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原本以為她會?很想要知道內(nèi)情，結(jié)果她既不催促，也不擔心時間流逝，她的任務(wù)失敗。

    小?孩的耐心本就不多，當下便著急了?起來。

    “你明白?的，我?知道你知道的，”他?生氣地?握緊了?拳頭，“你得答應(yīng)我?不傷害我?的姊妹！”

    “你要先說說你的情況，”安虞柚一歪頭，“我?要視情況而定。”

    “你是不是好人？”東子一跺腳。

    “我?是。”安虞柚肯定點頭，東子抿了?抿唇，最終決定相信她。

    “我?媽一共生了?六個孩子，在我?家有三個，前面三個都沒活，他?們說是流產(chǎn)沒了?，但我?知道不是，只有一個是流的，另外兩個是jiejie，沒了?。”

    安虞柚神色一凝：“早夭，早逝。”

    “……”

    東子再度抿了?抿唇。

    “反正有了?我?之后，我?媽就不是我?媽了?，就到別家里了?。”

    “然后就是又一個meimei……他?們怕像之前那樣?還是總生女娃，所以把meimei弄死了?，然后弟弟出生了?，但是我?媽瘋了?。”

    “她發(fā)瘋前，本來應(yīng)該當小?董叔的媳婦的，是我?爸安排的，但不行，她瘋了?，不讓村里人靠近，但之前節(jié)目組來人，我?發(fā)現(xiàn)她會?對?年輕的jiejie特別關(guān)注，好像以為她們是我?jiejie……”

    小?孩是真的實誠，也確實比較單純，畢竟才十歲，估計這些事情在他?心里也憋了?很久，一旦開了?口，后面的內(nèi)容也就很容易說出來了?。

    只是興許村子里的人沒有想到的是，他?這樣?一個小?娃娃，竟然偷偷知道了?那么多隱秘的消息。

    但這其實是村子里的人共同隱瞞的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

    每個人都知道，自然也就不能算什么秘密，嘴上更?不會?太把門，就好比之前有個婦人也說漏嘴了?。

    只是在小?孩的面前，他?們可?能稍微掩飾和隱瞞了?一番，面對?外人也有共同保密的默契，卻沒料到東子聰慧、能記事，并不想和他?們一樣?沉淪，或者說他?還心念著自己的mama和姊妹，心里念著親情。

    沒媽的孩子像棵草，他?不可?能不懂。

    “我?爸把她弄到那邊小?屋了?，怕她出來嚇到外面人，你之前看?的第一間廢棄的屋子里，以前住過她，那里后面有一條小?路，可?以比較近地?去樹林小?屋。”

    所以，老婦人果然是將她看?做了?自己的孩子，但同時她應(yīng)該也沒有糊涂到那個地?步，至少她心里其實知道自己的女兒們?nèi)懒?。

    小?江從彈幕的翻譯中得知真相，當即目瞪口呆。

    之前那男的兇成?那樣?，又踹門又罵人的，在那嘀咕鎖壞了?，合著就是他?早知道了?，那么激動只是為了?掩蓋他?心里有鬼啊？！

    “我?是從另一個地?方到小?屋的是不是？”安虞柚明白?了?，她當時只是被直覺引導(dǎo)，因有鬼面蝶在身，她不是很畏懼。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過去的，那里很難走，只有那條路最方便、最好走。”東子抿抿嘴。

    “所以，阿嬤一共有六個孩子。四個女孩兒，全死了?，兩個男孩，就是村子里僅存的兩個孩子，你和另一個弟弟，”安虞柚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你還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村子里的事情你們解決不了?的。”他?篤定地?道。

    第23章

    見安虞柚似乎不是很認可他的話, 東子有些著急了起來，但越是急，小孩子的?語言能?力反而越是差。

    這一下反而容易暴露問題, 因為過于著急, 他支支吾吾說?不成句了。

    安虞柚清楚地看到他腦門上冒出一點汗，十月份的?季節(jié)，花城可不暖和了。

    不過, 雖然小朋友說?話說?不利索, 但安虞柚大概還是能領(lǐng)會他的想?法，繞來繞去，就藏了一個?意思?。

    東子對那些鬼怪的?身?份都有所預(yù)測，他并不似其他大人那般畏懼它們，甚至他對自?家的?那幾個?鬼還?有一種特殊的?情感聯(lián)系。

    “別急, 你慢慢說?。”安虞柚安撫了一句。

    東子抿唇道：“那些人、那些鬼不可能?走的?, 我聽到那個?道長說?了, 我們都和那些鬼魂有血債有淵源, 送不走的?。”

    “……”

    安虞柚眨眨眼睛, 沒有說?話，但東子卻好似明白了什?么?，原本平復(fù)一些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

    她覺得?他的?情緒管理可能?有一些問題，但又可能?是家里遺傳的?性情或是一直身?處在類似的?環(huán)境導(dǎo)致他不由地也?長成了這般。

    父子肖似，這是很有可能?且對大部分來說?正是如?此的?。

    安虞柚的?手指輕輕點在他的?眉心，神色平靜，聲音清脆清晰：“你要冷靜一點, 控制自?己的?情緒, 控制自?己的?身?體，最重要的?是, 打?人不是好習慣。”

    原先握拳緊繃的?小孩一下僵住，他踟躕片刻，似乎是經(jīng)過了一番激烈的?腦內(nèi)活動，最終他放棄了沖過來對她揮拳的?念頭。

    安虞柚并不為此感到生氣?，他只是在一時的?著急和憤懣中差點失去理智，但實際上除了握了握拳、一張本就兇巴巴的?小臉看起來更加兇悍，他并沒有采取實際上的?暴利行為。

    從?這一點看，小孩和他滿是暴力因子，情緒不穩(wěn)定到會忽然踹門、大吼大叫的?父親還?是不一樣的?——

    東子還?有挽救的?余地，只要好好教養(yǎng)，他未必不能?當個?好孩子。

    他從?他家長或是其他村民那里學來的?以?暴力暴怒偽裝自?己讓自?己看起來強硬的?方法，只是一個?紙糊的?殼子。

    不說?他能?不能?真的?威脅到她，就是他本身?，他心里也?很清楚，他只是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憤怒，只是用這種方式想?看起來更厲害一點，他的?內(nèi)心、他的?靈魂還?是弱小的?。

    東子感到了被她直擊靈魂的?痛苦，雖然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用那雙純凈而清冷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但他能?感覺到自?己被安虞柚看透了，他在她的?眼里狼狽而羸弱。

    “你不能?，你們不能?……”說?著他的?鼻頭便酸了起來。

    承認自?己的?弱小無能?是一件讓人心酸痛苦的?事情，就連成年人面對一些無力的?現(xiàn)實都會感到萬般無奈，滿心不甘又萬分心酸，更何況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那是我的?jiejie，是我的?親人，你不可以?……不能?讓他們魂飛魄散、不得?好死的?……”

    他的?眼眶中充滿了水色，晶瑩的?淚花在眼中打?轉(zhuǎn)，但他意圖維護自?己可憐的?早夭姊妹的?心情已經(jīng)傳遞到了所有人心中。

    安虞柚明白他的?意思?了，他過來不是為了揭露什?么?真相，小孩子的?心其實很小。

    他只是怕安虞柚發(fā)現(xiàn)內(nèi)情卻選擇幫大人或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直接把家里的?“jiejie們”弄死了。

    從?他支吾的?抽泣中，她才了解到，原來之前被村人信賴的?張道長和村人們說?過，要送走鬼魂需要一些條件，不了卻它們的?執(zhí)念，它們多半不會愿意離開，不會肯好好入地府投胎轉(zhuǎn)世，而它們能?存在于世的?聯(lián)系之一，在于血緣。

    東子告訴她，他爹董亮和他小董叔根本不是什?么?大人口?中的?堂兄弟，或者說?不僅僅是堂兄弟，他們實際上就是表兄弟，有同一個?外祖母、同一個?媽那樣的?關(guān)系。

    外祖母姓顧，是本村人，以?前這里就因為女人少，有共妻這樣的?關(guān)系，別看他們把血緣關(guān)系說?的?七繞八繞的?，其實按照母親看，好多人都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外祖母如?此，mama也?如?此，甚至讀過書的?東子也?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媽是外面拐來的?，他爸和他叔就干這種的?事情——從?老叔那里“繼承”來的?。

    拐的?人也?不送去附近，而是往其他地方的?窮村子里送，因為孤村和楊家村、渡津村的?關(guān)系不好，被其他人看見會起疑。

    也?因為關(guān)系不好，所以?其實其他地方的?人并不知道孤村的?有些人偷偷摸摸在干這種事情，離村的?時候都是避開人走的?，當然孤村人的?想?法是怕其他村人看見他們“發(fā)財?shù)?本事”來搶生意。

    村里有些老婦人其實也?是這樣的?來由，只是因為近年來外頭查得?嚴，加上其實十來年前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些異常的?靈異跡象，他們不得?不收手回到了村子里。

    東子他媽就是最后一個?，是董亮特地給自?己找的?生兒子的?漂亮女人。

    這會兒觀眾們已經(jīng)驚呆了，有質(zhì)疑唇語翻譯是瞎說?的?，但直播間里一直守著的?各路官方人馬已經(jīng)動作起來了。

    【我的?電話才播出去，說?我看到柚柚的?直播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情況，那頭接線員小jiejie立馬就說?，是婦女拐賣事件吧，請放心，我們正在密切監(jiān)視和處理當中】

    【官方：別擔心，我會出手】

    【靠譜，非常靠譜】

    【安心了，呼——】

    這會兒，東子的?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了，他看起來平靜了許多，重新談起自?己的?mama，雖然努力想?要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但大家都知道他很愛自?己的?mama，心里想?要維護她——從?他親爸的?手下。

    “其實我覺得?她沒瘋，jiejie們和meimei也?會保護她，我知道他們在一起。”東子很小聲地說?，“我看到你看到他們了。”

    東子用手指了指安虞柚的?眼睛，有一瞬間觀眾都要以?為這小孩想?用手指去戳她眼珠子，沒想?到她不閃不避，連本能?地眨眼和躲閃動作也?沒有，就這么?靜靜地注視著他。

    她那雙剔透的?黑眼珠里倒映出他不太干凈的?手，指縫里的?黑泥都很是明顯，但那手指到底是停在了眼前。

    她睫毛一落，月牙兒一般的?彎彎睫毛掃過他的?指尖，東子猛一下子收回了手，看著她的?目光愈發(fā)躲閃。

    于是大家知道，東子是從?安虞柚眼瞳中的?倒影，看到了他鬼姊妹們的?模樣。

    鬼怪大都會維持自?己為人時死亡那刻的?模樣，所以?大部分鬼怪的?“尊榮”是不可能?會好的?。

    只有少部分修煉有成的?鬼怪，有了美丑之辨，仍堅持人類的?審美，才可能?會以?幻術(shù)一類術(shù)法或能?力遮掩，恢復(fù)到人時的?樣貌。

    不過，以?那些可憐的?女嬰早夭的?情況看，它們都只是嬰兒的?樣子，但或許東子能?看到或是感應(yīng)到，所以?他知道那些是“jiejie”和“meimei”們，并不為此害怕。

    安虞柚：“你不想?我殺死它們？”

    “對。”他堅定點頭，“你能?送她們?nèi)ネ短幔克齻儭齻儜?yīng)該去好人家。我家不好，不值得?。”

    “但是它們保護阿嬤，不是嗎？”安虞柚微笑著說?道。

    小孩的?臉色微微有些變了，他支吾了一瞬，想?說?自?己保護mama，但他又很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能?力。

    糾結(jié)了許久，他才小聲地說?出幾句“但是……”，卻沒能?說?出后面的?話來。

    但是jiejiemeimei們都不可能?重新投到mama的?肚子里啊——

    mama會死的?。

    村子里的?女人，不是被打?死，就是生孩子生死的?。

    東子不愿意看到自?己的?mama死掉，變成那些丑陋的?黑乎乎的?鬼魂。

    安虞柚重新走回了董亮和東子的?房子，但她并不覺得?在家里的?幾個?鬼魂是東子的?姊妹，她認為他被騙了，那并不是他女嬰姊妹們無處可去的?冤魂。

    只是因為村子里各種沾親帶故，只要村子里還?有人活著，找不到那個?根本上催動鬼魂歸來聚集在此并不得?離開的?理由，那么?這些離開的?鬼魂早晚會重新因為血緣的?聯(lián)系回來這個?村莊。

    “因果糾纏最深的?地方在村長的?房子。”安虞柚對著鏡頭說?出這話，村長夫人聽到臉色當即就變了。

    “你們藏了很多秘密，都是些見不得?人的?臟事，可我不是警察，沒有資格去管這些。”

    但很快他們就要來了，她無比相信。

    “不過村長的?家不是鬼怪歸來的?根源。”她嘆一聲，“源頭也?不是董亮家或隔壁小董家。”

    “不過，我會先把這房屋的?情況處理好的?。”

    安虞柚不能?任由這些沒有什?么?意識的?鬼怪留在這里，哪怕它們還?沒有異變，但呆在陽間呆在這里早晚會變成厲鬼，到時候情況就不可收拾了。

    安虞柚讓自?己頭上的?蝴蝶到房屋內(nèi)外飛了一圈。

    東子的?眼睛里是能?看到她的?蝴蝶似乎牽引走了什?么?東西，但村長夫人不知道。

    一開始她被那居然是活著的?蝴蝶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并感到憤怒，她覺得?安虞柚是在敷衍。

    安虞柚——

    只覺得?沒勁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