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春引 第17節
徐尛可沒姜予安想的那般簡單,僅僅是永安侯府二房小姐的身份,護不住她。 那廂徐尛從宮里回了衙門,這幾日他一直睡在衙門,沒日沒夜的做賬,他看著底下的人狂打算盤,扭頭吩咐小廝:“去查查那小姐在何處,她既然敢說出去,要我的命,那就別怪我不仁慈,我就算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六日……如何要在六日里平十年的賬?徐尛知道這回栽了,賀延臣他動不了,那就讓那個嬌小姐給他陪葬! 天剛擦黑,姜予安和云苓就坐上了馬車,大概小半個時辰就能回府,馬車里也點了炭盆,并不冷,姜予安搓了搓手。 云苓把湯婆子外面套好套子,遞給姜予安:“小姐,暖暖手。” 姜予安接過,笑道:“云苓,你總是這么妥帖。” “可有想過日后?” 云苓搖搖頭:“云苓從小就跟著小姐,日后也要跟著小姐,伺候小姐一輩子。” 姜予安卻說:“待日后,我嫁了人,生活安定了,我便給你贖身,再給你找個好人家。” “小姐,我……”云苓還沒說完,馬車突然一個大拐彎,把她的話打斷,說出口的話變成了驚叫。 姜予安也滿臉驚慌,忙問外面的車夫:“怎么了?!” 就在這時,她臉側突然插進來了一把刀,刀刃之鋒利,幾乎是瞬間,她頸側的一縷頭發被削斷了,飄在空中。 姜予安心臟都停滯了,她還從未遇到過這種危機,這些人是來殺她的! “小姐!”云苓拉了姜予安一把。 是徐尛! 她瞬間就想到了,她以為徐尛至少會顧及永安侯府,她還是想的太簡單! 外面大概有三個人,是她,是她太自作聰明,害了自己,還連累了云苓。 馬車被逼停,但她們絕對不能下車,下車只有死路一條,車夫沒回應,可能跑了,也可能遇害了。 姜予安強行定了心神,深吸一口氣,拔下頭上的簪子,猛的沖出去,照著馬臀狠狠扎了一下。 馬驚了,狂奔出去,把姜予安甩進了車廂。 賀延臣策馬趕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一幕。 這幾天下雪,街上幾乎沒人,尤其還是天黑,倒是給了徐尛下手的好時機。 他勒停了疾烏,狂奔過去翻身上了馬車,拽著韁繩硬生生止住了馬車。 隨后扭頭說道:“是我。” 姜予安瞬間松了一口氣,手微顫著,云苓早就淚流滿面,扶著姜予安坐起來。 賀延臣抽出刀,足尖輕點,上去迎敵,這些人身手不凡,來殺一個閨閣小姐還真是大材小用,他沒下死手,制服了三人交給了后面趕來的成二。 “壓回大理寺獄,看著,別讓他們死了。” 然后轉頭看向停在那里的馬車,三兩步走過去,上了馬車,掀開簾子,看到了前所未有狼狽的姜予安。 他看著云苓:“你先下去。” 云苓看向姜予安,姜予安點了點頭,云苓下車后,賀延臣吩咐道:“成二,把她送回永安侯府,成一,駕車。” 沉默片刻,賀延臣先開口。 “受傷了?” 姜予安搖搖頭:“沒有。” 聲音卻哽咽又沙啞,她被嚇壞了。 “沒想到這個后果?”賀延臣看她這個樣子,一向心硬如鐵的他,竟有些不忍。 姜予安猛的抬頭看他,他知道了。 賀延臣看懂了她的眼神:“不然我為什么來?” “你聰慧,我便直言了。” “戶部尚書被勒令查十年賑災災銀的賬目,圣上給了十五日,你的消息,讓他查賬的時間壓到了六日。” “這些年來他撈了不少油水,六日根本不夠他做賬,他下場會如何?還會因為你是永安侯府的小姐就放你一馬嗎?” 姜予安沒有朝堂中的信息,所以根本沒考慮到這個層面。 “我確實按照你預計的去干了,和你預測的應該分毫不差,但唯有一點,就算是京城第一酒樓的賬房,說到底也就是個百姓,就算有這個能力,但會花那么多銀子,去買一本孤本嗎?云端書樓的那個小廝,成二只是穿著武德司的衣服,佩刀一放,他就招了。” “你是暢意酒樓真正東家這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并不知朝堂之事,我這么做,某種意義上來講,是我讓你置身險境,抱歉,刺殺你這件事情我不會上報,免得把你牽連出來,徐尛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給你個交代,這段時日,就先暫時不要出府了。” “是我沒有仔細思量,自作聰明了。”姜予安低著頭,一滴淚從她的眼瞼掉落,她穿著淺色的衣裳,一瞬間洇出了一團深色。 “那日酒樓的事情,多謝你。”她匆匆抬手,指尖拂去眼淚,甕聲甕氣地說道。 她不怪賀延臣,她把那些東西給他,就是為了讓徐尛付出代價,打平叔,給酒樓使絆子,他既然仗著權勢敢做,她就要讓他付出代價。 賀延臣沒想到她會哭,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遞給她一塊帕子:“擦擦吧,莫哭了。” 姜予安接過,擦了眼淚,沒有再哭,這回是她錯了,也狠狠給了她一個教訓,做事必須要收集所有的信息,三思而后行,更應該滴水不漏,這般想當然,只會讓她置身險境。 這回賀延臣知道是她,趕來幫她彌補了疏漏,下一回呢? 姜予安沒有再說話,賀延臣便也沒有多說別的,一路護送她回到永安侯府,他先下了馬車,剛剛那般激烈,馬凳早就不見了,賀延臣伸出手,她遲疑了一瞬,扶著他的手臂跳下了車。 站定,她鄭重地給他行了一禮:“多謝賀公子。” “回吧。”他只說道。 云苓就等在門口,看到姜予安過來,趕忙跑過來,給賀延臣行了一禮,然后扶著姜予安:“小姐……” 姜予安拍了拍她的手,回了府。 賀延臣看著她進去,才拉過疾烏,翻身上馬,疾烏通人性,剛剛一直跟在馬車旁。 “回大理寺。” 姜予安回府之后,讓云苓下去歇著,白芷來伺候。 她洗漱之后上了床,怎么都睡不著,這次的事情給她打擊很大,她被嚇得不輕,她把一切事情都想的太簡單了。 姜予安失眠了半宿,才勉強睡過去。 接下來大半個月,姜予安都沒出門,齊鳳銘一開始遞過兩回帖子,她都稱病沒去。 后來京中風云變幻,驍勇大將軍也不讓自己閨女出門了。 戶部這幾年貪污了不少銀兩,皇帝震怒,抄了戶部尚書徐尛的家,資產金銀全部充公,沒想到的是,武德司搜查中發現了一個暗室,里面滿滿當當全是金條,光金子就有一百萬兩。 戶部尚書伏法,被關在刑部牢獄,七日后問斬,牽連出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被革職的革職,被罰的罰。 土地兼并一案背后,也有徐尛的一些手筆,但他主要是貪污災銀,土地兼并牽扯的官員太多,最嚴重的是兵部侍郎,這幾年沒有戰亂,天下太平,就打起了百姓土地的主意,兵部侍郎下獄,同樣七日后問斬,以儆效尤。皇帝治了工部賑災不力的罪名,年年修堤壩年年有洪災,工部尚書被罰俸一年,禁足半月思過,工部其余官員罰俸半年。因為這些事,皇帝被氣病了,土地兼并一案凡是涉案的,貪了多少錢,全部拿出來充公,通通降職,情節嚴重的,連降兩級或者革職,交由大理寺審問,刑部察辦。 大理寺連軸轉了半個月,浩浩蕩蕩罰了一大批人,這土地兼并和貪污一案才算落下帷幕。 戶部尚書和兵部侍郎被問斬之后,很多官員降級的降級,革職的革職,整個朝堂幾乎被重新洗牌。 大半個月后,京城才終于又重歸平靜。 第二十章 ◎上元節◎ 土地兼并案結束之后,京城眾人總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能好好過這個年。 越接近年關,各家越是紅火,街上也越來越多的商人小販出來賣年貨。 姜予安這大半個月一直都沒出門,一心照顧祖母,可祖母現在,有時候叫了她一聲,下一瞬就又昏睡過去,一天下來,清醒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時辰。 大夫過來看了又看,方子也改過兩回,還是沒什么起色。 姜予安看著祖母的變化,越發的心慌,每日都守在老太太身邊,晚上睡覺也睡不好。 京城的冬日多天晴,可越艷陽高照,越是冷到人心。 “飖飖啊……” 正坐在祖母床前低頭發呆的姜予安猛的抬頭:“祖母,您醒了?坐起來坐會吧。” 老太太點點頭,姜予安把她扶著坐起來。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二月二十了。”姜予安強撐著笑笑,“祖母,還有十日就過年了。” “你怎的見天就呆在祖母這兒,多出去和小娘子們玩玩。”老太太笑道,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還有白崇那孩子,你覺得可還好?若是不錯,那就定親吧,莫要再拖了,祖母身子愈發不好了,這個年能不能過去還是兩說……” “祖母!怎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祖母還要陪我好多好多年呢……”姜予安打斷老太太,說著說著哽咽地再也說不出話,伏在老太太手邊哭出了聲。 她其實知道,老太太說的不錯,只是姜予安不愿意相信。 “飖飖,莫哭了,生老病死本就人之常情。”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頭頂,“祖母不知還能陪你多少時日,就希望你好好的,你弟弟后年春闈,明年或是要來京城,你們姐弟二人相互扶持,也算你日后有個依靠了。” “以后也不必再去寒音寺,那里遠,你總一個人帶著個丫鬟去,不安全。”老太太笑著。 老太太慈眉善目,看著就是好相與的人,年輕時候把永安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年紀大了又養大了姜予安,這輩子cao勞,她父去世,對老太太打擊有多大,誰也不知道,老太太哭了一宿,第二日就振作起來,cao持她父的后事。 “飖飖知道了。”姜予安流著淚,不斷點頭應是,“白崇很好,和他在一起,日后也是有盼頭的。” “你大伯和你父親一母同胞,兒時情誼深厚,想必日后會多照拂你。” “嗯。”姜予安點頭。 “那過了年,就和白家說說,早日定親吧。”老太太說道。 “好。” “扶我躺下吧,祖母想睡了。”老太太說道。 姜予安擦了眼淚,扶著老太太躺下,沒一會老太太就昏睡了過去。 接下來幾天,不知是不是過年氣氛好,老太太的身子也好了許多,昏睡的時辰沒那么多了,姜予安才放下了些心。 過年氛圍愈發濃厚,府里到處都掛了紅燈籠,除夕夜老太太竟然也撐起來,一家人吃了年夜飯。 “安姐兒,嫣姐兒年前也嫁了,咱們府里,適齡女子也就剩你一個,可要盡快說親啊。”林氏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