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民國] 第95節(jié)
說著就跪下來,“要是日本人知道了,我家里人,沒有一個能活的,我一條老命,這樣活著不如死了,可是總歸要為著家里人想想的。” 他怕,怕的要死,后悔自己沾染上這樣的事情,他的命運,全家人的命運,總不在自己的手里,貧苦大眾的想法,跟宋旸谷是不一樣的。 在這個認(rèn)字讀書都貧乏的年紀(jì)里,每個人都活著有一些狹隘的可悲。 同一個事情,一個人可能覺得沒辦法,為難的要上吊。 可換個有能力聰明的或者接受很多良好教育,見過市面的,那么可能有一百種解決問題的方式。 時代造成的一切,宋旸谷自己高高在上許多年,他是從落難之后才知道,才接觸許多其他人,他們活的很辛苦,有時候很可憐,但是都值得尊重與理解。 人人平等,不是在書本上的,不是在宣傳冊上面的,是在一瞬間理解到的。 他坐不住,忙扶著人起來,他現(xiàn)在總是會被人打動,會忍不住推心置腹說話,“大叔,您別害怕,我沒有要做什么,您也看得出來,我這個人脾氣不好,也不說笑,總是很拘謹(jǐn)。” “我跟著您家里來,只是想見見您,問問我太太。” 說了半晚上,里面的人,活著是出不來的,“里面看守很嚴(yán),像是我們這樣的,總歸要半個月才回家一次,不行的得一個月,時間沒有準(zhǔn),也只是干粗活兒,日本人都盯著我們干活,能把這個孩子送出來,已經(jīng)不容易了。” 是冒著天大風(fēng)險的。 宋旸谷提著籃子來的,錢人家沒要,宋旸谷便把自己提著的那個籃子放下了,“這些東西,您留著吧,我每周從上海來,都帶這一籃子,您留著吃吧,要是有一點機(jī)會,您給她帶一個嘗嘗,好教她知道,我等著她呢。” 他最后抱著那個孩子走的。 回上海的時候,姑太太就想帶走,“你不會帶,給我吧。” 也是個盼頭,扶桑費功夫送出來的,那就是自家的孩子,小榮也想留著,他能給帶大,是個念想,他們在外面給孩子好好的養(yǎng)大。 扶桑就是一輩子不出來,死里面去了,大家也有個寄托了。 但是宋旸谷不干,這孩子他誰也不給,家里就在傭人帶著,跟宋映谷就這么說的,“養(yǎng)子,當(dāng)我親生的。” 親生的話,宋映谷看了一眼,他自己是抱養(yǎng)的,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是你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提議,“不如掛在我名下吧?” 宋旸谷不愿意,給這個孩子上戶口,上在自己名下。 他喜歡孩子嗎? 喜歡個棒槌! 根本不喜歡,也不知道怎么帶孩子,也不知道哄孩子,甚至沒有多大的耐心。 但是他上班不管,下班了回來,就得去看一眼,扶桑這個人很有意思,她給孩子起了小名,叫布谷。 布谷鳥。 人給寫下來了,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覺得萬一能送到宋旸谷手里去呢,那這個孩子的小名里面就寓意很多。 “布谷呢?” 傭人給他皮鞋收起來,外面一直很熱,所以晚上才帶孩子出門逛逛,“在花園,他到點就要出門的。” 喜歡在外面,下午五點如果不出門的話,就會一直看。 傭人都很喜歡這個孩子,有孩子的家庭,跟沒孩子的,氛圍是不一樣的,那種融洽熱鬧的氛圍,就連傭人也感受得到。 宋旸谷就站在樓上看,看一眼再忙自己的,布谷這個孩子,很結(jié)實,他抱回來養(yǎng)一個月,就大變樣了,吃的很多,奶粉管夠,孩子長得也漂亮了許多。 很聰明,很討好宋旸谷,看見他就笑,見別人是不會笑的這樣驚喜跟開心的,在窗戶下面就對著宋旸谷賣笑。 宋旸谷把窗戶關(guān)起來就走了。 他不是很想笑。 有時候想想,這要是他跟扶桑的孩子多好。 血脈的孩子的話,他覺得自己看這個孩子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樣的,光想想心就要化了的那種。 會遺憾,覺得遺憾。 日本人不知道關(guān)她多少年,他們可能有很久很久不見了。 布谷也不傷心,我對你笑你沒反應(yīng),下次我還對你笑,我就稀罕你。 姑太太就覺得心酸,怕孩子難受,“來,來看這里。” 剛才她手欠,舉著孩子給宋旸谷窗戶下面看的,結(jié)果那人直接關(guān)了窗戶。 小榮也愛來,他現(xiàn)在就天天來看,覺得跟扶桑小時候一樣,晚上吃飯的話題就是孩子,每天晚上都是,“真愛笑,跟扶桑小時候一樣,扶桑那時候剛?cè)胄校昙o(jì)小,見了人嘴甜,臉上總帶笑,可討人喜歡了。” 宋旸谷就問,“真的嗎?” 小榮就點點頭,“真的。” 比劃了一下,“不過扶桑小時候白,白生生的跟雞蛋一樣,比他瘦弱許多。” 宋旸谷就一本正經(jīng)地聽著,點點頭,還能附和幾句,“是的,她以前上課的時候,也不高,我見到她那次,她還在院門口摔了,笨手笨腳的。” 那年好像是老大鬧事兒,耍著長槍要嚇唬翁荔英的,府里人都看熱鬧的,扶桑在盤算賬目,跑得慢還沒眼力勁,摔個大馬趴。 他如今想起來,也覺得很親切,吃了飯就看布谷,打量著他。 傭人以為他要抱抱,遞給他,“不礙事的,小孩子抱著很簡單的,托著他的頭——” 宋旸谷不抱,又看了一會,跟傭人講,“他確實不是很白。” 撒著腳丫子就走了,就很閑散。 日子怎么過不是過,見不到就見不到,難道非得很苦情嗎? 所有人,中國人民,世界人命,都挺水深火熱的,時代的問題。 但是哪個時代都挺美好的,中世紀(jì)那會兒,歐洲也挺繁榮的,宋旸谷就這樣想,已經(jīng)有愛人,且已經(jīng)有愛情,且愛人愛情都還在的時候。 你就得咂摸出一點糖出來,別老覺得苦了。 他自從知道扶桑消息之后,整個人心態(tài)都不一樣了,多了許多從容跟幸福。 那種吃過大苦之后的閑適跟明白勁兒,宋映谷都自愧不如的。 第二天早報,宋映谷指著報紙給宋旸谷,一邊給一邊念標(biāo)題,“飛鴿計劃。” 德國這個大冤種,空襲英國,跨越英吉利海峽,開始不死不休地開戰(zhàn)了。 直接空襲轟炸,并且勢必要把英國打癱瘓。 德英兩國,正式走出了短暫的蜜月期,直接離婚對撕。 宋旸谷快速地讀完,“什么時候回來?” 二老爺?shù)脑挘叭チ擞沁叀?/br> 現(xiàn)在英國這樣的情況,之前英國就挺頹廢,如今打起來了,怕是招架不住。 “那邊很多物業(yè)地產(chǎn)都來不及處理了,一個星期后回來。” 來不及了,二老爺閑不住的,在那邊炒地皮做了很多,他之前跟英國人做生意很多,沒打起來的時候就在英國投資很多物業(yè)地產(chǎn),現(xiàn)在去了還是做這個。 但是打起來了,以后不一定是英國了,但是處理不了,只好先擱置了。 “我有預(yù)感,真正的戰(zhàn)爭還在后面,全世界好像都要打起來了,信不信?” 宋旸谷聽自己二哥講話,總是很贊同的,就除了割腕那一次,其余時候都是個好弟弟,“我覺得你說的很對,不能只在遠(yuǎn)東地區(qū)開戰(zhàn),開辟第二戰(zhàn)場,多幾個戰(zhàn)場,不然不太公平。” 他講話很毒,很諷刺。 他自己淋雨,也要把世界人民的傘撕掉。 宋映谷聽得神清氣爽,是的,就是這樣的,憑什么只冷眼旁觀我們吃虧。 現(xiàn)在大家都會從玻璃渣子找糖吃。 -------------------- 第108章 浪漫 七月, 德國飛鴿計劃,進(jìn)行倫敦大轟炸。 德國與英國的曖昧關(guān)系進(jìn)入低谷,并且英國方面向蘇聯(lián)發(fā)射曖昧信號, 友情提醒蘇聯(lián), 德國人北進(jìn)。 蘇聯(lián)毫不關(guān)心, 他們剛跟德國度過了美好快樂的時光,波蘭剛被他們吞噬掉, 現(xiàn)在沉浸蘇聯(lián)還沉浸在你儂我儂的蜜月期中無法自拔。 并且蘇聯(lián)方面,很樂于看到歐洲國家打成一團(tuán),打死幾個算幾個, 他好去喝湯吃rou,二老爺看報道, “蘇聯(lián)跟英國人的關(guān)系,一直很尷尬。” 他很擔(dān)心自己在英國的物產(chǎn),都轟炸的差不多了。 虧錢肯定是有的, 做商人的,雖然心疼, 但是有舍有得最好, “我要去巴拿馬一趟,去那邊的話,物業(yè)投資比較好, 我很看好那邊的市場,剛好有朋友在那邊做生意, 我過去一趟。” 然后他給一筆錢,拿給宋旸谷, “現(xiàn)在國際形勢亂起來了, 如果蘇聯(lián)那邊真的有問題的話, 遠(yuǎn)東地區(qū)的形勢就跟現(xiàn)在不一樣了,你要看著辦,你媳婦的事情,你要上心。” 里面的錢,不僅僅是家里的,扶桑也有很大一筆錢??x?在里面,二老爺沒給宋旸谷,他自己帶著,在秋天到來之前,去了巴拿馬。 二太太不跟著去,二老爺帶著魚承恩去的,魚承恩不想去的,但是他記得自己是扶桑這邊的內(nèi)賬的,以前結(jié)婚的時候,她的聘禮就是交給他打點家用的,走的時候她的資產(chǎn)也是委托給了自己。 “三爺,這錢老爺說了,不給您,都留著給少奶奶的,前些日子您打點用的家里的錢,這是應(yīng)該的。” 做人呢,越是有錢人家,越知道對家里人好的,扶桑在里面這樣,沒有道理說外面的人還要動她的錢,不僅一點都不能動,她的那一份公中應(yīng)該出的錢,都應(yīng)該留著給她的。 宋旸谷作為一個丈夫,二老爺很會損人,“我們要去巴拿馬投資,你有沒有錢出股?” 宋家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分家了,公司什么的,都給老二了,老二在打理的,上海這邊的生意,全部給了老二。 但是其余的在外地的物產(chǎn)房產(chǎn)物業(yè)那些,都留給了扶桑。 老大的話,那邊是最慘的,基本上什么也沒有分到,山東老家那邊一套房子,然后看在孫子的份上,給了一筆錢。 老大沒要。 二老爺就沒再給,老大是活得最瀟灑的一個,心里面裝著的事情太大了,自己家里事情他就顧不上,他自己的精神太豐富太強(qiáng)大了。 宋旸谷的話,由于前期死的時間不太對,他也什么都沒有撈到啊,因此聽到錢,就很是認(rèn)真地看著二老爺,“我沒錢。” 他現(xiàn)在,吃家里,用家里的,家用全是老二掏的。 老二呢,真疼他,當(dāng)兒子一樣,二老爺不太好之后,他來上海,比長子要像樣兒,而且二老爺這邊最后這攤子生意都給他,他挺暖心的。 為什么喜歡做生意? 就是從小就當(dāng)個榜樣,拿著家里的長輩當(dāng)榜樣,想著成為這樣的人,想著得到很多認(rèn)可,不受關(guān)注的孩子,還真是最懂事最孝順的一個。 他最能干,很難得的宋家分家,沒有惹出來任何的輿論跟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