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橙就歪著腦袋，靠在盛長灃肩膀上，靜靜看著電視，她?倒是想立刻通知盛長灃，也想問他點(diǎn)什么，問他小時(shí)候的事情?，他母親的事情?。

    但他這個(gè)?人?，偵察兵出身，實(shí)在是太過敏銳和聰明，方橙怕自己一問，就被他猜出來了，也怕自己被他一問，就把?安娜暴露出來。

    所以只能閉緊嘴巴。

    可惜方橙面前沒有鏡子?，不然一定會震驚于此?時(shí)自己的臉，比被霜打過的玻璃還要模糊混沌。

    盛長灃就坐在她?旁邊，借了個(gè)?肩膀給她?靠著，他陪她?看電視，但時(shí)不時(shí)就要低頭看她?一眼，沒想到?卻在方橙臉上，看到?一種他從來沒看過的神情?。

    惆悵且傷感。

    方橙臉上，何曾出現(xiàn)過這種神色，但這種帶著些破碎的表情?，卻透露著一股不太妙的落寞，好像穿越了多久的時(shí)空，看破了多少東西?，不像是她?這個(gè)?年?齡該有的。

    叫盛長灃著實(shí)心疼不已?。

    盛長灃朝電視看去，電視里播的是香江劇里的合家歡，這么闔家歡樂的劇情?，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居然如此?惆悵。

    盛長灃端詳了她?片刻，方橙都?沒有注意到?有人?在看著她?。

    她?這個(gè)?看電視劇也有一堆話要說的人?，今晚愣是沒說兩句話。

    盛長灃動了動喉嚨，忽然開口，喚了一聲，“baby？”好像怕說得太大聲一樣，壓著嗓子?，是以就更加醇厚沙啞了。

    方橙如果此?時(shí)面前有鏡子?，一定會看到?自己的臉從惆悵傷感，瞬間變得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樣滑稽。

    因?yàn)樗@聲呼喚，方橙的神思?迅速抽離開，坐直起來，傻愣愣看著盛長灃，很想掏掏自己的耳朵。

    她?有沒有聽錯？

    盛長灃喊她?“baby？”

    方橙嘴角有些抽搐，盯著他的眼睛，“你剛剛說什么？我沒聽見?？”

    可盛長灃卻不愿意再喊了，看她?這個(gè)?抽搐的嘴角，怎么可能沒聽到?，沒聽到?會是這個(gè)?反應(yīng)嗎？

    愣是方橙抱著他的手臂怎么搖，他也不愿意再開這個(gè)?口。

    “你沒聽到?？”盛長灃輕笑著問她?。

    “沒有沒有。”方橙搖頭跟撥浪鼓一樣，“你再喊一次？”

    盛長灃看著她?，眼帶促狹，“沒聽到?你讓我再喊一次？”

    jian詐！

    方橙竟然無話可說，可她?就想聽啊！

    因?yàn)閷W(xué)了英語，她?現(xiàn)在經(jīng)常看英文電影，有一回聽見?電影里的男主角喊女主角“baby”，聽得方橙眼里直冒泡泡。

    實(shí)在是那嗓音，再配上那張臉，那深情?的眼神，方橙心都?要送出去了。

    盛長灃這個(gè)?外形條件，再加上他的嗓音也時(shí)常帶著低沉的語調(diào)，方橙便攛掇著他也喊一聲。

    可盛老板不知道是不是羞澀，方橙心里覺得是，但他臉皮厚，臉上無波無瀾，一點(diǎn)看不出異樣。

    但他就是不愿意這么喊給方橙聽，一點(diǎn)都?不配合她?，不愿意滿足她?這粉紅粉紅的內(nèi)心。

    沒想到?突然這么喊出來，方橙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被熨燙得服服帖帖的，從他嘴里喊出來，好像比電影男主角都?要好聽呢。

    可盛老板又不愿意了，不管方橙怎么鬧，臉上都?寫著“只此?一次，過期不候”幾個(gè)?字。

    盛意小耳朵聽見?外面的動靜，“噔噔噔”跑出來，看到?mama挽著爸爸的手臂，不知道m(xù)ama是想吃什么爸爸不愿意了。

    盛意每回求mama想吃零食，也是這么抱著mama和爸爸的大腿的。

    盛意笑瞇瞇爬上沙發(fā)，抱著爸爸的左手，也學(xué)著mama的樣子?，“爸爸，爸爸，爸爸！”

    盛長灃看了眼女兒，哭笑不得，又看回老婆，果然方橙立刻放開了。

    被盛意這么有樣學(xué)樣，方橙臉上有些微微泛紅，怎么顯得她?為老不尊一樣呢。

    她?坐在旁邊琢磨著什么時(shí)候能再讓他喊一次，電話鈴響了起來。

    家里的電話就放在沙發(fā)旁邊的小茶幾上，方橙手一伸長拿起來一聽，剛剛緩解的好心情?又沒了。

    電話是吳英姿打來的。

    方橙已?然多久沒想到?這個(gè)?親生母親了，乍一聽有人?喊她?“橙子?”，嗓音有些陌生，沒聽出來是誰，還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打錯了？”

    吳英姿歡樂的聲音從電話筒那邊傳來，“我是你mama呀橙子?。”

    方橙差點(diǎn)脫口而出說：我是你爸爸！

    帶著寧市的口音，方橙終于才想起來她?在這一世，還有個(gè)?親媽。

    不過這是哪里的風(fēng)吹來的，都?幾年?沒聯(lián)系了，吳英姿怎么會突然想起她?。

    隔著電話線，吳英姿好像能聽到?她?的心聲一樣，“我就說怎么這么久沒收到?你的回信，原來你和長灃去春城了啊。”

    吳英姿這兩年?有寫過幾封信寄到?春城給方橙，但都?沒有收到?回信，吳英姿起初以為是女兒還在氣她?，生她?的氣，所以不愿意和她?聯(lián)系。

    她?倒也不當(dāng)回事，就以為只是姑娘家心里有道坎，便還接著寫信過去，想慢慢感化她?。

    但前不久老知青有活動，有人?組織回春城一趟，順便參加以前都?老隊(duì)員的生日會。

    就這么著，吳英姿又回了春城一趟，她?還特意去了田杏村走一趟。

    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道原來女兒一家四口都?不在那里住了。

    難怪一直都?沒有回信給她?。

    吳英姿在春城那幾年?，會說一點(diǎn)春城話，逮著鄰居就問東問西?，這才知道女婿和女兒都?發(fā)家致富了。

    先?去城里開餐廳，成了個(gè)?體戶，又全家搬到?了南邊大城市。

    吳英姿是讀過書的人?，看得懂政策和風(fēng)向?，知道春城不會比寧市差，心里驚訝不已?。

    女婿怎么突然就發(fā)了。

    那幾個(gè)?鄰居談起她?這個(gè)?女婿，也都?是贊不絕口的，夸他長得好，會做生意，還疼老婆。

    還說當(dāng)初方橙生第二個(gè)?女兒，還是他一個(gè)?大男人?幫著坐月子?，給洗衣晾衣服洗內(nèi)褲的。

    領(lǐng)居看到?他在院子?里晾衣服，心里羨慕得不得了，覺得這樣的丈夫真是好。

    吳英姿注意到?方橙和姑子?在城里開了餐廳，聽說生意還很不錯，可惜姑子?現(xiàn)在也搬走了，不住在隔壁，不然還能進(jìn)去坐一坐。

    但吳英姿也不是一條路走到?黑，姑子?不在，她?就跟鄰居打聽了餐廳的名字，進(jìn)了一趟城里，去了方橙和姑子?一起開的昌記茶餐廳。

    這一去，吳英姿才知道原來女兒都?過上這種當(dāng)老板娘的日子?了。

    去的時(shí)候盛華晶和方梨都?在餐廳里，看姑子?和二姨子?都?整得光鮮亮麗，都?是一副老板樣，吳英姿覺得女兒現(xiàn)在只能更好。

    吳英姿去的時(shí)候是下午兩點(diǎn)多，并不是飯點(diǎn)，但茶餐廳里坐著快八成的人?。

    吳英姿自己也點(diǎn)了一份，坐在餐廳里一邊吃一邊觀察，這個(gè)?生意，來來往往的人?，都?是財(cái)源。

    而且吳英姿還在餐廳的宣傳墻上，看到?了好些照片，女婿和女兒穿得比大城市的人?還洋氣，站在一起和顧客合照，笑得滿面春風(fēng)的。

    除了照片，還有幾份報(bào)紙，是瑞城本地的報(bào)紙，報(bào)道的經(jīng)商榜樣，方橙和盛華晶都?登上過，作為先?進(jìn)人?員被表揚(yáng)。

    吳英姿從包包里拿出老花鏡戴上，找了找，還在墻上看到?了盛長灃，是瑞城的報(bào)紙采訪他，作為瑞城在外從商的榜樣人?物之一。

    吳英姿簡直看得眼睛都?直了，短短兩三年?，女兒女婿都?可以上報(bào)紙了。

    吳英姿生活在大城市，消息靈通，自然也聽說過那些去了春城發(fā)財(cái)?shù)墓适拢@然是直接把?盛長灃和那些人?畫上了等號。

    不過確實(shí)也沒猜錯就是了。

    “有什么事情?嗎？”方橙問，無事不登三寶殿，實(shí)在是想不出吳英姿打電話給她?能有什么好事情?。

    這兩年?，盛華晶倒是跟她?提起過，吳英姿給她?寄了信到?田杏村，袁叔找不到?她?的人?，知道盛華晶是她?姑子?，就把?信都?拖給她?。

    盛華晶打電話問她?要不要給她?寄過來，方橙直接說不用?了。

    那幾封信，現(xiàn)在還在盛華晶家里躺著。

    “沒事情?找你，但可以說說話啊，咱們娘倆多久沒說過話了。”吳英姿的語氣稱得上相當(dāng)?shù)暮吞@，“長灃在不在家啊，春城怎么樣，你還習(xí)慣嗎？那邊比瑞城要熱很多吧？”

    這生硬的寒暄和套近乎……

    “還行，沒什么事我就掛了，我還得去看孩子?呢。”方橙一點(diǎn)也不想和她?浪費(fèi)時(shí)間。

    吳英姿聽見?女兒想掛電話，立刻又笑呵呵的，“別啊，咱還沒說上兩句話呢。”

    “春城好吧，等我和你小妹放假了，我和她?一起去春城看看你，順便玩一玩，聽說那個(gè)?什么錦繡中華，全國的名勝古跡都?能看到?呢。”

    方橙一聽，果然沒好事，“我小妹在瑞城村里呢，還有哪個(gè)?小妹？你來找我干什么，我忙著呢，哪有時(shí)間和你玩，你要想來春城，自己跟旅行社來就行了，我沒空。”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方橙才不愿意做。

    再說了，小妹？什么小妹？

    方梅這個(gè)?她?看著長大的，方橙都?不想事事幫襯她?，更何況吳英姿那個(gè)?從來沒有見?過的小女兒。

    方橙記得，上回聽見?吳英姿嘴里提到?她?，開口閉口都?是“小小姐”，她?才不要去當(dāng)丫鬟呢。

    吳英姿這么多年?沒來搭理她?，方橙不想被她?打擾，也不想加入他們的生活圈，小時(shí)候都?沒聯(lián)系，現(xiàn)在長大了，更加沒必要。

    “沒事啊，我們到?了春城，你出來見?一面就好了，咱們在你家附近約個(gè)?吃飯的地方，不耽誤你多長時(shí)間的。”

    家附近？那可更不行了，要是把?他們住的地方暴露了，那以后吳英姿來找她?不是更加容易了，方橙想想就害怕。

    “你都?知道他忙了，還要跟我出去，再說了，我又沒見?過你女兒，見?面，有什么好見?面的，見?面都?沒話說，不如不見?。”

    吳英姿聽了悻悻，但因?yàn)橹案匠瘸尺^一架，又被她?說過，現(xiàn)在也不敢對她?說話太沖，“好吧，長灃呢？長灃在不在家里？”

    她?這里不行就想走盛長灃的路子?，方橙拿著電話筒當(dāng)然不會同意，“你都?知道他忙了，當(dāng)然不在，他哪里有空啊。”

    又沒說兩句話，這天就聊不下去了。

    吳英姿掛了電話，就黑著一張臉坐在書桌邊上，原本打這個(gè)?電話，是想和大女兒套近乎的，最近小女兒想換工作，聽說那邊好，吳英姿還想讓小女兒去跟著jiejie混。

    吳英姿看方橙油鹽不進(jìn)，一時(shí)之間也沒有辦法。

    方橙掛了電話，坐在沙發(fā)上緩了一會兒，她?對吳英姿是沒有任何期待的，因?yàn)闆]有期待，也談不上傷心和失落。

    盛長灃剛剛在方橙打電話的時(shí)候，就把?小女兒抱進(jìn)去哄睡覺了。

    出來時(shí)，就看到?方橙坐在沙發(fā)上出神，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怎么了，誰打來的？”

    方橙看著他，和他說了是吳英姿。

    盛長灃聽了，也沒說什么，那是她?的親媽，要怎么處理，還得是看她?。

    而方橙接完電話，盛長灃的大哥大就響了，他拿著大哥大接起來，方橙明顯看到?他的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