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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校園】驟雨 之六

    之六

    到了學校,一個人行走在人群中,但來來往往的同學中即便有熟悉的面孔,也不曾露出半點詫異的眼神。

    白哉還以為他們或許會幸災樂禍地議論自己「終于被拋棄了」呢。

    無所謂。

    換了鞋,去到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身邊的座位是空的。

    白哉視線微凝。

    然后若無其事般移開了。

    不會后悔。

    不需要留戀。

    虛假的東西,就該早早拋開。

    任何人,任何事情的束縛,都不想要。

    很快晨讀結束,上課了,班導的課習慣點個名,但直到點名結束,都沒有點到黑崎一護這個名字。

    是因為他找班導辦理了退學了嗎?

    這么快?

    白哉感覺到一絲異樣。

    同樣的,同伴的同學也沒有一個對于他的缺席議論上哪怕一句。

    月島在遠處投來的敵意的視線和下課時的陰陽怪氣,也讓白哉感到了強烈的違和——明明銀城的臉還青腫著,他卻沒有表現出被教訓后的惱羞成怒,反而是從前那種得意的,居高臨下的態度。

    一切都太平靜了。

    所有人,對黑崎一護的消失都表現得太漠然了。

    這……不對勁。

    白哉在放課的時候轉身問后桌,「你看到黑崎了嗎?」

    「什么黑崎?」

    后桌小心地看了一眼月島的方向,確認月島一伙已經迫不及待奔出了教室才回答,「我們班沒有人姓黑崎啊。」

    「他不是坐這里……」

    白哉指了指自己身側的空位。

    「這個座位不是一直空著的嗎?」

    后桌看著白哉,露出了「你有神經病吧」的驚恐,三兩下收拾了東西拽著書包跑了。

    一直空著?

    所以,在同學,班導的心中,他……不曾存在過?

    只有自己記得?

    白哉說不出自己胸口瀰漫的滋味。

    在放出狠話,說不想再見到他之后,他就消失了,還消失得……這么徹底。

    妖怪果然是有點門道的。

    他坐在位置上怔了半響,終于告訴自己,這就是自己想要的,恢復到了他不曾出現時的狀況,不是很好嗎?

    至于自己……為什么不也忘了呢?

    不過也好。

    忘了的話,他再次出現,再次欺騙怎么辦?

    這么說服著自己,白哉背起書包,離開了學校。

    之后的日子一成不變。

    除了身邊再沒有那個嘰嘰喳喳吵著要小魚乾的人。

    飯盒不會再有人交換,也不會再有特意為自己做的辣菜。

    打工結束后也不會有人陪著一起走過夜色下的那段路。

    春天終于到了。

    早櫻在料峭的春風中綻開了輕盈嬌嫩的蕊瓣,迎著風,顫顫巍巍,灑落春色。

    花瓣那白中帶著一絲極淺的,嬰兒肌膚般的粉嫩的色彩,映著淺而濕潤的藍天,是讓人不敢觸碰的美好。

    燕子飛快掠過天空,留下透明的痕跡。

    要是那個傢伙在,一定會說,多好看啊,白哉,周末我們做了飯糰去公園賞櫻吧?

    白哉用力搖搖頭。

    他往常不在意這些季候的變化。

    是那個傢伙出現后才……

    現在也不需要去注意了。

    但沉悶的,一天跟人說話不超過十句的日子持續間,他開始有了不肯承認的動搖。

    最初的憤怒很真實。

    被欺騙被cao控的抗拒極為激烈。

    但時日久了,他總是不經意地看到身邊的空位,眼前就浮現出那人明亮的毫無陰霾的笑顏,耳邊幻覺般響氣他活潑的熱鬧的各種話語,白哉終于品味出了一份深深的寂寞。

    櫻花凋零時,草木漸深時,天空落下細雨時,都會更深的在胸口扎根的,寂寞。

    那些陪伴是真實的。

    他的笑容和歡喜是真實的。

    或許隱瞞了很多事情,但……

    但也不是那么的不可原諒。

    他沒有做過會傷害自己的事情,小心翼翼地隱瞞著,不過是怕自己不能接受。

    隨即白哉告訴自己,那個人要的不是友情,他要的是愛情,而你并不喜歡同性,所以,決裂是遲早的事,留戀也只是一時的軟弱,毫無意義。

    況且,放了那么狠的話把他逼走,他不會回來了。

    擁有能夠讓所有人失憶的本領,他是活了千年的妖怪,內心自有不可侵犯的驕傲,說了不會再出現,就確實不會再出現了……吧?

    煩惱的事情也有。

    失去了關于黑崎一護的記憶,月島又恢復了那人出現之前的囂張,經常蹦躂到白哉面前惹他厭煩。

    白哉認真想了很久。

    自己之前的放任和消極應對,其實是錯的。

    如果將月島當做敵人,就該認真應對,教訓到他不敢再來噁心人為止。

    如果是顧念著姑父,那么眼看著姑父的兒子這般不像話而繼續隱瞞,做法也是大錯特錯。

    白哉找了個時間,跟姑父好好的談了一次。

    說了月島對往昔風光的留戀,對現狀的不滿,對自己的遷怒,跟銀城一伙橫行校園,威脅同學對自己進行孤立和誣陷。

    姑父非常惱怒,嘆息之后他拍了拍白哉的肩膀,「抱歉,白哉,一直以來讓你受委屈了。」

    白哉搖搖頭,「我只是不希望您唯一的兒子繼續這樣,讓您將來傷心。」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掰正他的。」

    不久,在月島激烈但無效的反對中,他轉學了。

    被姑父送進了一個封閉的,軍事化訓練的和尚學校,據說那里校規極嚴,每天都要長跑訓練,生活一切都需要自理,不能用手機,不能隨意出學校,大少爺進去想必得哭爹喊娘好一陣子。

    空氣清爽了。

    銀城一伙失落了好些天,倒也沒來找白哉的麻煩,就繼續他們打架抽煙逃課收保護費的日常了,白哉猜測或許是受到了姑父的警告。

    校園清凈正常多了,不再受到威脅,同學中也有一些人肯跟白哉講話,雖然關係淡淡,但總算不是那種冰冷的背隔絕在外的氛圍了。

    看,不需要什么拯救,自己也能把事情處理好。

    這天照常結束了酒吧的工作,白哉背著書包披著夜色回租屋。

    「噠噠」,「噠噠」,路上人很少,路燈黯淡,幽暗中只有自己的腳步聲。

    然后白哉聽見了從后面急促靠近的腳步聲。

    人很多。

    來勢洶洶。

    他警惕回頭,就看見了銀城,以及他的同伙。

    「喲!朽木!」

    銀城舉起手打了個招呼。

    白哉拽緊了書包的帶子,「你們想干什么?」

    「當然是教訓你了。」

    一個小弟大聲道,「我們可是跟蹤了好多天呢!」

    「為什么?」

    「為什么?」銀城嗤笑了一聲,「你壞了我們的錢途,不該打嗎?」

    「你們跟月島,就是為了錢?」

    「那小子一肚子壞水,跟我也很投緣就是了,又出手大方,交情當然好嘍,結果都被你破壞了,月島知道肯定是你在弄鬼,他走的時候可是給了我們不少呢,不要別的,就是要好好地招待你,你說,做兄弟的怎么能不滿足他的愿望呢?」

    銀城捶了捶拳頭,慢條斯理戴上了一對拳套,上面密布著尖利的刺,「放心,不會打死你,但這次也不是小打小鬧,就要你一雙腿!」

    他背后的小弟取出了兒臂粗的鋼管來。

    一伙人對白哉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獰笑。

    白哉退后兩步,轉身就跑。

    「跑得掉嗎?」

    銀城追在后面,而前面的巷口,居然也衝出了兩個人來,手里揮舞著銹跡斑斑的鋼管。

    他們早有預謀。

    白哉知道不妙,將書包舉在面前,擋住了鋼管的揮擊,但他的逃跑路線也就此被截斷了,銀城已經追了上來,揮舞的拳頭上寒光閃閃,劃破空氣的風聲尖利而險惡。

    完了。

    白哉那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驀地一道橘影閃過,悽厲的貓叫聲中是銀城的大吼,「什么東西……啊……別抓我的臉!」

    「救命!」

    「好快!我打不到!」

    怎么……回事?

    白哉定睛看去,銀城一伙已經暴風雨肆虐過一般東倒西歪,銀城尤其悽慘,臉上手臂上全是血痕,身上衣服也被撕裂了好些個口子,血呼啦啦的,但沒看見襲擊他們的存在。

    「在墻上!」

    一個人指著墻頭的方向叫道。

    白哉看向墻頭,那里立著一隻貓。

    橘色虎紋,胸口和下巴雪白,挺著胸脯前肢併攏坐得極為端正又驕傲的,貓。

    貓咪看著他們,舔了舔爪子。

    「哪有這么厲害的貓啊!」

    一護,是你嗎?

    你……一直在保護著我嗎?

    胸口涌動著的,是什么?融化般,將那些倔強,憤怒,都剝離掉,只剩下深藏的,不肯承認的思念和后悔。

    「終于找到你了,小貓咪。」

    一個含笑的,醇厚的聲音中,一個穿著和服的男人站在了貓所在的墻頭,他出現得突兀,明明是極為英俊文雅的容貌,卻極具壓迫感,眼睛片后面的眼鏡深邃得讓人看見就要打個寒噤。

    橘色貓咪如臨大敵,悽厲地長嘶一聲,凌空撲擊,身體弓起,揮舞著尖利的爪子向那個男人襲去。

    男人卻從容的向身側揮了揮手,「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凡人能看的了。」

    白哉腦中立即掠過強烈的眩暈,他拼命抗拒,卻還是無法抗拒,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地墜落下來,要將他扯入黑暗的深處。

    支撐住啊……一護有危險……

    我不要睡……

    但他還是被扯了進去,在那黑暗淹沒過來的時候,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下起了細細密密的春雨。

    沙沙的聲音落下,身上的衣服濕了,但似乎還沒濕透。

    白哉支起身體,急切地尋找。

    一護呢?

    地上歪七八倒的是銀城一伙,在視線盡頭,終于搜尋到了一團小小的橘。

    白哉爬起,跌跌撞撞地沖了過去。

    是那隻貓。

    小小的身體躺在地上,并不比夢中的大上多少,腰腹部破了一個大口子,還在汩汩往外流血。

    被雨淋濕又被血染紅的貓毛濕噠噠的粘著,貓的臉好瘦好小,雙眼緊閉。

    眼淚落了下來,顫抖著手伸出,將小貓抱在了懷里,「一護,一護,你醒醒,不要死!」

    還好,還有體溫,還是暖的,還活著!

    他匆匆脫下校服外套,用沒濕透的內側一面包裹住小貓,然后飛快跑了起來。

    在回家的路上有一個獸醫院。

    時間不早,但好歹不算太晚,醫院還開著,白哉砰砰砰的打門,「救、救貓啊!」

    門開了,受傷的貓被接了進去,安排了手術,醫生是個中年女性,很溫和的模樣,說還好,只是一道外傷,不算深,縫針就可以了。

    小貓一直昏迷著,打麻醉什么的一點反應也沒有,很順利就清理了創口縫合起來,還吊了一瓶消炎藥。

    結束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

    「沒事了,生命體徵是平穩的,回去后暫時不要餵食,排便之后才可以吃點流食,定期過來換藥。」

    「嗯,謝謝您。」

    白哉交了錢,小心翼翼地將小貓抱起,回了租屋。

    用舊衣服搭了個窩窩,安置在床頭,給小貓用用毛巾擦乾了毛發,吹風機吹乾,小心翼翼地抱了進去。

    肚子一起一伏的,看著微弱,但貼過去聽,呼吸的確是平穩的。

    還活著。

    白哉累得不行,一直懸著的心這刻在這羽毛般輕緩的呼吸聲重,終于落了下來。

    「對不起,一護。」

    我在自以為是什么呢?

    遇到了危險,還是一護來救,結果……那個男人或許也是妖怪,一直在找一護,一護一定是為我暴露了行跡,這才被傷成這樣。

    如果我之前態度不那么激烈,能多問幾句,多體諒一點,事情一定不會變成這樣。

    其實早就后悔了。

    你不在的日子,我的世界都是空的。

    只是不肯承認。

    我也……喜歡著你啊……

    俯身輕輕抱住那小小的一團溫暖,白哉落下了淚來。

    還好,還好,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