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蘇建軍跑開后, 轉頭就爬進了管大鵬屋里。

    管大鵬離開前雖然關了窗拴了門，但再?好?的窗戶也扛不住石頭。

    管大鵬走后沒幾天，這窗就被蘇建國哥倆給砸開, 這哥倆將管大鵬的衣物全都搜刮出來, 拿去信托商店換了錢買了豬rou吃。

    臨近年關，城里rou類供應不上, 大部分?人拿著?rou票只能換到一些代食品，蘇建國哥倆特地跑去鴿子市買的豬rou，價格更是以往的幾倍, 為此小哥倆還?挨了蘇來丹一頓火鉤子。

    在蘇來丹心里，再?多的rou也抵不過一罐擦臉油。

    爬進屋內后，蘇建軍將自己縮了起來，聽著?外面隱隱約約傳來的蘇建國的慘叫聲，蘇建軍抖動的愈發厲害, 嘴上小聲道；“哥, 你別怪我, 我要是把姐叫回去了, 姐挨了打抽我咋辦，咱以后還?得跟姐過好?幾年，我也是為了咱倆好?.........”

    蘇建軍念著?念著?, 身?子也逐漸停止抖動，他說著?說著?, 將自己也給說服了。

    同時，他那點少的可憐的愧疚也消失不見。

    他是家里最小的，又是男娃, 家里出了事?，就該個高的頂著?, 就算蘇建國只比他大了幾分?鐘，可那也是他哥不是？

    讓著?他，那都是蘇建國身?為哥哥該做的！

    明珠也聽到了蘇家屋里傳來的哭喊聲，她?站在院中?往蘇家看?去，只見蘇招丹蜷縮在墻角，蘇建國被她?死死的擋在身?前，身?上的棉襖都被打得破開，露出里面略微發黃的棉絮。

    在他們?的不遠處，余怒未消的劉老?三正將一根打斷了的雞毛撣子擲在地上，伸手朝向煤爐子旁的火鉤子。

    這架勢，饒是不喜蘇家人的明珠見了都忍不住皺眉。

    火鉤子，那尖鉤可利著?呢，往人身?上一劃拉就是一道口子，用不好?那可是要人命的！

    眼?見劉老?三抄起火鉤子就要往蘇家姐弟身?上招呼去，明珠嘆了口氣，拔高音量道：“干什么這是，把東西給我放下！”

    劉老?三被她?冷不丁這么一喊，頓時嚇得一哆嗦，死死的攥著?火鉤子道：“我不放，說好?的冤有頭債有主。你倒好?，讓我來找蘇來丹算賬，轉頭又喊著?我放下東西，這說一出是一出的，你們?這院的人還?講不講理了！我就想?占個便宜娶個城里媳婦，又不是什么殺人放火的大事?，你們?這至于這么欺負人嗎？”

    “我也是被人忽悠了，在你們?這院挨了打賠了錢還?給寫了認罪書，最后連個算賬泄火的地兒都不給了？你們?院的人都欺負我們?農村人是吧，我告訴你，我一沒工作?二沒家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逼急了我，你們?這院誰也別想?好?，大不了我跟你們?拼了！”

    明珠還?真不信他有這膽，說難聽點，劉老?三這耍橫的功力都趕不上陸小妹的一成，光是他那微微打顫的腿就已經輸了大半架勢。

    “你跟我耍橫是吧？行，你來這個！”明珠說著?就將蘇家屋檐下的菜刀取下：“你來！”

    “啪”的一聲，明珠將菜刀拍在了蘇家的餐桌上，劉老?三瞬間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沉默了幾秒后，劉老?三氣惱的將火鉤子擲在地上：“有你們?這樣的嗎？我也是被蘇來丹那娘們?給忽悠的，我雖然是混子，但混子就不是人了？吃了虧挨了打就活該受著?了？有這么不講理的嗎？”

    見蘇建國的目光都呆滯了，明珠將人護到自己身?后：“你找蘇來丹算賬，我一外人也不好?攔著?，但就算真要算賬，也得找對人再?算，欺負一無?辜孩子算什么本事?？要是把這孩子給打壞了，你養他一輩子？”

    劉老?三一聽，也覺得明珠說話在理，他那點口糧自個兒都不夠霍霍，要是再?養一個人那還?得了？他要是將蘇家姐妹給打壞了，養她?們?一輩子還?能撈著?個免費媳婦，把蘇建國給打壞了，這小兔崽子再?賴他一輩子，那他這輩子還?能娶上媳婦？

    可就這么放人，劉老?三覺得自己面上過不去，于是討價還?價道：“你把人帶走也行，你先把蘇來丹給我喊回來，不然這小子你別想?........”

    “那就讓他在這待著?，我就一外人，他親姐都不來攔著?，我上趕著?干嘛？”明珠嗤笑一聲，扯開了蘇建國拉著?自己衣角的手。

    蘇家和她?家說是仇家也不為過，她?也只是怕鬧出人命才過來攔上一把，這劉老?三還?真把她?當成什么大善人了，居然還?拿蘇建國威脅她?干事?！

    人家親姐都不護著?自個兒弟弟，她?一外人跟著?瞎摻合什么，末了落不著?好?不說，還?惹一身?sao。

    明珠自認為不是什么冷心冷肺的人，但她?也有自己的一套辦事?準則，什么人該幫什么人不該幫，該幫到什么程度，她?在心里全都有個度。

    說難聽點，要不是怕鬧出人命，明珠能伴著?蘇建國的哭聲吃下二十個白面餃子！

    看?著?提腿就走的明珠，劉老?三一愣，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明明這姑娘是進來救人的，怎么把人丟下就走了。

    轉頭看?了看?站在邊上一臉麻木的盯著?地面的蘇建國，劉老?三一抬腳將人往門口處踢了過去。

    蘇建國一個不備，正好?磕在了門檻上，抬頭時露出了滿嘴的鮮血。

    明珠冷眼?看?向劉老?三，對方干笑幾聲，訕訕道：“你說這孩子怎么就這么不當心呀！”

    說完就灰溜溜的鉆進了蘇家里屋。

    明珠沒說話，看?著?傻傻的愣在蘇家門口的蘇建國嘆了口氣，這孩子平日?里雖說有點小偷小摸，愛欺負幼小，可真正害人的事?情他們?還?沒那個膽子去做。

    別的且不說，就他眼?下這幅丟了魂的樣，真要放他出去，指不定會出什么事?兒。

    往前幾步后，明珠冷著?聲道：“要沒地去，就先上我那屋待會兒。”

    蘇建國沒有言語，但終歸是動了，垂著?腦袋默默的綴在明珠身?后。

    “那我呢？”

    就在明珠領著?蘇建國往家去時，蘇招丹從屋里跑了出來，巴巴的問道：“明珠啊，我知道你心善，街坊鄰里有啥困難的，你都會上去幫把手。我也知道我姐這人做事?是有些過了，但.......”

    明珠打斷她?：“蘇招丹，你有事?說事?，別往我頭上扣高帽。”

    對于蘇招丹這個鄰里，明珠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倒不是因?為她?拿自個兒弟弟擋災引起，而是因?為蘇招丹那別扭的性格。

    蘇招丹是蘇家的老?二，就比明珠大了一歲，沒什么文化，但在院里口碑不錯，各位街坊鄰里們?都夸她?是個勤快的，見她?被蘇來丹壓榨，有些嬸子都看?不過去，上門找蘇來丹談過好?幾次。

    不過蘇招丹這人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任憑院里的嬸子們?怎么給她?出招，她?依舊是那副軟塌塌扶不起來的樣。

    明珠喜歡敞亮的人，所以有些不喜歡她?，蘇招丹和蘇來丹也就差了一歲，因?為常年干活，身?子骨比蘇來丹壯實不少，明明可以直接反抗，但她?自個兒又不愿意反抗，把活全都攬下來后還?總愛跑到別人家屋檐下哭幾聲。

    難不成敗壞了自家姐妹的名聲，對她?還?有什么好?處？

    蘇招丹沒想?到明珠這么不給面子，說翻臉就翻臉。

    她?被明珠這不留情面的話給噎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搓著?手，開門見山道：“明珠.........是這么回事?，劉老?三還?在我們?家待著?，我不敢在家待著?。我這剛剛挨了打，身?子骨有點不舒服，我想?去梨花胡同找我對象，你能扶著?我一塊去........”

    聽她?說完，明珠瞬間明白她?的那些彎彎繞繞了。

    早在梁福根的母親王主任被發配到掃廁所時，蘇招丹就與他斷的一干二凈，管大鵬更是不把梁福根當人看?，拉著?一幫子徒弟將梁福根使喚的跟狗似的。

    蘇招丹挨了打想?去找梁福根，其實就是想?帶著?明珠過去找梁福根復合。

    一來，明珠在機械廠上班，又是個姑娘家，蘇招丹覺得梁福根不會當著?女?工友的面直接趕她?走。

    二來，覺著?帶明珠過去能替她?擋災。

    畢竟明珠與劉家的關系好?，又與當初那份街道辦的臨時工扯上了些許關系，到時候王主任若是想?找個出氣筒，明珠就是一個很好?的替罪羊。

    明珠又不是傻子，明知道蘇招丹的算盤，還?要傻乎乎的陪著?她?一塊去。

    迎上蘇招丹殷切的眼?神，明珠搖頭道：“蘇招丹，原本我說不管你們?家的事?兒，但這大過年的要真鬧出人命來，我怕我家明成明玉被嚇著?，這才出手幫了一把。你要是想?有其他想?法，你還?是找別人去吧。”

    聽明珠這么一說，蘇招丹還?有些不死心，黏黏糊糊的糾纏道：“明珠，不是我不想?找別人，我媽還?有我奶因?為你那工作?，全都被送去了勞動改造，現在院里的街坊們?也因?為這事?不理我們?一家子了。我從小就在家窩著?，也沒什么要好?的小姐妹，咱們?街坊十來年，若不是劉思琴從小就愛粘著?你玩，我們?也能成.......”

    明珠明顯聽出了蘇招丹的意思，這是怪自己將蘇李氏和李桂蘭送去了勞動改造，還?怪上劉思琴擋著?她?與自己交朋友了。

    這令她?皺了皺眉。

    明珠絲毫沒有內疚，她?將蘇李氏和李桂蘭送去勞動改造，那是因?為對方先沖她?下了黑手，這件事?無?論是面對誰，她?都問心無?愧。

    至于交朋友這一說，明珠相信自己的眼?光，不論有沒有劉思琴的存在，她?都不會去跟蘇招丹這樣的人交朋友。

    畢竟她?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明珠冷漠的看?著?蘇招丹，讓蘇招丹有些頭皮發麻，下意識的吞咽了一下喉嚨。

    她?張了張嘴還?想?繼續道德綁架幾句，明珠卻打斷了她?的話：“蘇招丹，我不想?跟你在這胡攪蠻纏。”

    蘇招丹一愣，勉強笑了笑：“明珠，我知道你怪我媽和我奶，可她?們?是她?們?，我是我啊！我知道她?們?有些事?做的不對，我也有勸過她?們?，可她?們?畢竟是長輩，我也沒辦法啊！”

    明珠冷冷開口：“你不是沒辦法，你是虛偽！你早就知道自己開口勸不住李桂蘭她?們?，可你還?是要開口勸上幾句，目的就是為了安慰你自己，讓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李桂蘭和蘇李氏靠著?算計他人帶回來的果實！蘇招丹，吃rou還?撇腥，你還?沒蘇來丹敞亮！”

    “你.......”蘇招丹自認為她?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是蘇家獨一份的干凈人，竟被明珠這么侮辱，頓時脹的滿臉通紅。

    但她?又不敢與明珠爭吵，畢竟明珠可是連劉老?三都怕的人物，她?只能悻悻的離去。

    第42章

    等明珠帶著蘇建國?回到家?里, 明成摟著明玉坐在炕邊等著。

    明成的應變能力非常快，看到蘇建國?一身狼狽，立即就打了水拿出自己的布巾遞了過去, 一邊遞一邊關心明珠道：“姐, 你沒傷著哪吧？”

    明珠看了看滿臉焦急的弟弟meimei，笑道：“沒傷著, 胳膊擰不過大腿去，這可是在咱院里，他還沒那個膽！”

    明成聽了頓時就松了口氣?, 轉頭教育明玉道：“你瞅瞅你哭的，我就說讓你別?哭，就咱姐這本事，那流氓就算單打獨斗也不是姐的對手。”

    明玉擦了擦眼角掛著的眼淚，不服氣?的告狀道：“姐, 哥剛剛也哭了, 他還把榛子rou給扔掉, 把殼塞進明玉嘴里了！”

    “才不是呢, 我才沒有哭呢！”明成漲紅著臉去捂meimei的嘴。

    明珠扒開?兩個小的：“行了行了，都別?鬧了，早上給你們布置的作?業都做完了沒？”

    “寫?了。”明玉爬到明珠懷里, 表現道：“姐，明玉寫?完字再出去玩的！”

    “我也是！”明成一邊拿著作?業過來, 一邊不甘示弱道：”我還多寫?了一面字！”

    明珠認真檢查了一下?，點頭道：“行，都沒糊弄, 寫?的都挺好！今兒是小年?，劉叔幫著給搶了半斤rou, 回頭我全給燉了，再炒個雞蛋醬整點白面條，也算對得?起這個小年?了。”

    明成歡呼一聲，又偷偷拿眼去瞅一旁的蘇建國?，湊近明珠耳邊小聲道：“姐，他也在咱家?吃飯嗎？”

    不是他小氣?，燉rou雞蛋醬白面條那都是平日里吃不到的好東西，就這么喂到以前?沒少欺負自己和meimei的蘇建國?肚里，他晚上做夢都能被?氣?醒過來。

    屋子就那么小，蘇建國?也聽到明成的問話，眼巴巴的看著明珠，目光里透露出一絲期待，自從管大鵬走后，家?里也就吃過一次rou。

    那一次，蘇來丹為了出以前?的氣?，整整一斤的rou也就撥給他們小哥倆指甲蓋大小的一塊，吃了比沒吃還要饞rou。

    明珠當然不愿意拿自家?的糧食去喂仇人?，立刻打破了蘇建國?的那點幻想，沖著明成道：“也虧得?你不當家?，這手松著呢！那rou和糧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那都是你姐我在廠里辛辛苦苦焊出來的！再說了人?自個兒有家?，當然是回自家?吃了！咱媽走了這么久，院里的街坊鄰里都沒少幫著照顧咱們兄弟姐妹，咱家?和人?也是有來有往，今兒你送個窩頭明天我送個蛋的，真要是白吃白拿了，你說這rou和糧塞進肚子里，你心里能踏實？”

    蘇建國?有些失落，他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見，人?家?今兒能出手拉他一把就已經夠意思了。

    明珠看著他的臉色，覺得?這孩子還算有救，也沒提出讓蘇建國?趕緊走人?的話來。

    蘇建國?盯著地面看了好半晌，然后抬頭，猶豫道：“蔣........明珠姐，那你知道我弟他往哪去了？那王八蛋放他去喊人?，我到現在也沒見他回來。”

    明珠指了指管大鵬家?的方向?：“那呢，我看著他爬進去的。”

    “他沒去喊.......”蘇建國?一愣，話里帶著一絲遷怒：“院里的街坊鄰里呢？他們怎么不幫把手？”

    明成將自己的作?業疊好放進抽屜里，想起蘇建軍拿著石頭趴在趙家?窗戶底下?的樣子，嘴里忍不住道：“我姐說了別?把過錯都怨在別?人?身上，要反過來想想自己的問題。你們小哥倆天天逮著院里的孩子欺負，你們奶在的時候也沒少上門撒潑訛大家?伙，你們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人?討人?嫌嗎？”

    說著也不看看蘇建國?驚訝的表情，接著道：“再說人?只是個街坊鄰里，又不是你們親爹親媽，人?憑什?么管你們？這幫你們是情分，不幫你們是本分，咱院里那些嬸子一個個多熱心腸的人?啊，為什?么今天沒出來幫把手啊？還不是因為你們自身問題，你們欺負人?家?孫子，你覺得?這事兒就是鬧著好玩，但人?孩子也是全家?捧在手里的寶，你覺得?你一次次的逮著他欺負，他們家?的大人?能不往心里去？”

    蘇建國?一臉的不服氣?，想爭辯卻也無從反駁。

    明成接著說道：“我就這么說吧，今兒你們家?那動靜不小，整個院子里有耳的基本都能聽到，人?為什?么不出來幫把手，還是因為你們自個兒作?的！人?心都是rou長的，你不能一味的要求別?人?對你好，自個兒什?么都不肯付出，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就算是管大鵬，他對你們好，也是奔著你媽去的。”

    “明成！”明珠嚴厲的看了弟弟一眼：“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院里嬸子們說話，你沒事別?帶著meimei往里鉆！”

    明成吐了吐舌頭，趕緊拿出下?學期的課本擋住了小臉。

    蘇建國?聽到明珠這么一說，心里委屈上了，小聲訴說道：“蔣.........明珠姐，上回我們欺負明成明玉，你不也欺負回來了嘛？再說了，我們哥倆也不是故意欺負人?的，我們這不是還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