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昨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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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日頭完全低沉,黑暗籠罩了大地,連最后一抹霞色都隱匿了起來,他們騎著的慢馬才瞧見遠處的營口火把。 到了軍營的營口,吳槐先下了馬,才把梁予馥給扶了下馬。 梁予馥下了馬,左右胡看,便瞧見龐大人跟衛矛的兩匹快馬,早已經擺著尾巴,在軍營墻邊上歡快的吃著草料了,甚至還有匹馬閑著無聊的聳動耳朵。見此景,她才知道確定,他們落后這腳程,可不是一兩里路的事。 營口的小兵過來盤問,吳槐臉不紅氣不喘的扯著嗓子報出了自己的名諱,也同時替梁予馥說謊,報了假名諱,一點心虛的樣子都沒有。 梁予馥跟在吳二公子身后,才終于能理解,為何龐大人要喊吳二公子到赤竹巷給她唱大戲了。吳二公子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夫,連jian詐笑面狐貍都得讓叁分了。 一進入戒備森嚴的十里營,rou眼所至,無一不是一隊隊看似訓練有素的兵將在巡視。 經過校場還見到有兵將正勤奮的在練槍術,那遼亮的吼聲,一槍狠狠刺向眼前的假木人時,她頓時想起軍營嚴禁女子進入,就有些發悚,而不自覺摸摸自己的脖子,深怕小命不保。 小兵帶他們兩人先到藥帳等候,一邊有禮的囑咐著,仿佛他們是什么貴客,"吳大夫、小大夫。龐大人正在元帥帳里與我們元帥詳談,還請兩位先在藥帳等候著。如若兩位需要用膳,我一會讓人送些吃的過來。" 吳槐看了梁予馥一眼,細聲問:"你餓嗎?" 梁予馥剛下聽見這小兵喊她小大夫時,她幾乎不能置信,更甚是驚奇。 更是無所謂餓不餓的搖搖頭,她眼里面露精光,像是有什么事急于訴說。 待小兵告退,她連眼睛都藏不住笑意的小聲問:"吳二公子,他作何緣故喊我小大夫?" 吳槐清了清喉嚨,面上得意,更是笑意盎然,"在這,你要喊我吳先生或是吳大夫。軍營里的小兵知道我們是龐大人的人,定是誤以為你也是龐大人門下的小徒。所以喊你小大夫,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梁予馥聽到龐大人的門下有收徒弟,這心里實在有些羨慕,又是滿懷著期待的問:"我能多問一句,吳二公子你是...龐大人門下的徒弟嗎?可龐大人看似長不了你幾歲..." 吳槐感嘆往事,卻又無所謂的說著,"我尚未出師門,不足以獨立成良醫,自是大人的徒弟。當年我屢考不上舉,連秀才都落榜,多年至此實在生厭,便棄了從文之念。后來也算是有幸能遇見大人..." 吳槐也是心里藏著若干心事,他自小聰明好學,就是一遇到要緊的應試便會腹疼不已,縣試、小試、童員試均落榜多次。 他苦讀十多年,卻什么收獲都沒有,也難免失志。 加上他爹媽也是著急,也怕被衙里的同僚或是鄰里嘲笑。那日,他爹媽是罵他罵的急了一些,在灰心喪志之下,只當作自己的人生真的全毀了,臨至河邊,他糊涂的一躍而下。 要不是遇上了龐大人的船,把他給打撈了起來。他估計成了孤魂野鬼了,也還不知曉就算從不了文,當不了官,他的人生也不會真的毀了。 思道此,吳槐是真心感念龐大人的。也因此,他知道龐大人在屈溪鎮救了一小姑娘,也一點都不意外。 聽著吳二公子這般侃侃而談,梁予馥更是心生羨慕,私以為吳二公子的家世定是不錯,也才有機運跟龐大人這樣的人物結交。 她便有些自卑的問:"吳二公子定是出身名門吧?" 吳槐不卑不亢,直言不諱,"我父親只是個窮酸秀才,一直靠著家里了兩畝田過活。這年近五十才考上進士,這兩年僥幸能在鳳翔府下的柳安縣當個小主薄,也挺好的了。" 梁予馥聽見,感嘆的說道:"龐大人這般神仙似的人物,他會有煩惱跟難過嗎?" 她想不清,連公堂之上的府尹大人都要給叁分薄面的龐大人,他會有煩惱嗎? 吳槐知道,這是她孩子心性之下,所說的孩子話,只是如兄長般的笑著閑聊,"或許是有的吧!有一回我跟大人來到軍營視診,大人卻難得醉酒于帳下,像是有什么煩心事,一個人看著夜空繁星喃喃自語..." 吳槐其實從沒見到,這個明明只長他不過六、七歲,卻少年老成,矜持自重的龐大人也有這副醉態模樣... 那夜,也不知對龐郁而言,是何種光影,他情緒異常的高昂,又時而消沉。橫臥于軍帳榻下,獨飲觥籌,人影交晃。 吳槐擔憂,本想服侍他早些安歇的,可他不語,只是邀著吳槐喝幾杯,隨意談論。 說著說著,龐郁醉得起身甩袖,抽出掛在墻上的橫刀,有了些許雅興,竟懸身舞起刀劍來。轉挑慢返輕刀起,回身踏步廣仙袖。 此景實在美不勝收,讓吳槐當下都看傻了眼。 誰知,在龐郁興致最為高昂之時,他兀自隨性的把軍帳上空給狠劈了道口子,那醉意的姿態驚擾了巡夜的將士。 龐郁揮袖,拒絕將士將他扶起,只是直醉倒于地,仰躺在氍毹之上,皺著眉呼而喘氣,像是乘著酒意,便不加思索的訴說這天地玄黃... 吳槐從回憶抽回了神,才悄悄地想款步移到藥帳外。他掀起藥帳的門簾,見到滿天星斗,若有所思的細語,"大人當時說...天空中的這些星宿星官,就如同人間萬象里的王侯將相與販夫走卒,如何排列皆有天定安排。" "能閃耀發光的,自有亮如商參箕斗。可也有rou眼不見卻恍然隱現的星點光耀,分布于四方,注于四時,均各有一番天地。" "所以,存在便是了。不要畏懼自身的存在是如火光亮,還是忽明忽閃,亦是藏于黑夜。" "存在,便有其意義..." 吳槐說完,轉頭垂眸對著梁予馥一笑,雖他也還思不透大人這番話的意思,但記著也沒壞處的。 梁予馥仰望這一片載著滿是星辰的洪荒,恍若...近手可摘星辰,鉤月映掛西桂梢。 她閉眼生于假想幻境,忽見龐大人飲酒斜臥,又負氣斬破軍帳的模樣,頓然便躍于她的腦海中。 又起心動念的呢喃輕語,"原來,在龐大人的眼里...那些rou眼不見,只能若隱若現的黯淡星點,也能有資格分布于四方,注于四時,有其存在的意義嗎?" 梁予馥細想了這些話,只覺得這些話聽著好美的,如同黑夜里最能安慰她的那顆辰星,她為此莫名的心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