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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龍暴露了他的小犄角 第144節(jié)

    監(jiān)管者往往只有兩種結局,要么隨著手上沾的血越來越多而麻木,要么就和仰晨一樣,每晚都被噩夢驚醒,焦慮、恐懼,被子彈穿透頭顱那一瞬間的“噗嗤”聲折磨到痛不欲生。

    曾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仰晨一拿槍,手就控制不住地抖,不敢面向任何人。

    “我還算幸運。”仰晨輕描淡寫道,“至少沒成為去年自殺的兩百二十二命監(jiān)管者之一。”

    眾人頓時沉默了。

    真正放在大眾面前的,通常軍人、傭兵等存在的傷亡數(shù)據(jù),而過去監(jiān)管者的死活往往無人在意。

    他們不由想起那天,最高執(zhí)行官霍延己在大眾面前說的:“從前只由我們背起的罪名,將由所有人共同承擔,從前只屬于監(jiān)管者的負罪感,希望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有背負的機會。”

    仰晨道:“總有人說,監(jiān)管者不喜歡畸變者——我確實不太喜歡,我不想認識任何一個畸變者,不想和你們做朋友,不想和你們多說一句話。

    “因為只有這樣,我每個月在檢測處擊斃即將失序的畸變者時,才能壓一壓心里的情緒,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與你無關的人,你只是在盡職盡責。”

    “……”

    一直到j區(qū),都沒人再說話。

    跳下裝甲車,之前出言嘲諷的畸變者把槍塞給仰晨,頭也不回道:“我們都是粗人,不會用槍,等會兒真有誰被感染,就只能靠你了。”

    仰晨:“……”

    桑覺注視著這一切,他背著包,穿得干凈整潔,與周圍的戰(zhàn)亂格格不入。

    有人注意到他,但此刻卻沒心思多想。

    j區(qū)還沒完全淪陷,不過城墻已經(jīng)坍塌,與無數(shù)畸變者陷入混戰(zhàn)之中。

    桑覺第一次見這么大的蟻獅,足足有五六個他那么大——要知道幾百年前的蟻獅還沒有大拇指粗。

    它們在土里翻滾,地面不斷凸起裂開,其中一個也傭兵還沒反應過來,腳下就塌了一個洞,身體頓時像下墜去——直到一只手拽住了他。

    桑覺扯過一旁的細長鋼筋,猛得插進坍塌洞口!地底傳來一陣嘶鳴,有什么東西不住地掙扎擺動,周圍的土塊不斷坍陷。

    他撐住地面,把這個畸變者拉起來。

    對方驚魂未定:“謝、謝謝——”

    遠處,一個士兵的雙臂完全化為觸手,他幾乎陷在蟻獅群中央,只剩腳下一片凈土,布滿吸盤的觸手吸起四五只豚雷直搗地底。

    他沖周圍高聲吼道:“都閃開!!”

    “砰!!!!”

    豚雷炸起一片土黃的煙云,惡臭的黑綠色液體混合著人類的尸體,像雨一樣灑在殘垣斷壁之上,滴滴答答。

    煽動翅膀的觀察員在半空用盡全力嘶吼:“第七波蟻獅三分鐘后抵達!全員往東撤離五十米!!”

    “不要進入建筑!踩在有鋼筋建筑的廢墟上最安全!!!”

    “37號!有兩只蟻獅正在朝你潛行!!”

    人站在地面上,視力終歸有限,觀察員就顯得格外重要,他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經(jīng)過一夜,聲音已經(jīng)嘶啞到破音,卻還在全力報告戰(zhàn)況。

    j區(qū)一片混亂,正是桑覺溜走的大好時機。

    畸變蟻獅剔除了過去的弱點,放大了優(yōu)點,因此嗅覺、聽覺、視覺約等于沒有,但全身的毛刺使它們的觸覺格外敏銳。

    因此,它們沒有發(fā)現(xiàn)桑覺這個特殊的存在。

    之前撿到的長鋼筋成了最好的武器,桑覺猛得刺向面前的土壤,一只試圖突襲的蟻獅掙扎片刻后就不動了。

    桑覺又把鋼筋拔了出來。

    他站在殘敗的廢墟之中,城墻倒塌,再走幾段路就可以脫離這片混亂,去找他的王子了。

    眼前,是一片無邊的廢土,回首,是不知還能屹立幾時的灰色高樓。人類的尸體與怪物的粘液交纏、消融,耳邊只有廝殺與怒吼。

    無人哭泣。

    人人哭泣。

    一個畸變者倒在同伴懷里,肢體控制不住地抽搐,眼白翻起:“控制不住了、殺了我……”

    “你他媽亂說什么!!”

    同伴眼眶赤紅,無助嘶吼,只有這時候,他們才明白過去不用親手殺死戰(zhàn)友朋友、有監(jiān)管者作為憎恨的對象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

    他揚起觸手,guntang的淚水混著鼻涕滴落——“砰”得一聲!

    是握住手臂,強行克制住顫意開槍的仰晨。

    她咬緊牙關,不去看那噴濺的血液,拉了一把畸變者:“撤了!”

    可下一秒,側(cè)邊就有一只蟻獅從土里鉆出,還沒來得及收起觸手的畸變者一把卷過仰晨甩向遠處,另一只觸手直接擰斷蟻獅方形的頭顱!

    失去了腦袋的蟻獅哆嗦了兩下,身體竟然還在地上爬行,敏銳的毛刺替它辨別食物的方向。

    仰晨在地上滾了兩圈,再抬頭,只見那名畸變者身后又鉆出一只蟻獅,鐮刀一般的尖銳長腭包抄夾向他的腰,瞬間見血。

    他抓住長腭,咬牙用盡全力,臉憋得通紅,脖頸青筋仿佛要爆出來一般,竟是直接徒手將咬合力極強的長腭掰斷了!!

    仰晨甚至來不及起身,狼狽地跪在地上,趁蟻獅吃痛對準它腹部收縮張開的脆弱囊袋連開三槍。

    “咣當”一聲,龐大的身軀砸起一片塵土。

    畸變者爬起來,沒用全是血的手去扶仰晨:“快走!我送你去那邊!!”

    一路絞殺,用盡了全力。

    仰晨抵達五十米后的戰(zhàn)線時,也是畸變者倒地不起的時候。

    失序的疼痛使他面色扭曲,嘴唇不住抽搐:“太疼、太疼了……”

    仰晨舉起槍,咬住牙關,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好像也是按二月份。

    她在酒館認識了一個女畸變者,很聊得來。

    明明告誡了自己不要深交,不要深交,可還是一發(fā)不可收拾,沒控制住。兩個月后,她又在監(jiān)管局檢測處看見了對方,污染指數(shù)68。

    她是當天的‘執(zhí)行者’,開出了監(jiān)管者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槍。

    眼淚混在嘴角,咸澀不已。

    一名士兵大步走來,就要替她開槍時,聽到倒下的畸變者喃喃道:“就算跟我說實話,告訴我畸變者三十年內(nèi)必死,我還是會選擇這條路……”

    炮火連天中,掩在廢墟后的眾人一怔。

    人們不是憎惡真相,是憎惡謊言。

    仰晨閉了閉眼,“砰”得一聲槍響,就像過去的每一次,子彈精準地穿透顱骨,透過大腦,受刑者沒有一秒的痛苦,瞬間失去意識。

    暖紅的日光從地平線升起,照亮了血色廢墟。

    “觀察員!!”

    空中還有人沒及時撤離,士兵大吼:“身后——!”

    來不及了。一只蟻獅從土壤躍起,長腭直絞撲著翅膀的人類,觀察員只來得及余光瞥見一抹巨大的陰影——

    他閉上眼睛,本能地掏出豚雷想與身后的怪物同歸于盡,但剎那間,一根長長的鋼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風而來,直接刺破蟻獅堅硬的背甲,橫穿背腹。

    觀察員瞬間反應過來,往上空一閃,猛力的鋼筋直接將蟻獅貫穿在地,動彈不得。

    桑覺嘗試把這根鋼筋拔出來,可那邊的士兵在吼他趕緊回來,他只好放棄,鋼筋扎進了坍塌的墻體,拔出來怪費勁的。

    他跨過倒地的橫梁,回到戰(zhàn)線之內(nèi)。

    仰晨抹了下眼睛,啞聲道:“去哪兒了?剛剛一直沒看見你。”

    桑覺眨了下眼:“隨便轉(zhuǎn)轉(zhuǎn)。”

    獲救的觀察員沒空道謝,立刻飛到更上空查探情況。

    喘息的空檔不到半分鐘,第七波蟻獅群就要抵達。

    誰都不清楚后面還有多少波怪物,誰都不知道這一仗要打到多久才能停——但他們不能后退。

    每退一步,人類最后的凈土就失守一分。

    廝殺、怒吼,以及無聲的死亡號角都在不斷叫囂,從白晝到夜色降臨,殘垣斷瓦已然被血色染透。

    他們躲在破敗的殘臂之后,聲音嘶啞得說不出一個字。

    直到城內(nèi)廣播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沉穩(wěn)的聲音指揮道:“j區(qū)全體戰(zhàn)斗人員注意,下一波蟻獅群即將抵達,即將進行‘爆破’,請各位即將回歸安全線內(nèi)!”

    “是霍上將!霍上將復職了!!?”

    無論居民對霍將眠是什么心情什么態(tài)度,對于跟了霍將眠十幾年的士兵來說,他都是一根定海神針。

    桑覺看著周圍激動的士兵們。

    人類果真極為復雜,明明昨天007就告訴他,霍將眠已經(jīng)出城離開了。

    那時候戰(zhàn)斗號角已經(jīng)吹響,霍將眠分明是不想再管,卻還是于今日折返回城。

    廣播還在繼續(xù),霍將眠沉聲道:“主城與地下城都是人類之根本,倘若主城失守,無異于傷筋動骨半條命,我與諸位將軍將與各位一同鎮(zhèn)守前線,誓死抵抗!

    “各位不用頹敗,七區(qū)林書易司令已帶隊抵達,另五區(qū)、九區(qū)、十四區(qū)的支援隊伍已經(jīng)啟程,霍中將的部隊正在回城路上!

    “人類的將來就掌握在我們每一個人手中——望我們都銘記,人類永不言敗。”

    城內(nèi),無數(shù)人揮拳吶喊嘶吼道:“人類永不言敗!!”

    第85章 莊園

    慘烈的戰(zhàn)況持續(xù)了三天, 比七區(qū)那一次更為可怕,無數(shù)人血濺沙場不說,主城六分之一的區(qū)域都化為了廢墟。

    最令人痛苦的是, 因為監(jiān)管者不再, 很多畸變者傭兵并非死于怪物之手, 而是因為下不了手,被失去理智的同伴撲倒在地。

    軍隊相對要好一點,霍延己這次去地下城, 并沒有帶走全部的監(jiān)管者士兵,仍然留了一部分在城內(nèi)。

    他們依舊恪守著曾經(jīng)的責任,負責擊斃已經(jīng)感染的士兵。

    說白了, 解散的只有普通監(jiān)管者,而軍隊內(nèi)部仍需要這樣的‘劊子手’,在合適的時候做該做的事。

    有人負責戰(zhàn)斗,有人負責殺人。

    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住這座城,守住人類最后的安全線。

    桑覺和仰晨不得不擔起了監(jiān)管者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