚龍混雜,哪個軍區都不想要,最后山東有個硬骨頭,在那邊打不下來了,跟中央請求支援,中央的cao作一向是很為自己考慮,不太為別人考慮的姿態。 因為正好,安排他們出川的人去支援。 川軍憋著一口氣,從山西周轉去山東,一路上特地整頓軍紀,軍容是沒辦法,就是沒有軍服軍被,但是山東那邊的百姓,過兵的時候印象很深刻,過兵山東不擾民,在山東那一戰打的出彩,打出來了川軍的風骨。 此后出川的川人,無不以此為傲的。 許老官如今也不忘記了自己的風骨,通訊兵工兵,還有特務連的,拉起來不少的人,繼續往上打。 打到中午的時候,扶桑就得往上送飯了,她跟幾個女兵一起,抬著桶,她沒干過這些,覺得很吃力,午飯是大米飯,上面掛著日本人那里打撈上來的吃的。 沿著戰壕就得一個接著一個地派,宋旸谷給人地遞彈藥的呢,一個機槍手旁邊得有人的,不是只有一個光禿禿地機槍手。 結果到那里的時候,人就倒下來了,直挺挺地折腰就翻滾下來了。 倒扶桑??x?的腳底下。 旁邊就宋旸谷一個了,你得火力壓制,一個戰線上面的,火力一廳的瞬間,敵人就跟青草一樣地冒進上來。 “火力壓制,壓制,東南方向——” 宋旸谷一下子就補過去了,他是會開槍會瞄準的,趴在剛才那個人的位置上,就開始打。 扶桑看了一下,頭部中槍,沒有戴鋼盔。 她自己滿戰壕里面找,找了一個鋼盔,從后面戴宋旸谷頭上去,自己也戴著一個。 就不走了,她飯派完了,就站在旁邊,看著人家怎么遞彈藥的,她就怎么給宋旸谷裝。 也不太會,手忙腳亂的,但是宋旸谷這個人呢,他不對扶桑發脾氣,那一圈子彈掉地上了呢,他就自己撿起來。 扶桑就趴在他旁邊。 她什么也不想干,想起來一句話,如果人生只剩下十年,你想做的事情可能有很多。 如果只剩下一年,那你想做的事情可能只有三件。 如果只剩下三天,可能就只有一件。 但是如果只剩下最后一個小時,最后五分鐘,你會覺得遺憾,你腦海里面只會想見一個人,一個你想最后依舊會陪伴在你身邊的人。 宋旸谷裝彈藥的時候,總會用眼角看她一眼,看她戴著大大的帽子,看她臉上在土坷垃上面蹭的都是血痕,看她不知道從那里撿起來的□□機槍的,堆著在她的另一邊,她自己一個眼睛努力地瞄準。 扶桑是有殺人的。 她槍法一般,但是子彈挺多,裝藥也越來越快,人要是近一點兒了,她在射程之內,就會開槍。 她記得宋旸谷跟她說過的,日本人的瞄準很厲害,打仗的時候,我們的機槍是仙女散花,打不著目標,日本人是精準打擊的。 所以我么打不到人,子彈損耗也多,但是人家的命中率就很高,所以就得瞄準。 至于膛線磨損,炸膛之類導致不能瞄準的客觀原因,當然也有,所以你得找找感覺。 她可能第七八槍的時候,打中一個。 什么感覺? 害怕嗎? 一點沒有。 她只覺得痛快,她終于可以理解,當年扶然那些準軍官,打北平的時候,為什么最后會在彈藥不足的情況下,依舊能沖出去赤膊上陣了。 你不到這個瞬間,體會不到那種熱血跟勇猛的。 趴在這里瞄準的時候,你已經沒有退路了,你的腦子里面是沒有生死的,生死根本不重要,你要堅守住這一個陣地,你得讓火線在你的前面,你的針線不能再往后退一步了。 有時候,你拿起來槍的一瞬間,責任高于一切。 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 包括愛情。 這是一種,對國家,對人民的,更深沉的愛。 她甚至覺得慶幸,你看,她在這樣的時刻,還有愛的人陪伴在身邊,多牛,有的人一輩子不能并肩作戰,她跟宋旸谷做到了。 當你被愛很多,當你知道你自己被厚愛被堅定地選擇,知道有人會一直跟你并肩作戰用不背叛的時候,你覺得是那樣地酣暢淋漓,你去做發瘋的事情,做那些永遠不會做的事情,都覺得不會怕。 大膽地開槍,大膽地瞄準,你不要怕打不中這個,人就會冒進過來,你穩住,你加油啊,扶桑給自己打氣。 她打槍也很有特點,日本人的脖子,是有帽子的一部分,是遮擋起來的,甚至他們喜歡包裹一點東西,鋼盔也都很嚴密,打身體的話,致命性不是很高。 她就挑這脖子打。 瞄準,打,打不中,繼續瞄準。 打中了,人就會捂著脖子倒下來。 她跟宋旸谷這一片兒,明顯就火力很擊中,這個方向,日本人也發現了,肯定是非常礙眼的。 他們也有狙擊手,打手勢就關注到這邊了,就得瞄準過去,把宋旸谷干掉。 前面的那一個英雄,也是這樣被爆頭打下來的,戰場上時間長1,狙擊手之間,不是你打死我,就是我打死你,我要壓制你的火力進攻,你怕我阻礙你的進攻。 都得為步兵沖鋒,創造一切必備的條件。 -------------------- 迄今為止,依舊羨慕扶桑吧,我把愛情最向往的一種狀態,涵蓋到他們身上去了,能遇到這樣一個伴侶,我覺得人生值得。 第121章 當年項羽 但是宋旸谷呢, 打的也很鬼,他自己頭是一會起來,一會下去的, 你瞄準他就很困難, 而且他前面, 自己設定了障礙物,不知道哪里撿來的頭盔, 就堆著在前面擋著。 還是有槍打過來。 他一下就低下頭來,從坡上滑下去了。 機槍不能閑著啊,一分鐘多少發子彈, 得頂上去。 她不會打這個玩意,但是會學, 自己很熱血,干一個算一個,生命面前, 人人平等,她打死一個日本人, 值了。 手跟胳膊就吃不住, 跟拉開了一樣的疼。 不知道怎么打的,不知道打了幾分鐘,日本人就退下去了。 強攻不上, 就不打了,歇歇氣想點陰招再打。 日本人烏拉烏拉地開始歡呼, 許老官搞不懂,“怎么的, 瘋了, 打不過還在那里高興呢, 我看這些人腦子就壞了。” 扶桑豎著耳朵聽,彼此都能看見的視線之內,以各自的戰壕為界限,露頭就打,隨時開火,但是又不會輕而易舉地開火。 宋旸谷擦槍,突然開口,“太平洋戰爭,日本打了。” 扶桑突然倒吸一口冷氣,“跟誰?” “美國。” 她的心突然跳的很快,這意味著什么? 在太平洋,這個充斥各種殖民勢力的復雜地形中,航運海運乃至制空權極其敏感的地方,由日本單方面發起戰爭,對美國進行偷襲,因為在近期的時間內,美國跟英國還有蘇聯同盟,對出口日本的貨物進行了強大的限制。 日本貧乏的國內資源不足以支撐其曠日齒距的戰爭,依賴美國進口的石油棉花等物資,并且在航運的過程中,途徑太平洋,美國人在太平洋放了自己的眼睛,密切關注遠東情況,相當于掐住了日本的喉嚨。 資源,永遠是戰爭發起的一個重要原因。 因此伸不直鬼不覺地,日本人偷襲。 并且成功偷襲。 這是他們的一種勝利,因此他們都在歡呼給了敵人重重一拳。 并且如此下去,摧毀太平洋的軍事力量,把英國人跟法國人的殖民地權益瓦解,實現去全球統一的目標,非常地有利。 打都打了,不如打一場大的。 是的,日本人侵犯中國,我們已經覺得是天人說夢,狼子野心了,但是實際上,他的目標,放的更大,更遠,全球戰場上,到處都彌漫著日本人的身影。 南擊太平洋,北進遠東蘇聯。 北進的過程中,遭遇了蘇聯的沉重打擊,馳名中外要了我們整個東北的關東軍,被蘇聯吞了胳膊腿,一蹶不振,其陸軍精銳大多死在了這次北進蘇聯的路上。 跟德國東西兩路吞并蘇聯的夢想,也宣告破產,因此窮途末路,只好南下太平洋征戰。 這個民族,確實是很能打,什么都敢想敢做。 第三十年冬,日本海軍無線電靜默,趁著大霧偷襲太平洋艦隊,直擊美國海軍的心臟,也標志著日本軍方勢力,完全偏重東南亞和太平洋。 中國戰場上的壓力,大大舒緩。 這對日本人來講,是一個短暫的勝利,不是愚蠢,是聰明。 可以讓美國艦隊重創,贏得了作戰調整的時間,盡可能地吞噬殖民地資源。 扶桑跟宋旸谷靠在一起,休戰的時候,他們撤退了,防線往后,盡量縮小,包圍圈也越來越小。 扶桑很有心情,“我們會贏。” 不是這一次圍剿,而是整個戰爭的勝利。 她能看見勝利的曙光,日本人在打消耗戰,他們不太行了,大量的人在中國戰場之外,他們很著急。 再一個,他惹了美國人,美國人很要面子,不會善罷甘休的,只怕太平洋的海水,美國人終歸都會讓日本吐出來的。 許老官不懂這個,他把炒米一把一把塞在嘴里,干的不行,沒有水,水源離著很遠,也沒有下雨。 人一晚上不喝水就很難受了,更何況是打完仗之后呢,他越吃越干,干的人難受,渾身都干巴的一樣。 兩個路子,一個是突圍,一個是投降。 第二個不如去死,因此還是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