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應照我 第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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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面對這些尼姑,忽地不大愛說話,只點了頭。 那女尼又用力爬了幾個,整個身子從洞口脫了出來,對他說:“深秋夜涼,施主在這里會被凍死的,隨我到里頭去吧。” 謝慈瞧了一眼那洞口,于他現在的境況,爬進去實在是有難度。 那女尼見他不肯動,蹲下身子,溫柔問道:“施主受傷了?” 謝慈將之前糊弄女居士的那一番說辭,又拿出來原封不動講了一通。 年輕的女尼明顯比那女居士天真好騙,說什么都信。她們信奉出家人不打誑語那一套,便覺得時間所有人都該當如此。 女尼挪到他近前,看了一眼他的腿,說:“那等我將洞口挪開一些,拖你進去吧。” 說著,她就開始動。 瘦弱的身體徒手一塊塊的去搬井壁上的磚,灰撲撲的僧袍不止多久沒換過了,rou眼可見的臟。 謝慈看著她又擴出半人的空間,回身要了他的雙手,真打算將人拖著進去。 謝慈沖她搖頭,用手杖撐起了自己,慢慢的挪過去,對她說:“你先進,不必管我。” 女尼道:“那怎么行呢,我在后面托施主一把,我師姐和師妹會在里面接應您的。” 謝慈大約能猜到真正的寺中人早已囚禁于此。 當下女尼一聲聲的催促著,謝慈矮身將自己塞了進去,原本洞口的寬度他目測容不下自己,但肩頭卻擦著邊緣輕而易舉的穿過去了,可見這些時日,他確實瘦了不少。 于一個成年男人而言,只要是肩能過的地方,渾身其他部位都不成問題。 果然正如那女尼所說。 謝慈半個身子一過去,立馬有兩雙手拉住了他的肩膀和胳膊,簡直是生拉硬拽一般,將他弄了過去。 井下別有洞天,是一間四四方方的石室,并不逼仄,相反還十分寬敞。 謝慈一眼掃過去,數清楚了,一共是六人。 其中五人是裹著僧帽的女尼,一人是未剃度的俗家子弟,剛才出去接他的那位女尼爬進來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自己的僧帽,于是露出里面已經長出一寸多長的新發。 根據她新長出頭發的長度,謝慈推測寺中人已困了約四個月左右。 他的目光掠過散坐在各個角落中閉目念經的女僧,鎖定了年紀較大的三位,來回在她們的臉上打量。 他的眼神毫不避諱,甚至有些直白。 可女僧們定力似乎更高些,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怎么也不肯從入定的狀態中脫出來。 倒是剩下的年輕人對他的到來很好奇,圍成了一圈,問這問哪。 謝慈在這里有些沉默寡言,問一句答一句,答不上便說不知道,不想答也說不知道。 聊了沒幾句,女僧門便覺得此人悶悶的,沒什么意思。 那最年輕的女尼歉意道:“對不住施主,您應該是受了我們的牽累,放心,別怕,我們住持一定能想到辦法。” 謝慈沒說什么,只在心里想:三四個月困在這里束手無策,還能指望你們想到什么好辦法? 空禪寺住持終于從入定的狀態中走出來,睜開眼睛,借著微弱的油燈,打量謝慈的樣貌,對他雙手合十,行了禮之后,才開口道:“阿彌陀佛,貧僧觀施主面善,記得數年前,施主曾多次徘徊在山門前,求見斷塵師妹……那時,你似乎是少年?” 謝慈沒料到住持張口就點破了他的身份,回了一禮,淡然道:“住持好記性,多年舊事仍記得。” 住持道:“并非貧僧的記性好,而是空禪寺向來人跡罕至,拜訪的香客屈指可數,才使得貧僧對每一個來客都印象深刻。” 謝慈說:“多年前,我上山誠心求見斷塵法師,住持您見了我,勸我回去,對我說緣分未至,不宜相見……住持神通,不成想,一別十年余,竟真的應了住持口中的緣分。” 住持斂眉,無奈嘆氣:“斷塵,你那未曾斬斷的塵緣,終究追隨你而來了。” 謝慈身后左手邊的角落里,一位女僧睜開了眼睛,平靜無波的望向面前所謂的塵緣。 ——“阿彌陀佛。” 第88章 謝慈在那一刻遲疑了,不敢回頭去看。 他想,那張臉一定是冷漠的,沒有任何溫情,或許還會摻雜著恨。 他背負著別人的罪孽來到這個世間,卻困宥了自己的一生。他是一個給別人帶去不幸的人,他的母親因為他的存在永遠也不能斬斷與謝尚之間的糾纏,想一刀兩斷都是奢侈。 一個沾有謝尚血脈的孩子,她看到他會覺得惡心吧。 謝慈隨著年歲的漸長,慢慢的通曉其中的道理。 十七歲之后,他再也沒叨擾過空禪寺。 謝慈是個唯心是從的人,敢就是敢,不敢就是不敢。他心下翻滾,最后竟然真沒有回頭去看。他的臉側了過去,黯淡的油燈切過他的耳廓,他有一半的面容都藏在黑暗中,只在明暗交界處試探了一下,便有回到了那片昏沉沉的地方。 他雙手合十,對空禪師住持師太道:“在下今日并非有意叨擾,只是途經山下,感覺有異樣,故而前來一探究竟。還請住持據實相告,此地到底發生何事?” 住持靜慧盤坐在雜草上,對他道:“事情要從四個月前說起,簡直是飛來橫禍啊!” 靜慧大師滄桑的嘆息,將事情的始末原本的講給了謝慈聽。 "四個月前,寺中迎了一位女客,說是厭倦了塵世想剃度出家,貧尼親自去見了那位女施主,卻見她雙目并不清明,欲念纏身難以割舍,于是便婉言拒了她的請求。可自此以后,那女施主日日到山門前跪拜懇求,惹得寺里上下心中不忍。她說自己死了丈夫又落了孩子,無家可歸,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見她著實狼狽,于是便接她進寺中暫住。" 謝慈想起了上山路上,車夫提起過的那女人。 倒是能與靜慧所說對上,猜測應該是同一人。 靜慧住持道:“誰料此舉竟是引狼入室,那女子并非善類。” 謝慈:“此話怎樣,請師太詳說。” 靜慧說:“她在寺中住的前幾日,處處殷勤,佛前念經,后山掃灑,有時還會到廚房幫忙。空禪寺向來自給自足,不會拒絕這樣一位善良的避難女子。那女子在寺中摸熟悉了,尋了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在鍋中投了藥,放倒了所有人。我等從昏迷中正眼,便身處在井下了。” 謝慈道:“她把空禪寺所有的女僧迷暈,找了地方關押起來,卻不殺之。四個月,你們仍能在井下活著,吃什么,喝什么?” 靜慧答道:“跟著外面的工匠領一些吃食。” 謝慈:“工匠?什么工匠?” 靜慧手持佛珠,一比劃四周,說:“施主想必也看見這間密室非同尋常了。此處別有洞天原本是不存在的,我等被困井下的第三日,聽到了地下有鑿擊的動靜,那女子帶人在空禪寺的地下開挖通道和密室。此處便是他們鑿出來的耳室,我等受不住露天的風雨,于是避了進來,倒也沒遭到驅逐。底下的工匠們每日辰時準時開工,來來往往,也會送一些干糧進來。至今,我們彼此之間不說話,卻也相安無事。” 靜慧把所有知道的都和盤托出,告訴了謝慈。 再多,她也不知了。 謝慈低頭沉思,周遭很安靜,但是有很多雙眼睛都在看著他。 謝慈抬頭問:“工匠們在何處活動?” 靜慧指了一個方向,說:“那里有門,一推即能打開。” 謝慈的蛇頭拐杖撐在地上,他起身,略微踉蹌的朝那邊走去。 身后靜慧無聲的打了眼色,立馬一個小女尼追到了他的身側,想伸手扶一把。 謝慈抬起手在耳側,向后揮了揮,明顯是拒絕的態度。 女尼頓住了腳步,無錯的看著他自己一步一步的靠近門口。 謝慈用他雕的那張牙舞爪的蛇頭頂開了石門,那門約莫半寸的厚度,確實不算重。謝慈只掀了一道門縫,瞧見了外面筆直寬敞的甬路。 四個月,什么樣的工匠能將地下修成這種規模? 甬道的兩側燃燒著壁燈。 謝慈屏息聽外面非常安靜,于是出了門踏出了第一步。 甬路上尚未清掃干凈的灰塵和沙子上,留有清晰的車轍印。 有很沉重的東西從外面運進來。 第二步踩出去,拐杖比腳先落地,謝慈的耳朵聽到墻壁內傳來一聲輕微的細響,咔嚓—— 緊接著,破空聲而來,謝慈手上撐著拐杖,將全身的重量倚了上去,凌空而起,以拐杖作為著力點,把自己掄回了密室。 目睹了這一切的女尼,死死的捂著嘴巴,差點叫出聲來。謝慈身上的黑鴉羽斗篷揚起來,在她面前掠起一道肅殺的風,他整個人像只滑翔棲落的烏鴉。 一排四只鋒利的短箭被她攏在斗篷里,一張開手臂全數掉落在地上。 靜慧走上前幾步,盯著散落在地上的箭矢,嘴唇顫動半天沒能說出話。 謝慈道:“看來他留著你們的命是有條件的,只要膽敢跨出此地一步,下場便是穿心而死。” 謝慈解了身上的斗篷,隨意扔在地上。 靜慧失聲:“施主?” 謝慈站在門前,頭也不回道:“打草驚蛇非我本意,但事已至此,想活命今晚便要搶時間了。” 門一開一合。 謝慈的衣角消失在外面。 所有的女僧此刻都坐不住了,唯角落中的斷塵大師仍如同入定一般,低頭不言不語。 山道上。 芙蕖勒馬,馬嘶鳴聲驚起了林中呼啦啦震翅的一群烏鴉。 芙蕖仰頭盯著那群沒有頭腦的破鳥,毛色暗淡無光,撲棱著翅膀也沒有固定的方向,叫起來嘶啞難聽的很。 不是家養的。 揚州的鐘叔送信給她,說謝慈不聲不響的現身在揚州別院,只待了不過片刻,便又獨自出門了。鐘叔按照他的性子推測,料他應該是去了空禪山徘徊。 芙蕖晚一步回到揚州,片刻也不曾耽擱,趁著夜色牽了馬便往空蟬山上來。 有些關于謝慈的事,芙蕖是在亮出了鼓瑟令之后才知曉的。 比如說,謝慈的母親就出家在空蟬山上。 芙蕖行至半路,在山道險要之處,發現了一輛卡在路旁的馬車。 車里是空的,但是車廂中的布置皆是上乘。芙蕖還在車里撿到了一只遺落的銅制手爐。她放在鼻前嗅了嗅里面留下的余香,是熟悉的草木調。 芙蕖抬眼望向山上,縱馬再趕了一段時間的路,到了更為險惡的地方,有一條棧道,以她的馬術不敢自夸能平安度過,于是棄馬而行。 好在度過了這段險惡,空禪寺的大門便在眼前,夜已過半,芙蕖望著那緊閉的山門,莫名有種鬼影幢幢的錯覺。 謝慈的車棄于半路上,人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