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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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縱火一事隔幾天才傳到人們耳中,因為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荒廢土地上被燒掉一座旋轉木馬,所以連同學們都沒有什么興致去談論。 這讓我感到有點寂寞。生活沒什么變化,每天只是按部就班地上學。有時能跟小鴉在QQ上聊幾句天,知道她吃不慣那邊的飯,但在努力克服。而我這邊如一潭死水,甚至連畫畫都要偷偷摸摸。 每天最期待的是黃昏,因為只有到了黃昏,我才能夠去畫室待一兩個小時。我將全身心都投入到畫畫中,常常因能力不足而喪氣,但懊惱之余還是要繼續(xù)畫。我漸漸意識到,自己已脫離了當初的目的。現(xiàn)在我不只是為了哥哥才畫畫,更是為了畫畫這件事本身。 發(fā)現(xiàn)我常常不去吃飯,秦帆偶爾會給我?guī)姘?,也勸我去食堂好好吃上一頓。但那些時刻,我總是左耳進右耳出,只能看見眼前的素描紙。 本以為這樣畫下去就好。不會有任何外力來阻礙我,我只要堅定地畫下去就好。但某夜我登上微博,收到一位粉絲的私信,告訴我,我被某個大畫師抄襲了。按照她給的id,我搜到大畫師K的微博頁面,越往下劃,血液越是凍結,耳根發(fā)熱。 毫無疑問,我是被她抄襲了。從構圖到色調(diào),她都很聰明地“借鑒”過去。她將哥哥偷過去,起了別的名字,徹頭徹尾地刪掉我,令他與另一位陌生的男角色談戀愛,而小鴉與秦帆做起他們的愛情背景板。 她何止是抄襲我的畫,她是在偷我整段人生……當夜我反鎖上門,在門縫邊塞上棉被,不讓光源外泄。我想自己解決這件事,所以沒對哥哥說。我辛辛苦苦做出對比的長圖,對她進行義憤填膺的聲討。直到天色見亮,我才頂著黑眼圈去上課。 那一天過得無比煎熬。我期待下課鈴打響,回家就能見到她道歉的長文。所以下課后我直往家里奔,連崴了腳都顧不上,一瘸一拐地邁進房門。 ……她竟然不覺得自己是抄襲,反而發(fā)動自己的粉絲對我網(wǎng)暴。一條條毫無理由的咒罵消息彈出來,黑色的、粘稠的惡意從屏幕往下滴,我呆坐在電腦前,忘記自己坐了多久。 我只是想知道,為什么?有什么值得她這樣做,站在我的贗品中沾沾自得,甚至于要毀掉我的人生? 哥哥感應到我的波動,來到我身邊。我沉默著,他站在瑩瑩藍光中,將那些消息一條條看過去。暗夜寂靜無聲,只有鼠標在滾動。他恨不得鉆進電腦,沿著網(wǎng)線將K扼死在她甜美的夢中,再登錄上她的帳號,對所有人坦陳自己的罪行。他原話如此。 他氣到極致,不怒反笑,顯出鬼的偏執(zhí)。那偏執(zhí)也是極美的,不似我有人的rou身,所以這么臃腫跟狼狽。我如果要畫,會將這一刻畫在泛黃宣紙上,只需極淡水墨便可勾出他的眉眼。似笑似悲,是垂憐于對他而言唯一的世人,他meimei。 但我阻止了他,他很震驚。我知道我的雙眼已經(jīng)遍布血絲,因為我只是微微眨了一下眼,就能感到眼球傳來一陣突突的灼痛。 我費力抬起腫脹的眼皮,望著他:“你說過,人和鬼的事情應該分開?!?/br> 他的手許久停在我臉側:“可是我看不了你受委屈,一丁點都不行。” 可是這個世界原本復雜,哥哥。 “哥,我很累,明天再說吧?!蔽覔ё∷难?,臉往衣服里蹭。 他不再與我爭執(zhí),只是陪我躺回那張小床。一個多么狹窄、安全的地方,鐵籠子一樣。他的手冰冰涼,覆在我干涸的眼球上,仿佛擁有魔力。我不再憤怒,徑直墜入有他伴隨的清涼夢鄉(xiāng)。在那里青草凝結露珠,大地廣闊,人們不因嫉恨而傷害彼此。但我們從未生活在那烏托邦。 36、 我沒有放棄回擊。我私信許多認識的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希望他們能替我發(fā)聲。確實有一些人站我這邊,但更多人是作壁上觀,靜待事情的變化,其中不乏曾與我頻頻互動的id。 沒想到最后,是靠一位業(yè)內(nèi)分量較重的大佬M結束了這場網(wǎng)暴。他與我互不相識,也并不鐘意我的畫。他站出來只是因為他看不下去。 “不希望有天賦的孩子被埋沒,更不愿意真心熱愛的人就此寒心。創(chuàng)作理應是一件好事,所以請抄襲者認清自己的丑惡,早日道歉?!?/br> 我至今仍記得他的這條微博。網(wǎng)暴的風向就此逆轉。K不情不愿,但總算道歉,并且清空了自己的微博。 談不上松一口氣。我在日日夜夜的輾轉反側中,逐漸明白一個道理,網(wǎng)絡不可當真。我深感疲憊,無謂的猜忌已經(jīng)耗費我太多心力。我不愿再發(fā)布自己的畫,那就像剖開自己給所有陌生人看。 我先是試探這個世界,然后又徹底縮回龜殼。龜殼里有穩(wěn)定的一切,所有我需要的事物。那就是哥哥。就連鬼魂也會被偷走的世界,我逐漸認清它的可憎面目。 37、 忘記是哪天,也許是周日下午,天氣雨。反正日記里這么寫的。 我在空無一人的畫室里,與石膏像對坐,企圖搞清某個明暗面的交界。雨天的天光漫射,燈管又忽然壞掉,無法下筆令我泄氣無比。不知何時秦帆站在我身后,我從白紙上的黑影認出是他。起初我只是下意識招呼他一聲,就像以往一樣。 但他一言不發(fā)。我繼續(xù)畫,他將我手腕用力捉住。我受到驚嚇,畫筆抖落在地。 他力道之重,我不禁低呼起來:“你有什么毛病嗎?!” 他沒有放手,臉色陰沉。我掙扎,他更使勁箍住我手腕。那刻我才懂得小鴉囑咐,我真要多吃飯,不僅是因為我要喂養(yǎng)與鬼魂的愛,更是要抵御他人之犯。 他揪住我手,我只好順勢站起,被迫看到他沾水的眼睫,濕透的外衣。他的嘴唇微微顫抖,很長時間內(nèi)都不成一詞。被寒雨凍的,或者別的什么。 “現(xiàn)在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最終他朝我宣告這一臺詞,像是要把戲劇推向最高潮。 我終于掙脫他,從地上撿起畫筆。 他重呼我大名,要給我震懾:“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我緩緩答。但我其實心里有數(shù)。我只有那么一個秘密,我將身家性命都交付給那個秘密。我只是不知道它從何泄露。 “你怎么能……?”他瞪大眼睛,“在那、那個晚上?” 與少年的煙花之夜,與此同時也是與哥哥的禁果之夜。我也將這大事件如實畫下,只不過隱去前情提要,也隱去他在門外的聲音。我理解他的憤怒,世人最怕被辜負真心一片。老實說他要將我碎尸萬段都不為過。 窗外猛劈閃電,照亮他我的臉,我由此看見他臉上兩道清晰的雨痕。之后我才知道那不是雨。 “對不起。”其實我在那夜就已經(jīng)說過同樣的話。我是真心而發(fā)。 他沒有預見我會如此快承認,甚至不問他從哪知道、何時知道。心里預演的拷問如此快地流產(chǎn),令一個來勢洶洶的人失去所有氣勢。 他跌坐下去,椅子發(fā)出嘎吱重響。 心里難過,可我要擔任一切壞人的角色。如果哥哥在……我不會讓他此刻在。我早已知道小鴉的話之所指。是我強留他在人間,是我迫使他生長。我是他唯一的信徒,用自己的血與rou與愛供奉他的靈體。我不能再躲進他的懷抱,假裝一切沒有發(fā)生。 “那你想怎么樣?”我問。 “是我想怎么樣嗎?”他反問,表情很受傷,“是你怎么能夠?。俊?/br> 我拉一把凳子在他身邊坐下:“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與此同時他彈起:“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以為、我只以為你是養(yǎng)個寵物之類的將他養(yǎng)著!是有很多人都在養(yǎng)小鬼!但我看他不壞,也就算了!” “養(yǎng)小鬼”幾個字徹底惹毛我。我站起身,一步一步逼他到角落。距離曖昧,他驚人地遲鈍,以為我跟他還有戲可唱。閃電又劈,我們被烙印到墻壁上,好似一對要接吻的戀人。他遲疑片刻,甚至要伸手來撫我的臉頰。但我真心想揍他幾拳。我擰住他的手腕,一種以牙還牙。 “我說過我很抱歉,我是真心的。當時我確實不應該招惹你,在我根本不喜歡你的情況下?!蔽乙蛔忠活D,為的是讓他聽得更清晰,“但我哥哥從頭到尾都沒做過任何壞事,他幫了很多人,小鴉只是其中一個。他也不是什么‘小鬼’,這很侮辱人。我希望你道歉?!?/br> 他狠狠甩開我的手:“……為什么非得是他呢?我搞不懂,我他媽搞不懂!如果是其他人我也就認了,但他甚至不是人!他是你哥哥!” 我生平從來沒有想過,這兩句指控能并列在一起。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邏輯在狠狠打架。既然認定哥哥只是鬼,那為何又拿倫理綱常來壓我一頭?他究竟是在糾結什么?是我愛上的“人”是鬼,還是,我愛上的是哥哥? 我很想笑,但不愿嚇到他,最終從齒間蹦出幾個字:“那你滾吧?!?/br> 門被狠狠摔上,而后大雨滂沱。我站在窗邊看,他白色身影消失在深綠色的步道中。又是一個春天,年月無情,徑直在我們身上增長。那雨好大,宛若世界末日。我還要畫,但根本畫不下去。我邊哭邊用手肘擦去鉛筆的印記,最后手上一片烏黑。我走進雨幕,坐在露天的體育場上。哥哥沒來,所以我可以伏在自己膝蓋上,放心大哭,把心嘔出來地哭。暴雨之下,一個白色小點漸漸朝我走來。 “你怎么……干嘛回來?”我語塞。 他癟著嘴,不愿同我講話,只將雨傘傾斜過來??墒悄莻愕聂~骨已經(jīng)被風吹得折斷,壓根派不上用場。我伸手去拉魚骨,企圖將它拉直。他就在臺階下,站如松木,手一直舉著,被我的拉力帶得微微搖晃。我覺得我們一定都被淋得好丑。想到那畫面,我居然忍不住笑起來。他有點兒詫異,搞不懂我為什么還能笑。我用力拉了一下傘,但他臭著臉,紋絲不動。 最后仍沒有人開口,我們并肩走進雨中。我低著臉,路過一處水洼,忽然呆住了。那水洼反射上方的一切,樹葉、天空和鐵絲網(wǎng),也在某一刻折射出哥哥的身形。他又像好多年前那樣,只是坐在樹枝上看著。 水洼泛起很多漣漪,我的眼淚也混雜其中。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但我已經(jīng)逐漸長大,明白愛上一個鬼魂的隱痛。 “怎么了?”秦帆走遠幾步,又折返回來。 我搖搖頭,抹了一把臉,跟上秦帆的腳步。 ……那隱痛即是,在塵世中,他甚至沒法為我撐開一把歪歪扭扭的破舊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