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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燕(雙重生) 第94節

    她被什么人打暈了……

    “你醒了?”

    崔瞻遠的聲?音瞬間讓她完全清醒過來,她撐著雙臂從榻上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正品著酒的崔瞻遠。

    他吃了不少?敗仗,看著最起碼蒼老?了十歲。

    “崔瞻遠,是你!你和龐青——”徐燕芝當機立斷,不管不顧地?想從馬車中跳下去,可?她剛跑兩步,就被崔瞻遠攔住推到了地?上。

    “你跳下去,不死即殘,”他冷哼一聲?,滿身酒氣,“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們已經出了蜀州城,到處都?是災民,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對你做什么……是上了你,還是吃了你?”

    “崔決他,他已經在追查你了,你若不盡快放了我……”

    不知為何,崔瞻遠如今的模樣?,讓她突然想到了逃出崔家那晚,在崔智房中看到的那雙靴子?。

    “你說的是我那養子??”

    “他如今被困魯州,安能救你?”崔瞻遠負著手走過來,表情森冷,捏著她的下頜,殘忍道:“不過你大可?放心,你們馬上就可?以相遇了?!?/br>
    第82章 懸崖

    崔決被俘于魯州, 魯州節度使?雖不急于殺他,用來逼供的酷刑卻一個接一個地往他身?上,毫不手下留情。

    只用了不到半日, 崔決的身?上便已血rou模糊。

    魯州節度使?想著?崔瞻遠的要求, 還是?要給崔決留下一條命, 便讓人將他用一席破舊的草席卷起,扔進?地牢中。

    他撐著?雙臂, 緩緩從草席中脫身?, 倚著?墻輕輕喘息。

    每一個動?作,都足以牽扯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愈發痛苦, 不一會兒, 順著?手臂趟下來, 一直流到手腕處,染紅了身?下的干草。

    而那手腕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癱軟無力地撐著?地, 刀刃留下來的傷口分明駭人, 應是?遭了什么非人對待。

    地牢中腐爛的穢物混合著?翻涌上來的陣陣潮氣在他鼻下肆意竄動?,從松垮的衣襟中掉出來一個材質尚佳的錦囊。

    鮮潤的血液染紅了錦囊, 終于讓崔決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施主,我們又見面了?!?/br>
    悠揚的聲音鉆入耳中, 崔決昂首, 目光向著?前方掃過去。

    只見一名身?著?蟬衣的僧人正盤坐在他不遠處,他以手化掌比在胸前, 在崔決看向他時, 沖他行?禮, “阿彌陀佛?!?/br>
    他坐在那里,如一尊超俗的佛像, 與腥臭與死亡格格不入。

    “貧僧法號慧蘊?!?/br>
    明明說的是?“又見面了”,卻先是?向崔決報上姓名。

    崔決嘴角一扯,滿口的血腥味讓他不愿再說下去,可在此時,他必須要跟人說說話,免得真的睡過去。

    “慧蘊大師,也逃不開命運嗎?”

    崔決確實不是?第一次見這位叫慧蘊的和尚。

    他只不過是?在今生,第一次見他。

    早在第一世時,他受困于魯州城時,就見過一次慧蘊。

    聽慧蘊所言,他從西域求得真法,后奔走?于中原,于亂世中為生靈祈福,來到魯州境內時,不知出于何?種原因,被人打上了妖僧的稱號,也被抓到魯州城中,和當時的自己關押在一起。

    不過,他第二世和第三世,沒有和魯州有再多的牽扯,直到今世,才算見過他第二次。

    真沒想到,這世上除了自己和徐燕芝,也有人步入輪回。

    “生死自有定數,我不急于求生,也不急于求死。我若選擇了另一條路,恐怕就不能再見到施主了?!边@尊佛像只是?笑了笑,“我倒是?好奇,施主用命數換來的種種,待到施主回去后,是?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你?是?想……”崔決話說到一半,卻忍不住地咳嗽起來,咳出來的鮮血順著?薄唇留下,似是?一節即將萎靡的清枝,“證明自己是?對的嗎?”

    “施主現在身?負重傷,還是?不要動?氣為妙。”慧蘊蒼薄的眼神掃過崔決身?上的傷口,“貧僧只是?覺得,生死有命,施主逆天而行?,并不是?一種妙事。”

    崔決緩緩閉上眼,表現出一種明顯的抗拒,不想再聽這禿驢再多說別的。

    慧蘊見崔決如此,并不惱,只是?笑道:

    “看來施主這次又是?一種不同的心境了。”

    慧蘊從不打算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出意外,他還是?跟第一世一樣,被幾名官兵拉了出去,說是?午時就在要城中問斬。

    翌日。

    崔決倚靠在爬滿青苔的墻邊,就連睜開眼,于他而言也是?一種折磨,身?上大部分傷口已經開始發炎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在逐漸升高,應是?因感染而引起的發熱。

    倏地,由兩名魯州軍打開牢房的鎖鏈,粗魯地將打坐中的慧蘊拉起,吵吵嚷嚷道:“你?個妖僧,都快死了還在這里念叨什么,跟我們走?!”

    崔決同時被鏈條撞擊之聲所吵醒,眼神定定地看著?被拖走?的慧蘊,只見他面帶微笑,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他并不打算輪回而改變自己的名字,而將生死置之度外。

    可惜……

    崔決的視線冰冷,看著?其中一名高大魯州軍突然?出手,將另一名魯州軍打倒在地,又拔出佩刀,刺入他的胸膛。

    他將慧蘊推到一邊,重新回到關有崔決的牢房前,解開牢鎖。

    “還能走?嗎?”

    而崔決如早已預料一般,扯出一絲蒼白又病態的笑容:“來的很準時,張兄?!?/br>
    張乾走?到崔決面前,蹲下來檢查他的傷勢,從錦囊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枚藥丸,塞到崔決口中,皺著?眉頭說:“他們下手太重了?!?/br>
    “若我是?他,我也會這樣做?!贝逈Q吞下藥丸,又被他扶起,重重地咳了幾聲,問他:“魯州節度使?呢?”

    “被俘?!睆埱€是?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崔瞻遠會在今日于他在城外匯合?”

    “他們的計劃是?這樣的,不過我已經按照你?的安排,不大動?干戈將魯州軍一舉圍剿,只在城外設了埋伏。”

    崔瞻遠十分狡猾,不是?崔決親自當餌,崔瞻遠是?萬萬不可能出現的。

    而不用他們的兵來換魯州軍,也是?為了不打草驚蛇,要抓到崔瞻遠,他必須要下點血本。

    至于因救他而無意中救下的那個和尚,崔決也沒想再去管他。

    但當他一瘸一拐地從慧蘊身?邊走?過時,便聽到了慧蘊的一聲嘆息。

    “罪過,罪過?!?/br>
    “施主請留步。”

    慧蘊站在血泊中,蟬衣上卻是?那倒地不起的人身?上濺出來的血。

    又似邪魅的妖惑,又似無欲的神佛。

    不過,是?妖也好,是?佛也罷,都不能阻止他。

    若這個慧蘊想要做什么,崔決可以做到眼睛都不眨地從他身?上踏過去。

    只聽他說:“萬事有因有果?,施主在扭轉命數時,也無意中改變了我的命運?!?/br>
    固執的和尚。

    崔決心里想,若是?再多嘴一句,就殺了他。

    “施主若是?執意如此,那么貧僧再送施主一句話吧,有因有果?,有始有終,施主曾用自己的命數換得的東西,唯死,方破?!?/br>
    他微微頷首,算是?對慧蘊的一個回應。

    張乾身?上的盔甲被他開裂的傷口染紅了一片,他的眉頭皺的更深:“還能走??”

    “尚可?!?/br>
    扯到的傷口依舊會猙獰地裂開更大的口子?,只不過此時吞下的藥丸起了,他全身?已經被麻痹地失去了大半的知覺。

    “你?的手廢了幾只?”

    “一只,右手手筋被挑了。可以恢復七成,不會成為殘廢,如果?有燕娘的照顧,估摸可以恢復八成以上?!贝逈Q咬著?牙,薄唇毫無血色,他頗有經驗地開口,似乎打算在這個嚴肅緊迫的時刻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韓雙是?否在外面?讓他幫我先簡單處理下傷口,捉崔瞻遠,我必須在。”

    ……

    徐燕芝在崔瞻遠的馬車上一連待了幾日,才從蜀州趕到魯州境內。

    幸好這幾日,崔瞻遠好似有其他打算,并未對她做什么。

    不然?的話,自裁這事,她做得出來。

    她被他關在了馬車里,獨自一人出去了。

    不多時,徐燕芝聽到車外升起陣陣短兵相?接的聲音,東砍西斫之下,她所處的馬車也不能幸免于難,在她第八次試圖打開車門時,一枚弓箭射了進?來,差點將她整個肩胛骨射穿。

    徐燕芝驚叫一聲,再不敢靠近車門,只敢站在車中央,拿著?一些看著?厚實的物什將自己圍住,避免可能受到的傷害。

    她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又感覺到了馬車的行?動?,車輪滾滾,她整個人被帶著?往前一傾,額頭磕在地面,腫起了一個小包。

    徐燕芝又一次感受到她在肅州逃命時,因為馬車的顛簸被震得反胃,她身?形一歪,在差點壓在那根射進?來的箭時,車門登時被打開,被崔瞻遠提著?胳膊拽了出來,險些摔倒了地上。

    “你?!”她還來不及說什么,就被他塞下一顆藥丸,脖頸前橫上一把彎刀。

    她不敢再動?一絲,生怕刀劍無眼,劃破了她的喉嚨。

    崔瞻遠扯著?她來到一處懸崖前,懸崖上呼嘯的風,如同冷刃一般拍打在她臉上,黃裙翩飛,揚起洶涌的浪。

    “你?們都別過來,讓崔決一個人過來!”崔瞻遠掐著?徐燕芝的后頸,刀架在前面,對著?一眾彎弓持劍的士兵威脅道:“不然?我就讓她死,你?知道,我做得到!”

    此時此刻,徐燕芝才知道崔決就在不遠處,他穿著?一身?深紅色的勁裝,卻是?被人攙扶著?。

    她看的不真切,只覺得他面色發青,渾身?顫抖不止,呼嘯的山風,似乎也要將他吹到一般。

    他……受傷了?

    崔瞻遠獰笑著?:“你?也莫再做無謂的掙扎,若崔決拿你?換我的命,也別來找我,這都是?你?們自找的?!?/br>
    他在說話時,徐燕芝的心卻猛地一顫,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中散發出來,又糾到一處,從微顫的唇齒中發出:“是?你?……?”

    ——‘徐娘子?莫再做無謂的掙扎,下去之后,也別來找我們,我們也只是?奉旨行?事?!?/br>
    “什么是?我?”

    這如出一轍的口吻,讓她幾乎在一剎那,就對上了曾經那個在將她從后宮中掠走?,從城墻上推下去的那個黑衣人!

    當時,世人都認為尊為“太上皇”的崔瞻遠已經“駕鶴西去”,原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幌子?,他假死而歸,劫持了她!

    是?他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