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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珍妮從五樓窗口往下跳的時候,借著下一層屋外的風箱進了鉆進了四樓。 落地的時候她腿有點兒軟。在十八歲之前,這種行為對于一向愛玩愛鬧的她也有點格外瘋狂。但就是這么一點瘋狂激發了她心底許久未見的興奮。她覺得自己真的像逃婚的大小姐,偷摸躲避保鏢的跟蹤,要去私會自己的白面小情郎。 珍妮順著躲到四樓的暗道,躲到了商場每層樓都會備的雜貨倉庫里。她慶幸甄華生雖心狠手辣,卻愿意在她身上花大把大把的錢。因為從小就愛美、愛逛商場,甄華生在自己十四歲生日時為自己包下了港島幾家大型商超的營業日。一年有那么幾天,整個商場只為她自己開放,隨她隨心所欲地逛。后來她才知道,甄華生是買下來那幾家商場,或是成了商場的大股東和財神爺,其中她最喜歡的一家,竟然還在她的名下,可謂奢靡至極。可惜最初她不諳世事,只懂胡作非為,并未在意過這些,只知道狠命地瘋玩,商場經理捧著地圖給她看商場構造,那時被她當作游樂場地圖的東西,今日竟派上大用場。 想想那時逛累了要脫了高定小牛皮鞋,被人背著走的千金大小姐,如今竟然和數不盡的打工仔擠著,蝸居港島最廉價的老破小公寓,她卻覺得自己的幸福比往日更甚……那時她要在夕陽落下前一遍遍望向北方,懷著少女的一顆蕩漾春心等待心上人歸來。可是如今她可以同愛的人相依相偎,巴掌大的地板足夠包容她和他,成為一個溫暖的小家……相比之下,即便睡在億萬錢財打造的黃金宮殿,又有什么意思? 珍妮就這樣在滿足中睡去,等她醒來時已經月上柳梢頭。 珍妮拿拳頭錘了捶自己腦袋,因為睡得太沉,甫一醒來,有些昏昏沉沉的。 倉庫里漆黑一片,如果不是有在高處用于通風以防失火的窗子,恐怕這兒就一點光亮也沒有了。 她尋著這一點光亮緩慢移到倉庫門,果然發現門被鎖了,再往后看窗戶太高,根本沒發上去。 珍妮暗嘆自己這一覺睡得真是沉,竟然連商場關門都沒有發現。現在被困在這里不能出去,不能回家,她又開始嘆息起自己同柯景政也算情途多舛,回去后一定要拉著他跟自己去大佛山去拜一拜。只是遭逢這么多的變故禍端,周珍妮也從未想過同柯景政分開。也許是她過于自信,從小總是呼風喚雨,要什么就有什么,對于心愛的人,她也總以為要自己想盡辦法地爭取。何況,她有自信,柯景政愛她。 夜晚倉庫發冷,她似乎有點著涼,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她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臂膀,準備蹲到一堆貨物后背對窗戶的地方,卻突然精神了起來。 倉庫門外分明有窸窣響動的聲音,她的心一瞬提起,如同一個小耗子一樣在黑夜中明起烏黑的小眼珠。接著,她聽見接踵而來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倉庫門,最后聽到了門前。 珍妮趁著這個時間往后面藏,有人在開倉庫的鎖,沉重的鐵門被從外向里推開來。 珍妮透過貨箱中間的縫隙看到來人筆挺的西裝和腳上的黑色皮鞋,其實她并不能看清楚顏色,只是融入黑夜當中,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是黑的。她的心“砰砰”地跳著,她希望自己也是一片漆黑。 強光突然被射出,珍妮屏住了呼吸。 光線在一片寂靜中,如同利劍一般巡視,最后又回到正中央。 “廢物!” 為首的中年男人幾乎是下了死手,狠踢白天保鏢的膝蓋。 保鏢直愣愣跪倒在地,膝蓋骨碎掉的劇痛傳來。 他忍者痛細聲呻吟,不敢叫出聲,額上的汗珠在手電筒強光的照耀下發出瘆人的白。 “帶著斷了的腿去見甄生,也好賣個慘在閻王面前討一條命。”男人冷哼。 腳步聲隨后響起,接著有攙扶聲,低吟聲,和新一波離去的腳步聲。 周珍妮只覺得自己的膝蓋骨處好似也傳來痛。 真是萬幸,她躲得地方正好是視線的盲區,所見的盡頭處的后面死角,所以幾個人并沒有發現她。 不然,她不知道回到甄家,被踢碎膝蓋骨的是不是自己…… 珍妮沒再敢睡,而是在第二日一早倉庫門打開后就迅速偷溜了出去。她迫不及待地乘巴士回到熙熙攘攘的老城街道,跑進自己的小公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天一夜沒有進食喝水,她覺得腳步有點虛浮,身上也臭極了。等到了家門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膝蓋疼原來真的是因為受了傷。 也許是在她從五樓向四樓跳的時候不小心磕碰到了,這一會兒看著竟然青紫一片。 不看還好,這一看真是覺出疼來,珍妮扶著返潮的白色石灰墻面一步一頓地上樓梯,覺得又累又痛,回去必須要躺在柯景政懷里好好睡一覺才能治好。 正上樓時,她看到一男人從自己身后過去,那人寬肩窄腰,強勁有力,正是阿虎。 “喂!阿虎!” 阿虎轉身,珍妮看到他手中抱著大紅色的旗袍,竟像嫁衣。 “你拿這個做什么?” 阿虎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是大哥要的。” 柯景政要? 珍妮看一向老實的阿虎臉上的神色奇怪,她竟然覺得他眼中帶著點可憐自己的意思。 她心里一急,腳下踩空,阿虎站得同她有幾步遠,想要扶她也無能為力。 珍妮暗嘆自己真是衰到家門口,拜佛一定要提上日程。 想象中摔倒的劇痛并未傳來,她落入一個帶著熟悉且令她心安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