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擺了擺手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

    楊衛平理了理衣領，抬頭挺胸的押著人往外走去。

    待人走后，王主任才嘆了一聲：“老楊這兒子........這性子真是不行，我看他早晚搞出事來。”

    劉長貴也一臉贊同，但嘴上卻道：“嗐，我在外邊采購的時候，這性子比他狠的，有的是！”

    “那是人家根本就麻煩不到你身上，前陣子老楊帶著這小子上我門，讓我媳婦給介紹個對象，這兩人啊，你不知道，條件高著呢！”王主任一臉無語道：“我媳婦剛開始給介紹了個車間的女工，他嫌棄人胖，說那姑娘是豬八戒他二姨，做衣服都得比人多二尺布，又給介紹我哥家閨女，這小子嫌棄我侄女有虎牙，說看著像母老虎.........”

    “這么大個小伙子了，你相看不上也不至于這么說人家姑娘吧，還鬧得我和我媳婦兩個里外不是人了。我啊，現在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聽說最近還拖了人去你們那的街道辦看看，我就瞧好咯，看他能找個什么樣的去。”

    “停停停！”劉長貴喊住了王主任，笑道：“現在可不興說這個，我家這小丫頭還沒開始相看對象呢，你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傳她耳朵里去。”

    “正好我給小丫頭介紹介紹情況，省得以后吃虧。”王主任大笑一聲，轉頭看向明珠：“這小姑娘長的可真漂亮，取了她爸媽的長處，以后進了廠，那幫狼崽子還不得把眼釘在她身上了？”

    “小王八羔子，他們也敢！”劉長貴兩眼一瞪，將明珠叫近：“這就是咱們廠人事科的王主任，是我拜把子的哥們，以后你要是遇上什么麻煩事，就來辦公樓找他。”

    “你這人！”王主任失笑道：“你說說你，咱倆認識了這么多年，哪回你帶來的人我沒給好好照應，你現在還跟我說起這些。”

    “怎么著？”劉長貴毫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上一杯熱茶：“這丫頭我可是當親閨女看的，跟我家思琴思棋沒差，以后到了咱們廠，你就把她當親侄女看待著，有什么機會，你記得幫忙盯著點。”

    這可就不是什么場面話了，擺明了是要費資源幫忙運作的意思，王主任心下了然，點點頭表明自己知道了，讓劉長貴放心。

    劉長貴又稍坐了片刻，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道：“行了，時候也不早了，我約了人得去獸醫站看看，老王啊，我這侄女可就交給你了。”

    “放心，你侄女那就是我侄女，我指定好好照應。”王主任說著起身相送，嘴上問道：“對了，廠長還讓我問你一句，咱們廠那個豬的事情你搞定了沒有？”

    “你讓廠長放心吧，兩頭豬都已經給運到城郊的獸醫站去了，加起來五百七十三斤，超常完成任務。”

    “等會兒。”王主任一把拉住劉長貴：“運到獸醫站去了，你帶回來的是兩頭活豬啊？”

    劉長貴擠眉弄眼道：“可不是嘛，這都快過年了，咱們廠光賣葷菜有什么意思啊，我就想著弄兩頭活豬，讓獸醫站好好養上幾天，回頭就在廠里面開一個殺豬大會，讓咱們廠的大廚子管大鵬同志親自上陣殺豬，大家伙一起慶祝慶祝。”

    “人家那是廚子，又不是什么屠夫，那殺過什么豬.........”王主任回過味來，一臉的無奈：“算了，我知道你被那王八蛋給算計了心里也憋屈，這事我給你兜著，回頭就說我向廠長提議的，不過這工人要是感謝起來，那功勞可就都歸我了昂。”

    劉長貴領情，笑道：“那我就先謝謝你了，正好我從鄉下收了兩只老母雞回來，我給你騰出一只，你和你媳婦在家養著下蛋吃，你們兩口子吃了后，大晚上的多使把勁，再多生幾個大胖小子出來，沒準我家思畫以后要找上門女婿就得從你們家找吶！”

    “去去去！”王主任哭笑不得，這老小子，膝下四個閨女，三天兩頭的瞄準自家幾個兒子，就想拐個小子回去做他家上門女婿。

    照他這算盤打的，自家要是再多生幾個，將來不還是替這老小子養的？。

    第21章

    送走了劉長貴后，王主任就回到了辦公桌前。

    明珠給遞上了自己的介紹信，王主任看都沒看一眼，就叫人將明珠的檔案給找來。

    蔡老師早就打好關系，把明珠的檔案給調了出來放在了她所在的街道辦。

    沒多大一會兒功夫，就有人將檔案給送了過來。

    王主任拆開檔案袋掃了幾眼，驚訝道：“小蔣啊，你這高中還沒畢業，退學手續也沒辦理啊！”

    明珠點點頭：“對，我聽人說過，如果中途找著工作了，可以辦理休學手續，到了考試的時候再跑一趟學校，一般只要考試合格了就能拿到畢業證書。我在學校讀了那么多年的書，好不容易才考上高中，我舍不得退學，所以想試試邊工作邊讀。如果廠里對此有意見的話，我可以寫一封保證書，保證在完成學業的同時也不耽誤咱們廠的生產任務。”

    王主任挑眉道：“那你這學習時間是從你的休息時間里擠，還是從咱們廠的工作時間里擠”

    “是從我個人的休息時間里面擠。”

    “小蔣啊，既然是從你的休息時間里面擠，那你現在保證的這些，就未必算數了。說句不該說的話，你怎么就能保證你把休息時間都投入了學習當中，你能有充足的精力去面對咱們廠的生產任務呢？”王主任眼珠一轉，小聲道：“這樣........小蔣啊，我這有條門路可以幫你拿到提前拿到畢業證書，只要你花個十幾二十塊的就成.......”

    明珠一愣，隨即搖頭道：“這不好。”

    知識學進去是自己的，這樣敷衍了事，既不尊重對她飽含期待的老師，也不尊重她自己這么多年的辛苦學習。

    王主任皺眉：“你這小丫頭怎么就這么死腦筋，咱們廠好幾個工人都是這么拿到高中畢業證的，人家靠著這學歷證明，現在在車間混得風生水起，再差也都成了三級工。”

    任憑王主任怎么誘惑，明珠都只是搖頭拒絕。

    看著面前倔強的小姑娘，王主任忽然笑了：“行了，我也就不逗你了，你這小姑娘還挺犟的.......邊工作邊學習也挺好，不過你得跟我保證啊，不能耽誤咱們廠的生產任務和自己的學習。我和你劉叔關系不錯，有機會肯定會給你留著，不過光有機會也不夠，你也得自己爭氣用點心好好干，這樣以后我提你上去也算有個由頭不是？”

    明珠理解地點點頭，笑道：“我一定會好好干，不丟您和我劉叔的臉。”

    王主任接著道：“小蔣啊，我剛剛那些話，是不是嚇著你了？我也是想看看你這人的品性，我就實話實說，跟你透個底，咱們廠現在準備重新啟動技術科，這里面招的人員學歷最低也得是高中和中專的，以后拿的是技術系列的工資。”

    “只要你在廠里好好干，學習生產兩不誤，哪怕你高中還沒畢業，又不是專業對口的中專生，那我也能拉扯你一把，將你推進這個技術科里。進了那，就算你高中沒畢業，也能拿到最低級的二十七塊五的實習工工資。等你高中畢了業，最低也是三十七塊的實習助理技術員，如果你再爭氣點，還可以直接轉正成為一個月四十二塊五的助理技術員。”

    “謝謝王主任！”明珠沒想到機會來的這么快，一臉感激的連聲道謝。

    “甭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王主任擺了擺手道：“要是剛剛你接受了我的提議，那這事我是半個字都不會跟你提，頂多就是讓你們車間組長多多關照你幾分。不過劉長貴那老小子這次也沒看走眼，你這小丫頭不錯，還挺知道上進的，我很看好你。這樣，你以后別王主任王主任的喊我了，我和劉長貴那老小子是拜把子兄弟，你管劉長貴那老小子叫叔，那就算我自家侄女，你就跟劉家那幾個丫頭一樣，叫我王叔就行。”

    王主任心中十分滿意，給明珠打上了一個“勤奮上進”的標簽，其實一般的工廠新人，在面對他這個人事科老大的提議的時候，大部分都是順水推舟接受了他的提議，只有少部分的，不想糊弄學業，偏又不敢拒絕，往往就是傻站著辦公桌前不吭聲。

    但只有明珠這么一個，看著瘦瘦小小的一姑娘，膽子還是挺大的，將來指定能在廠里混出頭來。

    王主任當了那么多年的人事，已經閱人無數，就是因為看準了，才敢這么抬舉明珠。

    人家都這么說了，明珠哪好拒絕，點頭道：“放心吧，王叔，我一定在廠里好好干，保準不讓您看走了眼。”

    “那就好。”王主任親自上手將所有的手續給過了一遍，等辦完后，已經接近十點了。

    “走吧，小丫頭，我帶你下車間去看看。”王主任帶著明珠一塊去了焊工車間。

    蔣母原先的工種是鉗工，那工作需要花費大力氣，王主任雖然不能幫著明珠將工作換成輕松的辦公室工作，但是幫忙把累人的鉗工工種換成較為輕松的焊工還是可以的。

    另外王主任親自帶著明珠下車間，其實也是故意的，就是想告訴焊工車間那些老娘們，蔣明珠上頭是有人的，別做出什么倚老賣老的舉動來。

    果然王主任一到車間，整個焊工車間的吵鬧聲就消停了下來，緊接著，一個三十多歲穿著藍色工裝的女人從工位走了出來，恭敬道：“王主任，有新人來，您叫我過去領一下就成，怎么還親自跑一趟呢？”

    王主任指了指明珠道：“小李啊，這是新來的蔣明珠同志，我就把她交給你了，小姑娘臉皮薄，你讓手底下那幫老娘們都注意點。”

    李組長連連稱是。

    王主任又轉頭對明珠說道：“以后跟著你李姐好好干，有什么事處理不了就來人事科找我。”

    明珠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王主任又巡邏了一遍車間，輪番問候了幾位車間領導后，就背著手離開了。

    王主任一走，車間里立刻就熱鬧了起來，尤其是幾個碎嘴的老娘們，全都盯著明珠指指點點，嘀嘀咕咕，猜測著明珠的來路。

    好在李組長把王主任的話給聽進去了，扯開嗓子鎮住了這幫碎嘴的老娘們。

    李組長壓制住了那幫底下人后，又轉頭看了看車間里的工位，心里犯了難。

    自從前幾年廠里把那兩位從技術科撤出去后，他們廠的技術科就算荒廢了，這沒有工程師坐鎮不說，剩下的那些阿貓阿狗連最基本的車鉗鉚電焊的常識都不懂，全是一群吃空餉的廢物。

    就因為那群廢物不干事，這廠里的機床和機器壞了，全得找人家機修廠幫忙，他們機械廠原本也是做機修出身的，現在都快成了整個北京城的笑話。

    若是機修廠能修好倒也就罷了，可問題是因為這廠原本的主人是歸國華僑，廠里大部分的機床和機器都是從國外引進過來的，機修廠也只能修好其中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頭，除了那兩位祖宗和被下放的一些老學究，也沒有幾個會修的。

    如此一來，壞掉的機床和機器只能堆積在車間角落，長期下來，就導致車間的機床嚴重不夠，生產任務跟不上去，但好在他們是國營單位有上邊補貼，所以不但沒有裁員，反而還會繼續招人。

    這人一多，機床就更分配不過來了，兩三個工人只能擠在一個機床前，還有一部分的工人只能閑置著，去干一些雜活，幫忙搬一下車間零件打掃打掃衛生什么的。

    可明珠是人王主任親自帶來的，她怎么可能讓這丫頭去干雜活？

    但現在能霸占一張機床的都不是簡單人物，那都是個頂個的彪悍，如果李組長敢讓這群人把工位讓給明珠，李組長可以保證，話還沒說完，這幫老娘們上前就能噴她個狗血淋頭不說，下了班還能堵廠門口罵，攪和的她不得安生。

    但李組長好歹也是整個車間的老大，眼咕嚕一轉，她很快就找到了辦法。

    只見她指著一張空的機床問道：“陸小妹人呢？又跑哪去了？”

    在場所有人都看向那張機床，沒想到李組長居然會拿陸小妹開刀。

    明珠也一臉疑惑的看著那張機床，其實她進來就發現那張機床是空著的，車間本就工人比機床多，好端端的空出一張機床來，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事。

    但她初來乍到，又不知道這張機床的主人是誰，最好的辦法就是等李組長安排。

    而李組長盤問了一番后，才有人說出了陸小妹的下落。

    李組長問明白后，跟明珠道：“小蔣啊，你以后就坐在那，那張機床就一個人看著，你正好多上手上手，陸小妹這個人為人比較熱情，你有什么不會的就問她。”

    剎那間，車間里傳來了一陣哄笑聲，明珠側頭一看，發現是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大姐在那笑。

    其中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看起來十分不好相處的大姐還陰陽怪氣的來了一句道：“是啊，人陸小妹最熱情了，咱們車間就沒有比她還熱情的人了！”

    這話一出，別說那幾個大嗓門的老娘們了，就連那些臨時工小姑娘都捂嘴笑了出來。

    明珠看的真真切切，這些人眼里充滿了對陸小妹的鄙夷，她在心里默默給那個叫陸小妹的女人打上了一個問號。

    那應該是一個很有故事的女人。

    第22章

    接下來的時間，陸小妹一直沒有出現。

    沒有師傅帶著，邊上的大姐們也覺得明珠是個關系戶，明珠上前問問題，一個個全都是面帶微笑，但說的話全都藏著掖著，生怕明珠學會了就能取代自己似的。

    之后明珠也沒再湊上去招人煩，機床上放著幾張圖紙和手寫的cao作說明，明珠就安安靜靜的坐在機床前自己研究。

    等看的都差不離了，廠里的鈴聲就響了起來，周遭的大媽大姐們全都齊刷刷起身，帶著飯盒就往外沖。

    明珠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架勢，免不了一愣，正想拿著飯盒跟上去，剛剛出言嘲諷陸小妹的韓大姐樂呵呵的湊了過來：“中午飯沒著落吧？走，跟我一塊搭個伙唄，順道給你說說情況。”

    “那感情好，那我就麻煩您了！”明珠不熟悉情況，就順勢答應下來，拿著飯盒跟著韓大姐一塊去往食堂。

    食堂的人特別多，韓大姐就拉著明珠一塊在后邊排隊，順嘴就問道：“小蔣啊，你有相好的男同志了嗎？”

    明珠愣了愣，沒明白怎么就和男同志搭上關系了，但仍搖搖頭說沒有。

    “那你就得離陸小妹遠一點，小心把自己的名聲給搞臭了。”韓大姐小聲道：“剛剛在車間李組長在，我們幾個不大方便跟你提，現在李組長不在，我就跟你說個情況。你一個沒結婚沒訂婚的小姑娘最好離那個陸小妹遠一點，那女人啊，她離過婚的，跟咱們廠好多男人都不干不凈的，你可別被她給帶壞了。”

    未知全貌，不予評論，明珠沒有附和，但也沒有傻到直接去勸韓大姐別說，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嘆了口氣，繼續靜靜聽韓大姐往下說。

    韓大姐沒有得到回應也不在意，又說了好幾件陸小妹的光輝事跡，接著道：“本來這些破事我都不想跟你一個小姑娘講的，怕污了你小姑娘的耳朵，但是吧，作為咱們車間的老大姐，我怎么著也得給你提個醒吧。這些事情我也就跟你說說，小蔣啊，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我這人啊，平時都不喜歡在背后嚼人舌根子說是非。”

    “那您現在在這干嘛呢？”一道女聲從兩人背后響起。

    明珠聽聲音回頭看去，發現是個短發的年輕女人，這女人身穿修改過的掐腰設計的藍色工裝，將胸口鼓鼓囊囊的凸出來，模樣算得上端正，臉上微微帶著幾分rou感，配上那雙圓圓的大眼睛，看上去還有幾分親切。

    韓大姐被抓個正著，也絲毫不慫，只見她斜眼看著陸小妹，高聲道：“喲，陸小妹，這不是巧了嗎？正好撞到你這個正主了，不過你聽見就聽見了，反正我說的是真的，整個廠的人，有幾個不知道你陸小妹的那些破爛事？”

    “人苦主都說了，你在廠里跟她男人有一腿，你敢不敢承認這回事？你可別給我裝傻，那男的在夢里都嚷著你陸小妹的名字........”

    “嗐，知道的這么清楚啊？”陸小妹捂嘴一笑：“怎么著，該不會那苦主就是你自個兒吧，哎呦，我還真沒想到啊，您家爺們就這么惦記我啊！”

    “你放屁！”韓大姐急眼了：“我爺們怎么可能瞧得上你這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