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喬不吭聲了，半晌點點頭，有點委屈，“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是我就是不得勁……憑什么咱們倆在一起，就得受這些罪呢？明明只是在一起而已，同性異性的，又有什么不一樣……”

    晏子誠沉默了一會兒，拉起他的手，“有些事情是沒法避免的，這就是現實，我們不得不面對。這個世界上，可能一百個人里面，有九十個人都沒法理解我們，但是只要還有那十個人站在我們這邊，我們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希望我爸媽……會是那十個人里面的……”方喬悶悶地說。

    “一定會的。”晏子誠看著擺在手邊的禮品，低聲說。

    父母怎么可能擰得過孩子呢？因為他們總是愛得更深一些。

    晏子誠跟著方喬回了家，和他設想的不太一樣，這一頓晚飯吃得無比平靜。

    就是有些尷尬，尤其是當晏子誠不經意的抬頭，總是對上方父或者方母探究的眼神的時候。

    吃完飯，晏子誠主動要求去洗碗，方喬放心不下他，也跟著鉆進了廚房。兩人在里頭竊竊私語，方父和方母在外面相對無言。

    他們本來以為晏子誠八成是個流里流氣的混小子，把自己兒子帶上了歧途。豈料見了面，才發現是個瘦弱干凈的大男生，看著就很優秀很聰明，似乎并不是什么不正經的孩子。

    方喬有一點倒是猜對了，方父和方母一直都很喜歡簡單干凈的男孩，所以一見晏子誠就心軟了，準備好了的狠話一句都沒說出來。

    方父摸來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

    晏子誠和方喬一從廚房出來，就見著煙霧繚繞間，方父和方母沉凝的臉色。

    他們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

    最后還是方父先開口了，“方喬，你跟我來。”

    他說著，就往書房里走。方喬不敢違逆，急匆匆的扔給晏子誠一個放心的眼神，就跟上去了。

    方父把書房的門關上了，隔絕了所有的動靜，晏子誠站在客廳里，正對著方母雷達似的目光，不由得苦笑。

    “方喬，你跟爸說實話，你整的這個事，是認真的嗎？”方父坐在轉椅上，指尖夾著煙，一臉嚴肅。

    方喬站在書桌前，不敢怠慢，連忙點頭，“是認真的。”

    方父沉吟了一會兒，問：“那孩子，他爸媽也知道這事兒嗎？”

    “他爸媽離婚了，他媽四五年前就去世了，他爸……現在在住院，癌癥，醫生說……日子不多了。”方喬低下頭，有些難過，“我們沒告訴他爸，怕刺激到他。”

    方父有些動容，又有些不安，“他能承擔得了看病的錢？”

    “不用他承擔，他爸的錢還夠。”

    “這樣啊……”方父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他也不容易，你多幫襯著點，有什么過不去的，就跟家里說一聲，你們畢竟年紀還小，門路什么的，都不如我們大人。”

    方喬愣住了，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這話里的意思，欣喜若狂，“爸，你不反對我們？”

    方父看著他，嘆了口氣，“方喬啊，我和你媽從小看著你長大，你的性子，我們是再清楚不過了……我就算反對，又能怎么樣呢？難不成我還把你趕出去，讓你再也不許進咱家的門兒？你爸我可不傻，不做這種賠本兒的生意，辛辛苦苦把你養這么大，什么回報都沒撈著呢，就把你給扔了，那可不行。”

    方喬聽著，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他設想過無數種狀況，他爸抄起凳子來揍他啊，甩過來一巴掌啊，最慘的就是被趕出家門，斷絕父子關系……可是他怎么都沒想到，他爸會這么心平氣和的坐在他對面，跟他說反對也沒辦法，那就承認吧……他有些恍惚，簡直不敢相信。

    方父看出了他的難以置信，摁滅了手里的煙頭，正色說：“方喬，我可告訴你，我和你媽雖然不會怎么著你們，但那可不代表我們是支持這事兒的。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終究是不合適的，你們要是真能在一起一輩子，像我和你媽這樣，一把年紀了還能守著彼此過平平淡淡的日子，那我就真的沒話說了，我還要夸你一句情深意重，像個男人。可要是你們半道上散伙了，你就給我收了那顆心，老老實實討老婆過日子去！我能忍得了你這一次，可忍不了你天天換著男人往家里帶。方喬，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方喬神色一黯，明白了他爸的意思。說到底，他爸還是不看好他們。現在不阻止，也不過是因為不相信他們能一直在一起罷了……

    方喬甩甩頭，擺脫掉那些消極的情緒，重新振作起來，嚴肅的點頭，“爸，我明白了。”

    他心里清楚，能得到這一次的機會已經是來之不易，而他，也會說到做到，讓他爸刮目相看的。

    方喬和方父從書房里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眶發紅的晏子誠和方母。

    不知道他們倆說了些什么，兩個人都是一副強作歡笑的模樣。方喬心里擔憂，卻又沒法多問，只能先憋著。

    方母對之前的談話閉口不提，只是拉著方喬叮囑了半天，看向晏子誠的眼神溫和了許多，臨走時還說了聲“注意安全”，送他們倆離開了。

    方喬和晏子誠離開了方家，一時都沒說話，他們肩并著肩走在小區蜿蜒的小路上，一時都沒說話。

    走了一會兒，借著昏暗的燈光掩飾，晏子誠握上了方喬的手，悶悶的說：“你媽跟我說了好多你的事，然后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