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禾聽了這話，驚喜地?抬起了頭，“娘娘的意思是……夫君，還?有幾日?便要回來了？”

    皇后笑了起來，道：“北疆連告大捷，瓦落已?經(jīng)退兵百里?，準(zhǔn)備派使臣來大宣議和了，現(xiàn)在，承允也應(yīng)該在回程的路上了……他難道沒告訴你么？”

    蘇心?禾聽得心?頭雀躍，她這才想起來，近兩日?為了籌備宮宴，都沒有回府，很?可能錯過了他的家書。

    蘇心?禾抿唇一笑，道：“多謝皇后娘娘告知。”

    皇后將蘇心?禾視作meimei一般，溫和地?開口道：“今夜的宮宴過后，你便早些回府休息，過幾日?，便能見?到承允了。”

    -

    中秋宮宴終于結(jié)束，眾臣酒足飯飽，拜別宣明?帝之后，便三三兩兩地?出了宮。

    歐陽如?月與邑南族的綺思公主一見?如?故，一起飲了不少酒，此刻還?難舍難分?，曾菲敏安排了人送綺思公主回驛站，又費(fèi)了不少力氣，才將歐陽如?月送上了馬車，曾樊跟在后面，本想上車看看，曾菲敏卻?道：“父親，母親暈的離開，恐怕得躺下來，您不如?坐后面的馬車罷？”

    曾樊見?歐陽如?月果真醉得不省人事，便也沒再擺出那副情深義重的樣子，點(diǎn)頭道：“那好，你照顧好你母親罷。”

    車簾放下之后，車輪緩緩轉(zhuǎn)動起來，歐陽如?月在馬車?yán)?躺了一會兒，便自己坐了起來，曾菲敏奉上一碗醒酒湯，歐陽如?月卻?不肯喝，笑著開口道：“那綺思公主人雖有趣，但?酒量卻?太差了，若不是為了配合她，我也不必裝醉了……”

    曾菲敏默默收回了醒酒湯，沒吭聲。

    歐陽如?月見?女兒似有心?事，便放輕了語氣，問道：“你這是怎么了？怎么連你父親都要支開？”

    曾菲敏咬了咬唇，大半張臉都埋進(jìn)了馬車的陰影里?，她低著頭，目光定在手中的醒酒湯上，湯羹隨著馬車前行?而晃動，這仿佛是她內(nèi)心?的一碗水，無論如?何也端不平。

    半晌過后，她終于鼓起了勇氣，開口道：“母親，我想告訴您一件事。”

    第110章 困境

    翌日。

    蘇心禾為中秋宮宴忙碌了好一陣, 如今終于好好睡了一覺，醒來之后，便已日上三竿。

    青梅端著水盆進(jìn)來, 本是?輕手?輕腳的, 見?蘇心禾自己坐起了身, 才笑著開口：“小姐醒了？”

    蘇心禾“嗯”了一聲, 問：“什么時(shí)辰了？”

    青梅一面擰著帕子?, 一面答道：“快到晌午了, 夫人方才傳話過來, 說等您醒了之后，一起去花廳用飯，若是?沒醒, 便不要打擾您。”

    蘇心禾便起身穿衣, 道：“收拾妥當(dāng)之后，我去給母親請安。”

    一刻鐘后, 蘇心禾便出了門，往花廳而去。

    中秋過后, 便入了深秋, 寒風(fēng)瑟瑟, 吹得人手?腳發(fā)涼，蘇心禾攏緊了衣衫, 穿過中庭與長?廊, 很?快到了花廳。

    葉朝云立在八仙桌前, 正?細(xì)細(xì)端詳著桌上的菜肴，一見?蘇心禾到了門口, 便沖她招呼道：“心禾，外?面冷, 快進(jìn)來。”

    蘇心禾微笑頷首，才邁入花廳，葉朝云便拉著她坐下，緊接著，一碗熱騰騰的紅棗烏雞湯放到了她面前，“心禾，嘗嘗。”

    蘇心禾這段日子?在皇宮和平南侯府兩頭跑，許久沒有在府中好好吃一頓飯了，此刻端著湯碗，只覺得心底溫暖，她含笑開口：“多謝母親。”

    于是?，便在葉朝云的注視之下，用瓷勺舀起一勺雞湯，嘗了一口。

    這雞湯入口順滑，醇厚又鮮美，濃郁的葷香之下，紅棗又貢獻(xiàn)了點(diǎn)?滴的甜，既為湯羹提了鮮，又不會喧賓奪主。待湯汁順著舌尖，一點(diǎn)?點(diǎn)?滑入喉嚨之中，熱意便隨著吞咽的動作，從口腔蔓延到了胃腹，再傳遞到四肢百骸，瞬間?驅(qū)散了路上受的寒，蘇心禾只覺得整個(gè)人都熱乎起來了。

    蘇心禾又連續(xù)喝了兩勺，蒼白的面頰都紅潤了幾分，忍不住贊嘆道：“這烏雞湯的火候，掌握得恰當(dāng)好處，也不知是?哪位大廚烹的？”

    一旁的蔣mama笑道：“還?能有誰？自然是?咱們夫人了。”

    蘇心禾聞言，十分詫異，“當(dāng)真？這雞湯要燉得香而不膩，若沒有足夠的經(jīng)驗(yàn)，只怕難以做到，母親的廚藝當(dāng)真是?一日千里呀！”

    葉朝云面上笑容更甚，道：“我也是?閑來無事?，按照你給的食譜做的，本來還?擔(dān)心難以入口，沒想到尚可。”

    蘇心禾眉眼輕彎，“母親太謙虛了，再這樣下去，只怕父親日后連午飯都要回府用了！”

    “你這孩子?！”葉朝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但神情里卻?盡是?溫柔的笑意。

    李儼在京城的這段日子?，兩人因經(jīng)常在一起用飯，關(guān)系緩和了不少，氣氛也逐漸溫馨起來，沒有那?么容易劍拔弩張了。

    蘇心禾繼續(xù)喝湯，葉朝云溫聲道：“中秋宮宴終于結(jié)束了，昨晚的事?，我也聽說了……張家近兩年一直拖著張婧婷的婚事?，便是?為了攀上高枝，如今陰差陽錯許給了禹王世子?，可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想必不會善罷甘休。你幫啟王一事?，只怕是?瞞不住的，日后入宮，若是?見?到張貴妃，還?是?要小心為上。”

    蘇心禾放下湯碗，認(rèn)真答道：“多謝母親提醒，我會小心的。”

    兩人正?說著話，卻?見?李惜惜急匆匆地走?了進(jìn)來，“母親，嫂嫂！你們果然都在這兒！我方才還?去了東院和靜非閣，叫我一通好找！”

    李惜惜額前碎發(fā)翻飛，分明是?走?得太急，待她坐下后，蘇心禾伸手?為她撥了撥。

    葉朝云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李惜惜端起茶杯，先不管不顧地喝了一口，道：“我方才從公主府回來，這才知道，今日一早，長?公主殿下便入宮了，說是?要與駙馬和離！”

    “和離！？”葉朝云面色一頓，看向了蘇心禾。

    她知道駙馬幽會情人一事?，卻?還?不知道那?情人是?張貴妃的人。

    蘇心禾道：“你說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惜惜繼續(xù)補(bǔ)充道：“我昨日不是?將駙馬拈花惹草的事?告訴菲敏了么？起初，她是?不信的，后來見?啟王突然離席，不久之后，又宣布了張家與禹王府的聯(lián)姻，她便猜到了幾分，將此事?告訴了長?公主，聽聞長?公主審了駙馬一夜，這才得知，那?駙馬的情人，便是?張貴妃身旁的蘿絹！他們每次見?面，不但廝混在一起，還?相互傳遞宮內(nèi)外?的消息……”

    “豈有此理！”葉朝云秀眉一擰，面有薄怒，“那?曾樊早年是?個(gè)浪蕩子?，做駙馬是?抬舉他了，他居然還?敢生出異心，當(dāng)真是?嫌命太長?了！”

    李惜惜點(diǎn)?頭稱是?，“所以，長?公主便求見?陛下陳情了，方才我離開公主府時(shí)，陛下已經(jīng)下了旨，允準(zhǔn)長?公主與駙馬和離，但因菲敏還?未議親，為著她的體面，便沒有公開此事?的隱情，只尋了個(gè)由頭，將駙馬貶去西域邊陲了。”

    蘇心禾道：“也好……通過這件事?，陛下定然也看懂了張家的用意，想必還?有后招。”

    “后招？”李惜惜似懂非懂地看著蘇心禾，問：“是?什么？”

    蘇心禾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話，但李惜惜的問題，卻?在兩日后得到了答案。

    宣明帝在早朝上，以禹王世子?要大婚為由，特?批了禹王父子?半年休沐，讓他們共聚天倫，同時(shí)，將西域巡防一事?交給了歐陽頌臨，歐陽頌臨平日性子?溫和，從不得罪人，但這次，卻?一反常態(tài)地接下了禹王的兵權(quán)，瞬間?架空了禹王府。

    而沒了兵權(quán)的禹王府，在張家眼中便更是?一文不值，張婧婷在府中又是?鬧絕食，又是?尋短見?，可張尚書與張貴妃終究沒敢向宣明帝提及退婚一事?。

    張家在前朝后宮的氣焰，便很?快消沉下去。

    -

    蘇心禾這兩日都沒有收到李承允的家書，便知他星夜兼程間?，恐怕無暇寫信，于是?便安安心心地等著他。

    地窖里的桂花酒已經(jīng)釀好了，抱在手?中沉甸甸的，她手?指摩挲著酒壇，湊近封口處，還?能聞到冷冽的酒香。

    蘇心禾坐在窗前，用布巾細(xì)細(xì)擦拭著酒壇外?沿，她既期待這酒，又期待那?人，思念如深秋里的霧氣一般，愈發(fā)濃郁，只盼著日子?能過得快些，再快些，好用這一壇桂花清酒，早些澆透離別的惆悵。

    “世子?妃。”白梨的聲音自身后響起，蘇心禾收回思緒，問：“何事?？”

    白梨道：“大公子?來了。”

    自上次出游后，李信與李承允的關(guān)系也沒有之前那?么僵了，但來靜非閣的次數(shù)仍然屈指可數(shù)，蘇心禾將桂花酒擺正?，道：“請他進(jìn)來。”

    李信似乎才從外?面回來，似乎渾身卷著冷氣，他邁入廳中后，自然而然地理了理衣袍，道：“弟妹，打擾了。”

    蘇心禾請他落座，又命白梨奉茶，問：“大哥此時(shí)過來，可是?為了菲敏的事?？”

    李信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弟妹果然冰雪聰明。”

    蘇心禾低聲道：“駙馬與宮女?暗通款曲一事?，對菲敏定然有不小的打擊，此事?還?牽扯到了黨爭，她也不得不大義滅親，想必心中很?是?難過。”

    李信沉聲道：“我本想去看看她，但她這幾日將自己關(guān)在方中國，什么人也不肯見?，我擔(dān)心這樣下去，她會熬垮了身子?。”

    蘇心禾看了他一眼，道：“大哥是?希望我去勸勸她？”

    李信微微頷首，道：“你與惜惜都和菲敏交好，若是?能與她聊一聊，或許能開解她。”

    蘇心禾輕輕“嗯”了聲，道：“就算大哥不提，我也打算邀上惜惜一起，明日去看菲敏。”

    李信聽了這話，終于放下心來，“那?便有勞弟妹了。”

    蘇心禾道：“我與菲敏亦是?好友，關(guān)心她是?應(yīng)該的……不過，大哥能為菲敏過來找我，她在大哥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吧？”

    李信怔了一瞬，避開了蘇心禾的目光，道：“我與她相識多年，如今她遇到這等變故，幫一把也分屬應(yīng)當(dāng)。”

    蘇心禾笑著擺了擺手?，道：“大哥不必向我解釋，你有你的想法?，我亦有我的看法?，這些事?，我本不該多嘴，但仍然想提醒大哥一句，菲敏可能要開始議親了。”

    “議親？”李信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直視蘇心禾。

    蘇心禾從容不迫地答道：“不錯，今早聽母親說，長?公主殿下毅然決然地與駙馬和離，其原因除了要與張貴妃一黨劃清界限以外?，還?是?為了菲敏。”

    “大哥試想一下，若是?駙馬的所作所為傳了出去，菲敏定然名聲受損，她身為縣主，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本就不多，若是?還?收了親父的連累，只怕終身大事?都要被耽誤了……”蘇心禾一面說著，一面打量著李信的神情，道：“大哥若心中有她，不妨早些表明心跡，以免陰差陽錯，擦肩而過。”

    蘇心禾言盡于此，李信卻?陷入了沉思，半晌過后，他才低低開口：“只要她能過得順心，無論和誰在一起……都好。”

    -

    深秋的清晨已經(jīng)十分寒冷，寒風(fēng)牽起落葉，在低空飛旋，擦出“嘩嘩”的響聲，李惜惜穿了件夾襖，在門口冷得來回踱步，等到蘇心禾過來，才與她一道鉆進(jìn)了馬車。

    “嫂嫂，大哥昨日是?不是?去找你了？”

    李惜惜一落座，便開門見?山，蘇心禾放下手?爐，瞧她一眼，“他也去找你了？”

    李惜惜忙不迭點(diǎn)?頭，道：“可不是?么？聽聞昨日他在長?公主府門口等了一日，菲敏也沒有見?他，恐怕是?擔(dān)心極了，這才找上了我們。他對菲敏的心思呀，都寫在臉上了，可嘴偏偏硬的很?，就是?不肯承認(rèn)！”

    蘇心禾搓了搓微涼的手?指，道：“大哥恐怕也不是?不敢承認(rèn)，只是?不知如何自處吧。”

    李信雖然是?平南侯府的長?子?，但到底是?個(gè)庶子?，母親也沒有名分，與嘉宜縣主的身份比起來，仍然是?天差地別。

    李惜惜長?嘆一聲，道：“菲敏豈是?在意門第?的人？我與她相識這么久，她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自詡出身名門，卻?不學(xué)無術(shù)，整日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兒……我倒覺得大哥也不是?全無希望……”

    蘇心禾也贊同這點(diǎn)?，但她卻?覺得，曾菲敏眼下應(yīng)該還?沒走?出父母和離的陰影，恐怕暫時(shí)沒有心思想旁的事?。

    馬車緩緩前行，出了平南侯府門前大街，便駛?cè)肓唆[市。

    李惜惜掀起車簾，往外?瞧了一眼，便道：“前面有家糕點(diǎn)?鋪?zhàn)?，里面有菲敏愛吃的桃花糕，不若我們買點(diǎn)?給她送去吧？她見?到好吃的，也許心情會好一些。”

    蘇心禾抿唇一笑，道：“你以為誰都是?你么？”

    李惜惜嘟囔道：“萬一有用呢？”

    “我陪你去。”蘇心禾說著，便要起身，李惜惜卻?道：“外?面太冷了，你還?是?在車?yán)锏任野桑胰トゾ突亍！?/br>
    李惜惜難得這般會照顧人，蘇心禾便領(lǐng)了她的情，笑道：“那?好，我去前面的路口等你。”

    李惜惜應(yīng)了一聲，便披上了斗篷，掀起車簾，下了馬車。

    馬車穿過熙攘的人流，到了前面的路口，但車夫覺得此處龍蛇混雜，便挽過韁繩，將馬車趕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這巷子?雖然離鬧市很?近，但里面卻?荒無人煙，安靜至極。

    蘇心禾在馬車上等了一會兒，便聽到馬車外?傳來了些動靜，她伸手?挑起車簾，卻?見?原本背對自己而坐的車夫，毫無征兆地栽倒了下去！

    她的心陡然一沉，抬眸看去，卻?見?馬車周邊已經(jīng)圍了一圈蒙面人，他們個(gè)個(gè)生得五大三粗，腰間?佩刀，殺氣騰騰，為首的一個(gè)上前兩步，不懷好意地打量了蘇心禾一眼，冷幽幽道：“還?請世子?妃，同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