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陰了一周的天,終于露出太陽,鄒寧從安全樓梯一步三個臺階上到頂層。 剛邁進天臺,就對上一個正要跳樓的背影。 這么美好的天氣,為什么要尋死?! 她不假思索地沖過去,勒住脖子就把人薅了下來。 那人個頭很大,剛剛是靠慣性被拽下來,此刻倒在她身上,掙扎起來她就有點兒力不從心,只能手腳并用,毫無章法地從后面死死鎖住四肢,果然尋死的人都有股蠻力,快累死她了:“只要活著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珍惜生命啊,如果非要死,那不如老死……” 她氣喘吁吁,也不忘給人洗腦。 “你特么有病吧?!?!” 蕭冬快被勒死了! 剛掉了一盒煙,又被一瘋子將手機撞了下去,這瘋婆子哪來那么大力氣? 咳咳咳…… 兩團軟軟的東西頂在后背,他不費力掙扎了,索性靠那兒閉目養神。 鄒寧見他情緒穩定了,也卸了力,費力地將人推坐起來才看到他臉。 這么帥干嘛想不開! “手機給我!” “?”她把手塞進口袋里,突生戒備。 看到她的動作,蕭冬懶得和她廢話,直接探身去夠她口袋里的手機。 結果掏出一筒足球巧克力?! 他還是在小學時見過這種錫紙包裝的巧克力球。 “你還真有病!” “干嘛要我手機?”鄒寧捂住口袋躲閃。 “我的特么被你撞飛了。” 左右包抄,到底從她另一邊口袋里摸出手機。 …… 剛剛黎子安來電,還沒來得及接聽,就掉了手機,他要回個電話過去! 蕭冬擺弄著手中的手機,機型落伍了,但保持得挺新。 “密碼?” “1818” 屏幕解鎖,蕭冬抬眼看她,帶著明顯的嘲弄。 庸俗的女人,這么愛錢。 電話響了半天才接通,對面問他誰。 蕭冬也沒說手機掉了,直接問黎子安什么事兒。 黎子安只說今晚八點老地方。 蕭冬說行,正要多問幾句,看到女財迷支愣著耳朵,聽得津津有味兒。 他收了電話,將手機懟到她胸前:“你欠我一手機。” …… “多少錢,分期付款行嗎?” “不行,別讓我再看到你就行!” 再也不要瞎熱心! 鄒寧對著揚長而去的背影起誓。 洪水街,東區最大的一片夜店中心,也是代駕最常跑的線路。 蕭冬從flood出來時,剛過九點,街上燈火通明,行人卻寥寥,他將醉醺醺的女人丟進車后座,自己坐進副駕抽煙等代駕,一邊怨黎子安多事,明知道他神煩這女的,還把他騙過來,也不知道個遠近。 一個踩著大魚板的影子滑入視野,在flood大門口一翹板頭,漂亮地剎住。 手機響了,他沒接,伸手按了聲汽車喇叭。 代駕拎著滑板走過來,打開后備箱放滑板,放背包,頭盔也摘下放了進去。 坐進駕駛室,蕭冬才發現這張臉眼熟,還是那個馬尾辮,白天的牛仔襯衫換成連帽衛衣,臉上多了個創可貼,渾身上下寫著精(多)力(管)過(閑)剩(事)。 鄒寧回身系安全帶的工夫,無意中掃到后面座椅里的女人,月黑風高,一個昏迷的女人,滿車酒氣,她又想多了…… “開車吧!”見她回頭看個沒完,蕭冬提醒她。 “哦……,啊?怎么是你!” 這正是他想說的,但他懶得和她廢話,不耐煩地讓她快開車。 鄒寧想得就更多了,尤其白天聽到他和人打電話的只言片語,這后面的女人該不是……要被……MJ吧! “女士,喂,女士?”她回過頭,問后面的女人;“你認識這位先生嗎?是一起的嗎?要幫忙嗎?” 后面的人都快煩死她了,好不容易裝醉坐上他的車,就差最后一步了,這從哪兒來的呆子?! “你這性格平時是不是挺招人煩的?” 看她一副正義凜然的架勢,蕭冬問她。 …… 目的地到了,蕭冬連車都沒下,直接對著后面喊:“下車。” “你還要去哪兒?”后面的人坐起身,手搭車門上,不動。 “趕緊,別等我扔你下去。” 女人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下了車,沒等她站穩,車門就自動合上了。 “開車。” “那個,這單已經結束了,如果……” “去中心醫院,車費雙倍。” “……” “三倍。” 好吧,反正她也正要回醫院!才不是為了錢。 車子開得飛快。 蕭冬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瞄她一眼,財迷! 在住院部大樓停好車,出示收款碼收款,鄒寧去后備箱拿了自己的東西,正要和客戶道別,那人已鎖了車越過她朝住院部大門口走去。 …… 她背上雙肩包,夾著魚板和頭盔跟在他后面。 聽到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蕭冬回頭,看到跟在后面的人,不走了,看她往哪兒走。 鄒寧僵著嘴角擠出一個假笑,繼續往住院部樓門走。 蕭冬立在原地不動,看她背著個大包,左手滑板,右手頭盔,晃晃悠悠地進了玻璃門。 怕不是把家當都背身上了。 鄒寧走進電梯,按住開門鍵,等了好一會兒,那人才悠哉悠哉地踱進來。 電梯門合上,鄒寧按了五層,就讓開cao作盤,站到電梯門左側,本來想問他哪一層,看他表情不太想理她,就沒自討沒趣。 一直到出電梯,也沒出看他按幾層。 樓道里靜悄悄,探視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鄒寧來到515病房,鄒文彪的病床上凸起一個大包,其余三個床的病人已經睡了,只有陪護在那刷手機,見她進來和她打招呼。 她邊回應邊放下身上的東西,揭開被子,果然看到鄒文彪又在偷著喝酒。 “你還想不想出院了?!”她奪過100毫升的小酒瓶,已經下去三分之二。 “出院了又能怎樣,不能喝酒也不能出門。” “出院我就不用打三份工了。”她抿口瓶里的余酒,坐到床邊,才感覺渾身酸疼:“爸,我今年就畢業了,等我正式工作就好了。” 鄒文彪看著女兒臉上的創可貼和被汗濡濕的鬢角,抹了一把臉,想把自己抹清醒。 那些有關拖累的愧疚說不出口,跟她幾年來的辛苦相比,太過輕飄飄,什么也改變不了,于是就只能沉默,然后悄悄嘆氣,嘆自己流年不利,嘆她在最美好的季節卻要承擔最不美好的事兒。 安頓了病人睡覺,鄒寧拿著余下的酒出了病房。 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窗臺很寬,剛好夠她坐上去,吹著晚風,對著月亮喝酒,是她一天當中最放松的時刻! 掫掉最后一口酒,她恍惚看到下面有一個小紅點從住院大樓飄向樓的背面,是煙頭上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