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周慕楊的前半段人生
周慕楊的名字很好解,周是父姓,楊是母姓,合在一起,她爹什么心思一看就知。 周慕楊不太喜歡這個名字,這名字別人叫起來太生硬,青春期她心思最敏感,也可以說最矯情的時候,她覺得這名字不太像女孩的名,你看小言里的女主哪個名字聽起來不是柔美婉約的,就她的名字叫起來,周慕楊,她試著念自己的名,總覺得這個名字叫起來硬邦邦的。到了年紀再大一點,她學了點女權主義思想,接受網絡推薦讀了幾本女權主義的書籍,于是她也就覺得自己是女權主義了,這么覺著的后果是她依然嫌棄她爸——她爸還覺得把夫妻倆的姓氏嵌在一起是得意事,周慕楊聽爹炫耀這事兒的時候暗搓搓地吐糟:有本事讓她跟她媽姓啊,這名字再怎么樣,不還是讓她隨父姓。 切~ 高三高考,周慕楊考上了省會城市的二本。周家也是放鞭炮的放鞭炮,定酒席的定酒席了。老天嘞,她那對爹媽還成天擔心她只能考上三本,暗地里還在發愁,三本需要的學費太高了。為這事,周慕楊她爹還在她填報志愿的時候委婉提過——實在不行選大專也行,好的大專學費還挺便宜的。三本學費高,讀出來還不被人看重,說不定找工作還困難。父母的意見和周慕楊選文理的時候出發點是一致的,都是從務實角度出發。他們倒是希望周慕楊能考上985211,問題是這現實么?以周慕楊的成績來說,就不現實。現如今外頭大專也說是大學嘛,要去三本讀,那還不如老實在大專選個專業,說不定還能更好就業。 成績出來,周慕楊爹媽眼都直了,她爹豎起個大拇指,諸多震驚稱贊之詞化作嘴邊就一句“臥槽,絕了!” 他閨女也算有出息了,離一本線差了幾分,但是考個二本足夠了。周家親爹欣喜地趕緊在家里樓下放鞭炮,還不忘給祖宗燒香拜佛——我們老周家出大學生啦!!以周家的平均文化來說,能考上大學,哪怕是本科都算摸到大學的門檻,何況周慕楊的成績上二本綽綽有余。周慕楊親戚的小孩有一堆上三本的,還有一堆上大專的,有那么幾個高中就去職高了,雖然有兩三個考上重點大學還攻讀了碩士博士,不過周慕楊的成績也夠老周老楊跑兩家親戚吹一圈了。辦酒席的時候,老周紅光滿面,一條大橫幅橫在酒店宴會廳上頭,看得周慕楊都不好意思了。現在是沒科考了,民間依舊有狀元的說法。孩子考上大學舉辦酒席還能說是狀元宴。周家父母夸張到她考上個二本都能夸成狀元。她跟在父母后面給親戚敬酒,羞恥得真想找個地方隨便躲進去算了。 考上了大學,專業也是周慕楊心心念念的中文系,不過這個專業更具體的名字是該叫漢語言文學。上了這個專業,周慕楊才曉得,這個專業不是教人寫小說的,這他媽就是外界人對這個專業的一大誤解。第一天課上下來,她氣得就想扔掉她那些小說。到底哪個王八蛋在小說里寫的中文系都是張口就來詩情畫意的文靜女生啊?!因為感覺被欺騙,昔日那些敬意愛意化成周慕楊悲憤的辱罵——這幫寫小說的就是誤人子弟啊!! 要說寫小說的也冤屈呢,小說擺明了就是虛構的。你看著書上由人寫出來的虛構內容和現實混為一談,自己分不清現實和小說,最后要把這責任甩到人家頭上去,人家寫小說的能怎么辦? 人家也很難辦啊! 這專業上都上了,周慕楊也不知道該轉什么專業好,只好安心下來在這個專業待著。這專業學久了,周慕楊也發現了,雖然這專業不是教人寫小說的,但老師也沒攔著學生看書寫小說,你要寫,大可以去寫嘛,你怎么不寫呢?是周慕楊不想寫嗎? 不,是她沒才氣。 周慕楊那點成績在老家,在她家是父母的驕傲,放現實里屁都不是。她那所大學是省城知名大學,也是她爹媽樂瘋的原因,別管是一本二本,那名字說出去在本省就是好聽。但有名的大學有能力的學生也很多,有才氣的更不缺。周慕楊看多了優秀學生的文章,又看多了網絡上出名的小說,那點自尊被碾壓得一點不剩。 寫小說這事兒吧,周慕楊堅持認為只有有才氣的人才配寫小說。她也不是沒試過寫,但寫了一兩章就發現,寫小說這個事兒……不止需要才氣,還需要毅力。她親自嘗試過以后才知道寫小說的不容易,心境也越發的寬容——有的人小說寫得跟狗屎一樣,語病錯別字一大堆,不止寫的句子有問題,他媽故事還很沒有邏輯,她都不明白有些小說的男女主怎么就對上眼了,怎么就啃上了,但有的作者就是能把看起來根本不挨邊的男女主寫到一起,周慕楊一邊看一邊吐糟,一邊又敬佩不已——能堅持寫完小說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堅持把狗屁不通的劇情寫出來,寫完,這等毅力她就沒有。如同某位知名女演員的觀點,演員需要信念感,周慕楊發現原來寫小說也需要信念感,寫小說必須抱著哪怕自己寫的是屎都要把這堆屎憋出來的信念感,而她沒有這樣的信念。光故事的開頭,她都能憋個半天。想了半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更別說寫出來還要給人看。這件事周慕楊光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要是發出來別人說不好看怎么辦?被人挑出哪里寫錯寫的不專業怎么辦?實體書出版社的時代,讀者的評論不見得會逐一反饋到作者那邊,作者大可以泡在全是好評的美夢里。但是網絡時代,尤其是智能手機普及以后,上網發作品的門檻大幅度降低,這是一個人人只要肯就能寫小說的時代,這是好處,也是壞處,人人都能寫了,文字也變得更加不值錢了。不過可能文字值錢也不過是過去的泡影,是人的幻覺而已。人人都能寫小說了,于是人人都能寫評價了。作者和讀者之間沒有了距離的屏障,什么樣的言論都能反應到作者眼中。周慕楊雖然不寫小說了,但是還是堅持看小說,看多了小說也吃多了瓜,今天這個作者曝出被讀者網暴抑郁癥,明天又曝出是這個作者霸凌讀者,后天又不知道發生什么反轉,還有什么大作者欺負小作者,還有什么作者因為讀者評論抑郁到棄坑,周慕楊吃瓜吃了個爽,心里也是怕怕的,對文學小說的最后一絲幻想也沒有了。 她以為文學界就是個高坐在云端的殿堂,就算是曾經抱有敬意和崇敬的名作家,建國前也好,建國后也好,改開以后也好,她了解以后才知道真真是,各人各生活,一地雞毛。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再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沒幾兩才氣。沒有才氣,她連堅持寫完一本狗屎樣小說的毅力都沒有。沒有毅力,她其實連面對讀者評論都沒有勇氣。她實在很難想象現今的作者是以怎樣的心態面對現在的讀者。時代的變化是迅速的,她剛開始聽到菊潔的時候下巴驚得滿地找,這是聽她看耽美小說的小姐妹說的,她完全無法理解——什么叫做菊潔啊?!菊花要怎么潔啊?!菊潔的人是不是不拉屎啊!!! 周慕楊天真以為這把火不會燒到她這兒,過了一段時間她就看到屏幕上出現了什么男處女處男非女非,再接著一段時間,她看到微博上她關注的賬號都吵翻了天,什么要不要標明排雷,要不要寫明男女主是不是處,男非處女處是不是作者愛蝻啊,但,就連作者把女主捧得高高的虐的男的死去活來都有人跳出來指責作者虐男主太過,滿屏吵吵嚷嚷,看的周慕楊只想甩了手機——天可憐見的,她只想看個小說放松一下而已啊喂!! 那天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這個世界為什么這么可怕這么復雜,mama啊她只想回火星。 她就納了悶了,每個人需求不同,各找各家不好嗎?但這有的吵。說是有些作者什么結局詐騙什么處男處女詐騙,她沒怎么了解,但似乎是就算是同一方向,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因為這不同的理解照樣能撕起來。圍觀了N個吵架以后的周慕楊對網絡撕逼這種事心有余悸,再次躺在床上眼神空洞:人類啊,你們為什么這么復雜。 周慕楊覺得自己啥都能看,要分類型,她應該算是個雜食黨,只要好看,能入她眼,什么樣的小說都能看,言情她看得,耽美她也看得,她自覺是不挑的,但好看的小說好像越來越少了。 是她的問題。 一個人如果吃多了山珍海味,清粥小菜,什么樣的菜肴都吃了個遍,那么新出的菜式花樣再多,換來換去無非也就是那些味道。周慕楊也是同理。她看多了小說,也算博覽群書,什么樣的類型都看遍了,都看盡了,那些新花樣無論如何再怎么推陳出新,在她眼里也翻不出老幾樣。所以,可不就是她自己的問題嗎? 更讓她痛心的是,在遍覽小說以后,她肚子里的墨水還是只有那么點——晃蕩起來能聽見個響,但想倒出來寫什么錦繡文章,那就真的只是她的妄想了。 接受自己沒才氣,沒有毅力,也沒有面對讀者的良好心態,周慕楊覺得自己受到差評絕對能崩潰到患個抑郁癥什么的,她也就放平心態,老老實實念書,畢業以后老老實實找工作。 畢業后的前幾年,她留在了省城工作。 高中時候周慕楊對未來的想法是這樣的: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當然最好是成為名作家),坐在現代黑色線條構成的一線寫字樓里,腳踩十幾厘米尖刀嚇死人的高跟鞋,身穿LV、PRADA等各種大牌奢侈品牌的小西裝,屁股一扭一扭,頭也不回,以相當冷酷的氣勢都走在辦公室里,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口中隨便吐出一個數字,都能輕易撼動金融界啊商界啊,什么界都行,反正要當就當抬抬手就能影響市場政界的大佬。 現在她回過頭看看年輕那會兒,只想抱頭吶喊:她當年腦子里都是塞得什么屎啊?!! 當過社畜才知道,什么指點江山都是個屁。普通人能找到一份工作都不容易了,拿著沒幾千的工資還要在大城市生存。房租水電伙食費,這些錢交出去就削了工資一大半。畢業前周慕楊每個季度都要買新衣服,花爹媽的錢不心軟也不手軟。畢業以后掙了錢,她自己買衣服回回上淘寶,還要貨比三家,有時候還要去趕實體店的促銷季。每個季度買新衣服都已經過時,為了省錢她都是今年的衣服湊活到明年穿,明年還能穿那就后年繼續穿。至于高跟鞋,她買過兩雙十厘米的高跟鞋之后就放棄了穿高跟鞋的想法,通勤時間要擠地鐵擠公交,還要拼命和人擠位置,她穿個高跟鞋走路都勉強,更遑論還要通勤上班搶時間。穿過高跟鞋,她才知道穿高跟鞋的的艱難,連帶對那些女明星多了幾分敬畏——什么樣的人適合什么樣的行業,她們能穿著尖細高跟鞋面不改色的走紅毯,那錢都是她們該掙的。周慕楊在屏幕外以崇敬的眼神雙手合十,仿佛她們一個個都是她所敬仰的女神。怎么說,雖然她有自己的想法,已經過了無腦崇拜名人的年紀,但對那些有毅力的女明星還是抱有最基本的敬意和敬畏。 人家至少肯豁出去舍下身段,她有什么?寫小說都怕東怕西的主兒。 十六七八歲的周慕楊對自己的未來幻想就是《穿PRADA的女王》里的那樣,不是安妮海瑟薇的女主,其實周慕楊回頭看看,發現自己那會兒也沒什么理想,不管什么夢想都潛藏著對成功和功名利祿的渴望,她希望的不是成為《穿PRADA女王》的那個女主角,盡管安妮海瑟薇是美的,但是放棄快要成功的事業回歸平凡和理想不是周慕楊想要的,周慕楊那時候想要的是理想和成功并肩前行——她渴望成功,渴望發達,渴望富有,渴望成為梅麗爾·斯特里普飾演的那個時尚雜志主編,渴望她周圍的人對她唯唯諾諾,畢恭畢敬,而她,談笑間就能滅掉別人。 三十歲,或者說出了校門,被社會毆打過后的周慕楊再看《穿PRADA的女王》可能會看到高血壓。真社畜看不得這個,看不得一個心懷理想志向的年輕人被一個唯利是圖只講效率成功高高在上的冷酷女老板折磨得死去活來自信心盡毀,這個年紀的她只想穿越屏幕去安慰被打擊的安妮海瑟薇——嗚嗚嗚社畜為了工作圍繞老板想盡辦法讓老板滿意結果失去自己的生活生活里只有工作工作工作真的好!可!憐!啊! 哦對了,周慕楊沒成為寫手還有一個原因。當她點開各個小說網站,了解到什么寫手的全勤獎還有什么幾千字多少錢,她除了感慨文字不值錢,就是被所謂的全勤嚇到關了網站。在周慕楊看,一個人的才氣是有限的,是會耗盡的。的確有那么些少數天才,他們不用絞盡腦汁撞破頭就能寫出一筆驚艷的文字,可事實是那些是少數人。要是做了全職作者,周慕楊覺得自己肯定會成天擔心流量,為了那點流量熬干她的頭發。她本來就沒什么才氣,強逼著自己去寫估計也不會開心,更別提去為了什么寫手的激勵機制去保持全勤寫作。了解過后,她合上電腦,滿臉惆悵,勸解自己,算了算了,這行飯就不是她能吃的。 老天也沒賞那碗飯給她吃。 但什么飯是周慕楊能吃的呢?她也不知道。 年輕的時候她總以為自己能獲得成功,事實是她畢業以后找個工作都勉勉強強。上班累成狗以后得到的工資剛夠她交掉水電房租,勉強夠生活。雖然爹媽會給補助,但她也不好意思。她就那點工資,想要在省城買房子簡直難如登天。倒是有現實的辦法,她可以找個本地的男人嫁了。但她打著這樣的主意,省城本地的男人連同他們的家里人,人家也是精明得很。防媳婦跟防做賊似的,說是結婚成了一家人,可關上門,這一家人肚子里揣的什么主意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周慕楊爹媽和同學朋友同事不止一次建議過,周慕楊想留在省城最好的辦法就是結婚,哪怕對象不是本地的,兩口子在一起都是兩份的收入,到時候再生個孩子,孩子拿到省城的戶口,再在省城上學考大學,日子久了她不也是留在省城了嗎? 好像她只要結了婚有個孩子,就等于在省城有個家,有個家就等于她能扎根在省城了。 但周慕楊不肯,她咽不下那口氣。她也笑話自己,哪怕混到這種地步,還咽不下一口氣。她就是不肯放低姿態屈就。 周慕楊是有過男朋友的,大學的時候交了一個,長得還怪好看。她就是有看臉的毛病。那個男朋友是個小白臉,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甜言蜜語一堆一堆的,哄得周慕楊找不著北,答應做他女朋友。但沒多久周慕楊就發現不對勁,她拿他當男朋友,他把她當冤大頭。剛開始一次兩次,前男友找周慕楊要吃飯的錢,數額不大,周慕楊看著那男的撒嬌就心軟了,但第三次,前男友要的數額就大了起來。周慕楊也是精得很,普通的花銷普通的生活費,她不是不能給,但前男友一要就是好幾千,他當她傻啊?周慕楊當然是不肯,男朋友就鬧起來。周慕楊冷眼看著那個男人說什么她不愛他之類的話,冷冷回擊:“愛你就要給你當取款機?那你愛我嗎?你證明你愛我,我生活費也是我爹媽給的,你愛我,你怎么不心疼我爹媽的錢?” 一番說辭,男友啞口無言。鬧到這份上,也沒有繼續交往下去的必要,兩人分了手。沒多久周慕楊聽到傳言,前男友告訴別人分手原因都是因為她長得不好看,肚皮松弛得跟剛生產的孕婦似的。 這話有多惡毒,既羞辱了周慕楊身材,又羞辱了孕婦。周慕楊也沒忍著,寢室三個室友都沒攔著周慕楊殺氣騰騰沖向前男友上課的教室。對,是的,是教室,周慕楊也沒給前男友臉,直沖向那教室抓著前男友領子,讓他還錢。 那之前她給的伙食費他都沒還呢。 前男友當然不認,還罵她潑婦。她也豁出面子去了,不管上課的講師還有其他同學一愣一愣看著他,哐哐給了前男友兩耳巴子,扇得前男友都傻了。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周慕楊抓著前男友衣領怒喊:“你他媽以為愛你就得供著你任你予取予求什么都得獻給你?cao!你當我傻逼?大哥你是不是言情劇看多了?醒醒吧蠢貨,你想當軟飯男老娘還不想當無腦為愛奉獻的傻逼!” 這事兒最后鬧得輔導員都出動了,輔導員了解情況以后批評了周慕楊一頓,說她不該鬧到教室去,教室是大家上課的地。周慕楊努努嘴,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要的就是讓前男友沒臉呢,當然得選個人多的地兒。隨便找個人來人往的地方也不好,來往的人不見得認識她前男友。教室就很好了,那地方都是前男友同一班同一系的,他軟飯男的名聲傳出去以后,大家都知道了,別的女孩見了他還不繞道走?她要的就是他身敗名裂。 前男友最后還是還錢了,也是被輔導員勒令的。這事兒就這么算揭過——說是揭過,前男友的名聲也的確是臭了,此后見到周慕楊都是恨恨的眼神。但周慕楊無所謂,反正他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就行了。 此后周慕楊沒再談戀愛,倒也不是因為有了心理陰影從此封心鎖愛,單純就是沒遇見那個人。沒遇見能讓她愛上的男人,她也無所謂,后來進了女權主義的門那心思更淡了——主要是覺得戀愛結婚不值得。她用自己的身體生個娃后面還得跟父姓,媽的當女人是免費zigong還是怎么的?反正周慕楊是決計不肯生的。 周慕楊年紀逼近三十,公司傳來了噩耗。公司經營不善,財務出現狀況,為了節流,首當其沖就是打算裁員。周慕楊也在裁員之列。她收拾收拾辦公室的東西,走到公司樓下門口,站在十字路口,看著車來車往,人來人往,才發現自己近三十歲的人生,可謂是一事無成。 沒有事業,人到中年還被裁員。她除了罵罵咧咧狗逼資本家壓榨完老娘就把老娘踢了以外也不能做什么。公司倒是給了補償方案,她也算有點錢。但這點錢能夠什么,也不夠她在省城買房——加上她的積蓄都不夠。她回了租房,開始在人才市場找工作。然而她的專業也不怎么吃香——這行業人多。她的年紀還大了,年輕人剛畢業虎視眈眈各個公司行業的有的是,人家還喜歡招剛畢業的實習生——剛畢業,便宜啊,還好騙。她沒什么競爭力,每天為了找工作焦頭爛額,還要為房租發愁。她是有點錢,但要是一直找不到工作,那錢能用到什么時候?她這時候覺得要是自己能早點買套房或許不會落到如此境地,轉念一想,買房還得還房貸,焦慮還是一樣跟著來。那焦慮來的速度和每天周慕楊掉頭發的速度差不多。頭發掉多少,她就有多少焦慮。 思來想去怎么辦呢?她總得給自己找一條出路。爹媽聽說她的境況,拍胸脯說讓她回家,他們會養她。她聽得熱淚盈眶,那時候她還不知道爹媽這種慷慨是需要她付出代價的。她聽了感動,當即一口答應下來。 回老家就回老家吧,老家好歹還有疼她愛她的爹媽不是嗎? 坐上回老家的那一刻,她望著高鐵車窗上的自己,沒忍住,一手捂住了臉,淚水從手指縫里漏出來。 那時候她覺得這次回老家,真可以用灰溜溜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