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應照我 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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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沒理會她。 芙蕖便知他的態度堅決,無可扭轉了。 她一聳肩,心說:“晚了。” 今日她把吉照支出去之后說的那一番話,已徹底將自己送進了所謂“虎xue”之中整理更多汁源,可來咨詢騰訊群吳貳四九靈叭伊九二,白家夫人此刻正視她為威脅,想必已經改了主意,不想放她出府。 芙蕖終于仔細讀完劉嬤嬤的來歷。 她出身不祥,只粗略知道是三十年前南邊發生水患時,逃難到揚州的難民,被白合存收容之后,便一直在原配夫人的身邊伺候。 后來原配夫人病亡,她便守在白府小姐的身邊。名義上仍然是白小姐的奶娘。 她配的夫家是白府外門的管事,膝下還養了一子,不過此番上京,她的丈夫和兒子卻都沒隨著白府一起,而是留在了揚州當地,這其中透著不少古怪。 芙蕖握著絹帛悵然嘆了口氣,點了燈準備焚掉。 搖晃的火苗剛一閃起,便被謝慈的一道掌風拂滅。 芙蕖屏息沒察覺到危險,側過臉問道:“怎么?” 謝慈從她手中取走絹帛,道:“燒絲的味道那么明顯,你是生怕旁人不起疑心?” 他把那張絹帛收進懷里。 忽然安靜下來,更漏的點滴聲有節奏的回響在窗外。 謝慈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芙蕖的眼睛早已適應了黑暗,謝慈欣長的身影就站在內隱秘的角落里,緊靠著床架垂下來的紗,影影綽綽的幾乎要融為一體。 芙蕖虛虛的抬起手,沖他的方向一握。冰涼的手卻忽然落進了一片guntang中。 芙蕖瑟縮著閉上眼睛。 手背觸碰到的溫度很快便消散了。芙蕖的手失去了依托,自然而然的垂落回去。 只聽謝慈道:“皇上日日對我提起你。” 芙蕖頗有幾分意外:“是么?” 謝慈:“金錢,權勢,永遠能撫平人身心的一切傷痛。我反復思忖了很多天,還是決定捧你走上天下女人最高的那個位置上。相信我,你會喜歡的。“ 芙蕖不僅手涼,心也涼了一般。她很想看看謝慈的臉,瞧一瞧那濃墨重彩的面具上此時是何表情。 ”子非魚。“她說。 安知魚之樂。 沒有人能攔住一心赴死的飛蛾,同樣道理,也沒有人能攔住東流入海的小溪。 芙蕖緩緩說:“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皇上于她而言,不過是一方過客。她有自己命定的終點,是她粉身碎骨也要奔赴的歸處。 將來,若是能活著到達終點,那就是她安度余生的樂園。若是殘喘著掙扎但,那就是她的埋骨之地。若是中途身殞,也堪稱一句死得其所。 ——我要送你一程,我要親眼看著你以身投火,激起炫目的煙花,燃燒整個長夜,最后化為風中余燼。 這才是我選擇的命。 有那么一刻,她情愿將所有的痛苦都加諸于自己的身上,以求他一身輕盈的達成夙愿。 曾經在太平賭坊混的那些日子里,老板娘施婳待她格外溫和寬厚。她經常撫著芙蕖的頭發告訴她,愛情會讓人變得愁苦、執拗,甚至改變一個人的原本的真善面目,女人啊,一定要修煉成無欲無愛的心境,才能做萬花叢中最冷艷的那朵花,不依附,不諂媚,也不自傷。 芙蕖那些年聽多了這些話,竟難得的始終保持清醒,沒有被帶偏絲毫。 她不是野花。 她原本就是家養的花。 她生長在主人家賜予的金貴土壤上,不必去掙搶什么,珍貴的養分永遠獨一無二僅供給她索取。 她養出了一顆有溫度的心。 謝慈想隨隨便便把她送人,怎么也該問問她的意見。 芙蕖恨恨地盯著那個身影,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她神使鬼差道:“主子,若是將來我當了皇后,你會向我磕頭么?” 她這一句話可謂是膽大至極,黑暗中都能感覺到謝慈周身忽然冷下的溫度。 但他卻很平靜道:”當然。“ 芙蕖得寸進尺再試探一步:”你說不要我去愛皇上,我不愛他,我也不會愛任何人……但是我聽說前朝張皇后是個奇人,仗著皇帝的寵愛和家世的渾厚,給丈夫戴了不少綠帽子,宦官,侍衛,甚至朝中重臣,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像芳華長公主養的一屋子面首那樣……” 謝慈打斷到:“你想說什么?” 芙蕖惡劣的一笑:“金錢、權勢,不是能撫平身心的一切傷痛么?你若捧著我當了所謂的皇后,我一定想盡辦法禍亂了皇帝的后宮,搜羅天下男子,成全我的……私欲。” 謝慈聽她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腳步一動走上前來。 芙蕖心虛下意識便退。 謝慈一步一步將她逼進了角落里,左手挨著座屏,右手是黃花梨的掛衣架。謝慈的手托住了她小巧的下巴,用指腹摩挲著,那力度堪稱溫柔。 他問:“你什么時候養出了這種想法?” 芙蕖說:“就剛剛。” 就在他提起金錢和權勢的時候,她不可避免的心動了。果然謝慈是了解她的,他知道什么能打動她。 他自己是個熱衷弄權的jian臣,由他親自養出來的芙蕖多少與他有一脈同承的相似之處。 謝慈:“我不會允許你那么做的。” 芙蕖:“那你想怎么阻攔我呢?或許你犧牲一下自己,陪在我身邊,我就不會多看其他男人一眼了。” 謝慈呼吸聲沉沉地壓在她的耳畔,芙蕖屏住呼吸,靜靜地數著。一呼一吸之間,他胸膛里的那顆心沉穩有力地跳動著。 他說:“好啊,我將來注定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待我死之前,必會親手挖下自己的兩顆眼珠子,托人呈交到你面前,日日夜夜盯著你!” 芙蕖聽著心肝莫名發顫。 他不是玩笑,他說得出便能做得到。 身死都不足惜,一雙眼珠子又算得了什么。 芙蕖輕顫著點了點頭,笑了:“好啊,到時候我一定把謝大人的眼珠子好生用琉璃瓶存著,擱在床頭,日日夜夜的盯著我……看我如何穢亂宮闈,豢養面首,春宵帳暖,顛鸞倒鳳……” 謝慈的氣息驀地靠近。 芙蕖驚的向后仰了半寸,饒是如此,兩人的嘴唇仍差點撞上。 芙蕖識相地暫時閉了嘴。 她能感覺到謝慈捏在她肩上的手指有幾分控制不住力道,幾番輕揉慢捻,芙蕖的衣裳都被捏皺了。 謝慈低下頭抵住了她的鬢邊,嘆息了一聲。 芙蕖冷下心腸,伸手推他。 謝慈突兀地啞了嗓子:“昨天夜里我做了個夢,我死于刑場上的四分五裂……你知道我驚醒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心里想的是什么?” 芙蕖偏頭想看他,可這個姿勢下的動作,像是無比親昵的耳鬢廝磨。 謝慈說道:“那一瞬間,我分不清今夕何夕也不知身處何處。我只想立刻把你抓到眼前,殺了你。” 他源自于內心深處的沖動,是想將她一起帶走。 芙蕖眼里的酸意如潮涌:“什么時候?” 謝慈以為她想問的是,從什么時候他開始有這種想法的。 他說:“很早,從我把你從賭坊接出來的那一天起。” 芙蕖雙手捧住他的臉,強硬地推開,道:“我問的是,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做噩夢的?” 第48章 謝慈也會做噩夢么? 若是把他當成個人看,肯定是會的。 但是很難想象。 芙蕖知道,他幼年時一定夢過。無助的從噩夢中醒來,卻發覺現實比噩夢更可怕,于是噩夢便不算什么了,甚至能權作一種睡夢時放松的安慰。 人只有害怕,才會被噩夢支配。 芙蕖問他從什么時候開始再次陷入了噩夢纏身的境地? 謝慈依然回答她:“很久,從與你重逢的那一刻起。” 七情六欲那是專屬于人的東西,謝慈遺失了很久。后來芙蕖在他的默許下,靠近他,從他身后牽起那條埋于塵埃中的線,吹干凈浮灰,上面承載的是他的喜怒哀樂。 可這點事兒有什么好怕的? 芙蕖對他說:“如果你決定讓我殉你,我一定求之不得。” 謝慈道:“這世上榮華富貴你不要,自由自在你也不要,怎么就偏偏賴上我了?” 芙蕖反問道:“那年與我一同進府的女孩子有十幾個,你又是怎么偏偏挑中我了呢?” 謝慈說:“因為你看上去最沒用,我只想撿塊廢鐵回去擺弄而已,本沒指望你成材。” 芙蕖停了這話卻一點兒也不生氣,而且還笑了,悵然道:“我是沒用啊……你當初若不救我,我便真的萬念俱灰赴死去了。”她忽然定定地望著謝慈,說:“沒有你,我會死的。” 從前是如此。 將來亦是如此。 外面吉照忽然在此時敲了門,道:“姑娘,劉嬤嬤來了,問姑娘睡下了沒有。” 謝慈聽了便皺眉。 夜里上門打擾的客人,在他的眼里,一律劃為不速之客,不會予以厚待。 他開口便道:“半夜造訪,來者不善吧。” 芙蕖裝作漫不經心,道:“還不到半夜呢。” 她提高了幾分聲音:“問劉嬤嬤有何要事,若是不急,明日再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