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池山下
岳姚看完這八個字,下一秒,那張字條忽然脫離了她的手中,自己飛到半空,一團火自下而上蔓延,將字條燒成了灰燼。 這是修仙者常用的法術,施加在字條上,便能閱后即焚,沒有了泄露情報的后顧之憂。 岳姚在十年前就被萬劍宗邀請去做客卿,雖說那段日子也只是天天花著宗門的錢到處游山玩水,不時對宗門弟子指點一二,并沒有什么實質的貢獻。 但畢竟食君之祿就要忠君之事,宗門中人都親自來信找她了,不去也實在說不過去。 只是她很好奇,到底有什么樣的事情值得萬劍宗請她來做? 莫不是已經知道魔尊入關一事了? 岳姚這么想著,一抬手臂,金羽鷹借勢飛上天去。 只是還沒飛多遠,就被一劍打了下來。 金羽鷹結結實實地吃了一劍,朝天哀嚎一聲,最后落在雪地上不停抽搐,咽了氣。 岳姚偏頭看去,只見鄔鐸一手執劍,一手扒著門框惡狠狠道:“通風報信?” 岳姚又轉頭看向死狀凄慘,尸體上不斷有黑煙冒出的金羽鷹,心中為它默哀,對鄔鐸道:“就算是,現在你也把它打死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也沒辦法了。” 一番自嘲的話落在鄔鐸耳中,非但沒有讓他心里好受,反而更加不爽。 鄔鐸把佩劍隨手一扔,佩劍化作一團黑氣消散空中,他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距離岳姚極近的位置,伸手死死捏著她的下巴,居高臨下道:“岳姚,你最好乖乖在本座身邊,別生出反心,本座便能保你不死!” 他本以為岳姚會生氣,會一把推開他,會冷臉說他“做夢”。 只是岳姚聽罷,依舊面色平靜,清澈的眼眸中映出鄔鐸齜牙咧嘴的模樣,半晌后,憋出一個字:“哦。” 鄔鐸:…… 岳姚無所謂道:“感覺你身法挺弱的,劍術也有待進步。既然魔尊都是這樣得到貨色,想必魔族定然也不過如此,應當不會對我修真界造成威脅。” 鄔鐸呼吸又急促起來,只覺得剛壓下去的怒火此時此刻燒得更旺了。 他著實忍不下去了,出手掐住岳姚的脖子,將她按在背后的那棵樹上。 手上的脖頸纖細,如名貴的瓷器,仿佛他只要輕輕一用力就會破碎,他咬牙切齒道:“別太囂張了岳姚,縱使本座的修為真的不如你又如何?總比你現在任人擺布的強。” 又來了,這個魔尊是暴躁狂嗎?怎么那么容易被激怒? 但岳姚得了要事,自然沒時間在與鄔鐸斗得你死我活,還是盡快抽身下山,前往萬劍宗為好。 岳姚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抬眸,對上那雙盛滿怒火的鳳眸。這一剎那,忽然覺得鎖著她脖頸的手稍微放緩了力道。 她特地柔聲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就在你身邊哪也不去,你趕緊放開我。” 鄔鐸面上神情一變,又威脅:“最好說的是真的,否則本座不保證你會不會遍體鱗傷。”說罷,便松了手,放開了岳姚。 岳姚得以順暢呼吸,心想這魔尊還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貨。她開口道:“想必魔尊此前已經將我調查清楚了,我酷愛游歷各地,是個閑不住的性子。” 鄔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說話。 岳姚猜的沒錯,鄔鐸來修真界之前早就將她里里外外都查了個遍,除了她幼時與成名前經歷,其余所有他都一清二楚。 岳姚在萬劍宗做客卿時,常常借著外出探查的名頭游走于三界,在不少地方都留了美名,確實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岳姚也沒指望鄔鐸接話,又自顧自地說道:“所以我十年閉關結束,現在下山看看,沒問題吧?” 鄔鐸思考片刻,道:“好,但前提是你要時刻在本座身邊,別想著逃跑!” 岳姚點頭同意,就回木屋里收拾東西,準備下山了。 她將自己散落在地的衣物撿起來,拍拍灰,全都穿戴整齊,手上動作不停,心里的思緒不斷。 魔尊此次入修真界,竟然真的甘愿時時刻刻待在她身邊? 按照邏輯,從前仙魔大戰中魔族戰敗,魔族中人應當都是恨極了的,魔尊不應該懷揣著極度的恨意來踏平修真界嗎? 算了,鄔鐸不作妖更好,而且她在旁邊,一發現什么不對必然會制止。 岳姚本想帶些靈器法寶,但她這間屋子里什么也沒有,況且自己沒有靈力,就算帶了也使不出來,無濟于事。 岳姚出了門來,鄔鐸依舊站在那棵海棠樹下,仰頭緊盯著光禿禿的枝丫,不知道在想什么。 見岳姚出來,鄔鐸便一手撐著樹干,直言不諱問道:“你在雪山上種棵樹干什么?” 岳姚搖頭,如實回答:“不是我種的,本來就在這里。” 說起這個,其實這還是岳姚第一次上天池山。十年前,渾身是血的她被師尊從死亡谷救回來,帶到此處。 彼時的她身負重傷,奄奄一息,丹田里的靈力也近乎枯竭,體力不支,剛到山頂就昏死過去。 中途醒來過一次,迷迷糊糊間發現師尊在旁邊守著,神情嚴肅地說她靈脈受損,必須閉關十年,否則落下病根,恐怕耽誤修煉,從此仙途艱難。 岳姚忙不迭地點頭答應,旋即運氣平息,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打坐閉關。 其實她也忘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才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忘得一干二凈,但師尊沒提,說明那些事她不必想起。 如今一朝結束閉關,她也才知道自己是在這么高的山頭,頂著屋外重重大雪在閉關的。 鄔鐸見她陷入思考,冷哼一聲打斷:“那這棵樹挺頑強的,這么惡劣的環境下都能長得這么粗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用靈力維持。” 岳姚敷衍地點頭,并未放在心上。管誰栽的樹,反正不是她。她道:“沒事的話,咱們可以下山了吧?” 鄔鐸嗤笑:“邀月真人想下山還要征得本座的同意?” “那倒不是。”岳姚語氣平淡:“我的意思是,天池山高聳入云,下山之路一定崎嶇兇險,魔尊既然是修道之人,自然不想頂著寒風大雪徒步走下去,所以……” 她的意思十分明了,就是想要鄔鐸施個法將二人直接傳送至山下。 鄔鐸自然清楚,但一想到修真界高高在上的邀月真人如今只能依附著自己能存,心里沒來由得爽,他上前一步,一把掐住岳姚的腰,道:“好啊,本座揮揮手就能辦到。但你求求本座啊!你求本座,本座就帶你下去。” 岳姚因他猝不及防的動作而腰肢發軟,險些沒站穩,酥酥麻麻的感覺很快就遍布全身,她下意識想退開,但鄔鐸卻更加用力。 她抬頭直視鄔鐸,卻發現他的眼里,翻涌著滔天的恨意,如同浪潮狂嘯,幾乎將她吞沒。 什么情況?鄔鐸恨她?? 拜托,他們以前見過嗎? 不過岳姚著急下山,也懶得探究鄔鐸為什么對她抱有這么濃烈的恨意,不耐道:“求你,行了吧?別插科打諢了,趕緊下山吧。” 本以為他還會糾纏不休,但鄔鐸聽后只留下一句:“你又欠了本座。”說罷,右手清脆地打了個響指,聲音落下,二人的腳下瞬間浮現出一個暗紅色的法陣,一番閃爍過后,傳送陣便帶他們穿過高山險阻,傳送至山腳下。 只是一眨眼的時間罷了。 一道詭異的紅光過后,天池山下的土路上就出現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岳姚落了地,險些踉蹌著摔倒,扶著額頭,面色難看。 鄔鐸倒看上去輕松許多,在一旁抱著手臂,道:“你暈陣?” “不是。”岳姚鐵青著臉,剛才在傳送陣的顛簸仿佛歷歷在目,她的腦袋現在還是暈乎乎的,“你的陣法師出何人?” “本座哪里知道?那長老教的時候都不肯把名字告訴本座。”鄔鐸滿不在意道。 岳姚無語,看來那陣法長老也知道鄔鐸學得一塌糊涂,不告知名字可能也不過是不想讓鄔鐸丟他的臉罷了。 “所以你執意下山,為的是來這荒山野嶺……找刺激?”鄔鐸摸著下巴,說到這不知又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道玩味的笑容,連語氣都戲謔不少:“沒想到,你還挺有情趣的。” “什么亂七八糟的。”岳姚道,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荒地野林,還有一條通向遠處小鎮的土路。 天池山上大雪紛飛,常年嚴寒,山下卻一點不受干擾,依舊四季變換著,煙火生機與別處無異。一路打聽,才知道不遠處的小鎮名叫長留鎮,其中百姓自幾十年前落腳此地,一切都還在發展。 進了小鎮,雖說不算繁華,但店鋪住宅一應俱全,只是街道上清清冷冷,行人稀稀落落。鄔鐸四處打量,面上嫌棄不加掩飾:“你就想來這破地方?真是可笑,你若真的無聊,本座不介意帶你去魔界十二境轉轉。” 岳姚不理,她當然不是想簡單的隨意閑逛,最終目的當然是萬劍宗。只是她修為盡失不能御劍,也不能直接告訴鄔鐸她要去萬劍宗。 但好在天池山離萬劍宗不算太遠,一路走過去都行,若是不耽擱,兩三日便到了。屆時去了萬劍宗,有人給她撐腰,無論鄔鐸多么神通廣大也沒轍。 正這般想著,忽得被鄔鐸拉著手臂,栽進了他的懷中。 岳姚的臉貼在他硬實的胸膛上,砰砰的心跳聲隨之傳入耳中,反應過來時,就聽鄔鐸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哪來的瘋子?走這么快趕著去投胎?” 瘋子? 岳姚從鄔鐸的懷抱中掙扎出來,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頭發凌亂的男人的背影跑得越來越遠,他腳上只有一只鞋,嘴里念念有詞:“我發財了!我發財了!” 只是看他滿身風塵,還有打著補丁的衣衫,怎么都不像個有錢人的模樣。 一旁茶館的掌柜看得津津有味,道:“誒呦喂,剛醒來又發瘋,已經是第八次了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