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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犬有什么壞心思呢 第26節

    這首歌是只唱給他的。

    “稻香、彩虹、雙截棍也行。”

    江聞皓聽后笑著罵了句傻逼:“雙截棍?你不如弄死我。”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看著差不多時間該去上晚自習了,便起身離開了宿舍。

    剛走到門口,就和從對面屋出來的鄒莽原撞了個正著。

    “我聽到你剛在屋里彈吉他。”鄒莽原垂著眼,又不見了先前在覃子朝面前的樣子,“我也喜歡披頭士,你唱的是他們1968年專輯里的。”

    “the beatle.”

    江聞皓揚了下眉,有些意外。雖然有人喜歡披頭士這么經典的樂隊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但畢竟這是大山深處的云高。

    “你唱的真好。”鄒莽原低下頭輕聲說。

    覃子朝在旁全程沉默,只是眼底的光變得冷暗。那明明是江聞皓唱給自己的,本不該讓外人聽到。更何況這人還是鄒莽原。

    “你們是要去上晚自習么?”鄒莽原看看覃子朝,問江聞皓,“我可不可以一路。”

    江聞皓無所謂地點點頭,三人一起朝著教學樓走去。

    這期間覃子朝順帶還去了趟圖書館,江聞皓在外頭等著也不知道他借了些什么書。

    今晚的晚自習輪到英語測驗,是江聞皓為數不多的強項之一。

    在搞定除了作文這種需要寫很多字以外的題后,他側目看了眼覃子朝,發現對方仍埋頭在桌案上,一只手放在下面夾著本書。

    江聞皓皺了下眉,且不說難得見覃子朝寫題這么慢過,那本書又是怎么搞的?

    作弊?

    江聞皓用食指叩了叩桌面,覃子朝本能的將書迅速塞進柜斗。

    江聞皓這才看到他的英語卷子早已寫好,就壓在胳膊底下。字跡漂亮卷面干凈,妥妥又一個滿分。

    而他在筆記本上記錄的也并不是什么重點題,而是——

    “約翰列儂,1940年出生于英國利物浦。1960年建立披頭士樂隊,該樂隊……”

    江聞皓:“……?”

    ……

    *

    晚自習下課后,覃子朝又在宿舍的自修室里呆到最后一個才回來。

    江聞皓迷迷糊糊覺得旁邊有人爬上床,心說覃子朝這真是要考狀元的節奏。

    結果第二天醒來,一身的起床氣愣是被對方上來一句話給整沒了。

    “那首歌是后來才被收錄進《the beatle》的。”

    “?”

    “之前和單曲《revolution》一起發行。”

    江聞皓反應了幾秒,唇角抽了下:“不是,所以你昨天奮斗了一整晚,是搞這個?”

    “嗯,就是突然想了解下搖滾樂。”

    江聞皓用看外星物種似的眼神看著他,總覺得這人像是在跟哪門子的黑暗力量較暗勁。

    兩人照例到cao場跑完cao,董娥拿到覃子朝給她的文藝匯演表后,高興地拍了拍江聞皓的后背:“就看你的了,給咱們一班爭口氣!讓別的班也知道知道咱班不是只有會學習的書呆子!”

    她手勁不小,拍的江聞皓咳了聲,接著壓低煙嗓:“話說到這兒,幫我個忙行不?這次匯演學校給老師們也布置了任務,讓每個年級起碼出一個人演節目。昨兒晚上我抓鬮兒輸了,打算那天也唱首歌。你來給我伴奏?”

    江聞皓看著董娥沒說話,照他以往的脾性,早一句“不”懟過去了。但面對董娥,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沒好意思拒絕,最后問:“你要唱什么?”

    “一江水。”

    江聞皓揚揚眉,他不知道這歌,但名字一聽就很有年代了,起碼不比《一剪梅》新。

    “懵了吧?”董娥一看江聞皓這表情就了然了,“上課的時候我給你們講過的,這是王洛賓寫的,改編自一首蘇聯歌曲。我當年下鄉的時候……”

    “譜子有么?”江聞皓聽著下鄉就知道董娥絕對是要展開了講,她沒事兒就愛聊什么下鄉,什么當時云高的老校長在她最迷茫的時期成為了人生的領路燈。

    “有啊!”董娥果然打住了長篇大論,“那就這么定了,我一會兒把譜子給你,等晚自習下課咱們多留一個小時排練?反正你回宿舍以后也不學習。”

    江聞皓:“……”其實后半句你可以不說的。

    大課間的時候,董娥果然把《永隔一江水》的吉他譜給了江聞皓,江聞皓看著那張有些泛黃潮濕的紙愣了下,上面的譜子居然是用鋼筆手寫的。有些字跡已經模糊了,看起來絕對不是現在的。

    他不太好奇就沒多問,當天晚上晚自習下課后,按照約定拿了吉他去往董娥的辦公室。覃子朝知道江聞皓答應了董娥的請求后,也放棄了一晚學習的寶貴時間,跟他一起。

    辦公室里只亮著董娥書案前的一盞節能燈,根據近段時間對她的了解,江聞皓已經確認董娥是個節約到不能再節約的人。怕開大燈浪費電,不到萬不得已是能不開就不開。

    她仍穿著那套灰色的老式西服,手上戴著蘸了粉筆灰的袖套。見江聞皓和覃子朝來了,熱情地招手讓他們進來。

    “過來先把面吃了。”

    江聞皓這才看到她的桌上擺著兩只鐵飯盒,揭開后里面是兩碗冒著熱氣的雞絲掛面。江聞皓還真是有點餓,以往晚自習下課后他都會再回宿舍里開個小灶。只不過今天要來董娥這里,還沒顧得上。

    董娥給他們兩人各發了一雙筷子,江聞皓受人之托倒也不客氣,搬了隔壁老師的椅子過來就開始吃。

    覃子朝問董娥:“您不吃?”

    “飽吹餓唱!”董娥說著繃了兩下嘴,煞有介事的“咪—嘛—咪—嘛”練起聲來。實話說不咋好聽。

    江聞皓三下五除二吃碗面后,擦了下嘴:“開始?”

    他說著把董娥給他的吉他譜拿出來,沖覃子朝勾勾手,“反正你也站著沒事,給我當下譜架吧。”

    “好。”覃子朝笑了下,將自己和江聞皓的碗筷收拾好擺在一邊,打算等他們聯系完后就順便去給刷了。他舉著樂譜問江聞皓,“這樣可以么?”

    江聞皓點了下頭:“行。”

    他說完將吉他從琴袋里取出抱好,借著節能燈的亮光,按照譜子上大致走了便和弦,抬眼對董娥說:“好沒?”

    “可以了。”董娥挺挺身,兩手交疊端端正正的放在身前,腳擺成了丁字步。

    江聞皓“嗯”了下低下頭,藏于陰影里的嘴角忍不住揚了揚,這姿勢也太土了,跟老年合唱隊似的。

    他輕咳了聲,用掌心擊打了兩下琴身,奏起前奏。

    “風雨帶走黑夜,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來稱贊,生活多么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總是相違背。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

    江聞皓幾乎在彈完首組旋律的時候就意識到,這首歌其實非常好聽。不同于現在流行樂亂七八糟的配器,帶著最質樸本真的意味。

    他很喜歡聽老歌,這也正是老歌的魅力。而董娥沙啞的嗓音在唱這首歌時也變得不再刺耳。

    倒并不是唱的有多好,而是足夠的真摯。沒有過多的技巧,就像在夏末秋初的夜里,訴說一個平淡而悠長的故事。

    “波浪追逐波浪,寒鴉一對對。

    姑娘人人有伙伴,誰和我相偎。

    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兒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我的生活和希望,總是相違背。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

    間奏的部分,董娥停下來連著咳嗽了好幾聲。

    她本想道歉說重來,但取而代之切入的是一段清亮婉轉的口哨。

    江聞皓在音樂這方面有著驚人的天賦,但凡只要是他喜歡的歌,聽一遍就能記住旋律。

    他跟著吉他的和弦,吹著口哨。他看到董娥的眼里似乎有光在跳動,影影綽綽,在并不明亮的室內蕩滌著波紋。

    江聞皓第一次開始有些好奇董娥那些有關于“下鄉”或是“青春”的往事。這個總是戴著藏袖套的女人,年輕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呢?

    ……

    夜涼如水,今夜沒有云,皎潔清亮的月光灑在校園里。江聞皓和覃子朝拿著董娥給特批的晚歸條子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想不到董娥歌唱的還行,也不跑調。”江聞皓說,“之前聽她那嗓子,說不是個煙槍我都不信。”

    “其實她的嗓子以前不這樣。”覃子朝站住腳。

    江聞皓疑惑地看著他。

    覃子朝溫聲道:“這我也是聽說的,當年她下鄉的地方有家石棉廠,她的愛人就在廠里工作。后來廠子著火了,她和愛人一起沖進廠里搶救物資,愛人讓火燒死了,她被救了出來,但嗓子給煙熏壞了,肺也出了毛病所以總是咳嗽……聽說董老師的愛人是個大才子,吉他、手風琴什么都會,當年還在蘇聯留過學。”

    江聞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他又莫名想起了那張譜子。

    字跡工整但略帶鋒利,一看就是男人寫的。

    覃子朝看著江聞皓的表情,知道他應該是正在想什么。

    “你不是問我為什么喜歡董娥么?”

    江聞皓收回思緒:“為什么?”

    覃子朝的語氣沉緩,仿佛像是在講他人的故事:

    “我爸當年遭人騙,帶著家里所有的錢跑了,現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是死是活。我媽為此病了很長一段時間,根本沒有勞動力,精神狀態也不好。我當時剛上高中,家里實在負擔不起了,于是就退了學打算在柳安隨便找個什么工作。”

    “……后來這事兒被董娥知道后,每天連走二十多里地的山路到我家勸我。但我那時候是鐵了心不上了,董娥見勸沒用,干脆每次一來就扛著個黑板在我家院子里上課,而后把當天其他科的筆記往門口一扔再走。第二天又來。”

    “在你家院子里上課?”江聞皓懷疑自己聽錯了。

    覃子朝也笑了,點點頭:“是有點搞笑,弄得村里人每回都探頭出來看,后來連村里光屁股的小孩兒都能背上幾句文言文了。”

    “她可…真牛逼。”江聞皓想了半天,覺得只能用牛逼來形容董娥了。

    “董老師總說,我的未來不屬于這里,也不屬于柳安。她替我墊付了學費,還讓校長幫我接了各種修訂教案的工作,說白了就是變著法子的給我錢。她說只要我能保持著成績,學校就可以免除我的學費。如果不是她,我就不會再在這里,我們也就不會認識了。”

    話及此處,覃子朝又回頭朝教學樓的方向深深看了眼,辦公室里依舊亮著盞暗燈。

    “董娥,她是這個世界上第二次給過我生命的人,是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