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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摧眉(年代 糙漢 女方粗口)在線閱讀 - 42/車軎

42/車軎

    農(nóng)村的電不正常是常事,年年澆地還得看電的臉色。

    更不是每家每戶都有電燈用。

    有電杜蘅就拉電燈,沒電點煤油燈。她伏案很專注,心無旁騖,滿屋子只有鋼筆筆尖在紙張上唰唰而過的聲音。

    她忙了好幾天,每天勞動回來洗把手就坐下寫。

    有時飯也不吃。

    常常寫到深夜,她可以好幾小時不挪一下。

    陳順把飯放在灶上保溫,知道她在忙大事,每到這種時候不會去打擾。每天默默把油燈的燈罩擦到锃光,方便她晚上照明使用。

    杜蘅讓他先吃,別等她。

    看他不肯,提議不如端飯菜到她身邊來,她喜歡看他吃東西,一邊看一邊寫。他吃東西時胃口好,享受他的咀嚼,能給她解饞。

    陳順說好。

    但他是真怕打擾她,經(jīng)常端著飯不動筷子。

    眼看寫訖的稿子越來越多,滿紙是她規(guī)整的字跡,一手鋼筆字漂亮極了。

    重點是整齊,看起來不但不累眼且賞心悅目,仿佛在隱形戒尺約束下寫出來的。

    畫直線也是一筆。

    標記數(shù)字,標箭頭,看她落筆,陳順常常看入迷。

    除了寫給縣文化館的厚厚一封信,她還給知青辦大隊寫了一封,建議更換鋼鐵丟棄點。

    造紙廠附近并不適合丟棄鋼鐵,信上簡要地陳述了為什么不適合的地理位置原因,提出解決方案,并且附上地圖。

    最后一筆落定,她將公文紙迭好。

    當然,這些不是她一筆落成,倚馬立就的。

    白天在修渠現(xiàn)場,她一邊干活,一邊分出閑置的思想,不斷在腦子里盲寫,潤色,修改。所以晚上到家寫得就快了。

    陳順并不知道這點。

    他怔怔的,飯一口沒動,看她寫字,看她畫圖,看她寫好。

    心里很震撼。

    看了幾天,還是震撼。

    不知道咋說,筆在她手下不像是筆,很像一桿子槍。

    杜蘅一連幾天在燈下專注的樣子,文靜,柔軟,總讓他想起那天她說的“爬也要爬去”。他知道她內里很有股勁,是有主意的人,是讀書人也是能人。

    她做這些一定有她的道理,雖然目前他還不太懂。

    陳順把飯放下,先去給她把灶上的飯菜拿來,自己吃冷吃熱不那么重要。

    兩人坐著吃飯,陳順總愛看她。

    看她的斯文吃相。

    他也愛看她吃東西。

    小小的嘴,細嚼慢咽,很動人。

    她做什么都好看。

    剛結婚那會兒,他上桌前總在心里告訴自己,多嚼幾下,等會再吞,慢一點,你他娘的慢一點,就怕自己吃相不好,嚇到她。

    杜蘅卻說沒事。

    她餓狠了,吃得也快。

    其實還有一半的話她沒說。

    任何人要是餓成餓癆,什么都吃,什么都顧不上,狼吞虎咽,斯文不斯文不值一提。她甚至抓過苞谷粉拼命往嘴里塞,任由粗糙的粉末像一把鋼銼似的,生刮喉嚨。

    晚飯后有電了,屋里拉了燈。

    杜蘅沒有直接上手,而是用布裹著,拿起那個長條狀的東西。

    動作很輕,很小心。

    那天她正想和陳順說來著,寶路忽然十萬火急地來了,她只好把東西收拾回抽屜。

    這幾天一直在給縣文化館和知青辦大隊寫信,現(xiàn)在有空可以解答陳順的疑惑了。

    一年來,她沒對任何人說過。

    “這叫車軎。”

    “古代馬車上的一個零部件,主要用來固定車軸。”

    她謹慎護住下方,把車軎移到陳順眼下,給他看上頭的紋路。

    “這是種叫做鋄金銀的工藝。要事先把紋刻出來,再用銼刀銼,增加附著力,通過高速撞擊使金銀材料緊貼表面。”

    她的聲音很適合用來解說,稍微說個長句更吸引人。

    陳順插不上嘴,但他聽懂了,這是一件文物。

    杜蘅她一邊把東西裹好,一邊往下說。

    有車軎,意味著造紙廠那邊有墓葬,并且很可能有馬車這樣的隨葬品,這些在給縣文化館的信里她詳細寫了。

    一年前寶路和穗子去鄰村玩,正好趕上上游造紙廠放水,嘩嘩的褐色水流帶著一層豐富的白沫沫直往下沖,那時水還不臭。穗子傻傻地說這水能洗澡,兩人就去洗手。

    當時在水流中撿到的不止有車軎,據(jù)寶路說,還有一個薄片,亮晶晶的。

    從她的表述中,杜蘅推斷出大概是虎噬羊紋的金飾片。薄片被穗子失手跌進水里沖沒了,寶路只帶回洗干凈的車軎和幾顆紅珠子。

    珠子她當彈珠玩,不記得彈到哪里去。剩一個車軎,吃不能吃,玩不能玩,套桌腳尺寸又不對。

    寶路甚至忘記,自己把它放在陳母儲存棉花的木箱里。

    那時杜蘅和陳順剛結婚不久,有天在陳家和寶路一起收拾棉花,收拾出車軎,用一支鋼筆換了過來。

    那之后,一直保管著。

    陳順聽到后半段,只剩佩服。

    這是杜蘅的雜學,從小跟在祖父身邊,耳濡目染。陳順不知道她哪學的這些,對于他來說,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會。

    她早把他的心征服了。

    然而她還能一次又一次,從各式各樣的地方,再次將他征服。

    “我想請你幫我把這封信送到縣文化館。”

    ——

    【注】

    車軎(喂字讀音)

    鋄(剪字讀音)金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