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究竟是怎么了？為何不見外人？！你這樣左攔右阻又是什么意思！”

    許是看到女?子出來，鄭胄立即邁著大?步上前，目光憂心忡忡的望著里?頭, “皇上到底是怎么了，還請貴妃娘娘明示！微臣又不是那?群鼠輩, 難不成皇上連微臣也不相信？！”

    禁軍統(tǒng)領(lǐng)滿臉不悅, 依舊寸步不離攔在他身前，“未經(jīng)傳召，武將不得入宮面圣, 鄭將軍還是莫要?讓下官等人為難！”

    “少來這一套！今日我非要?見到皇上不可！”

    鄭胄抬手將人一推, 兩人胳膊扯著胳膊好似要?動手，周遭的禁軍也拔出長劍圍了過來。

    沈榆眉頭一皺, “皇上只是偶感風(fēng)寒，龍體略有不適，皇后娘娘正?在里?面侍疾，不見外人也是想看看究竟有多少蠢蠢欲動之輩，鄭將軍沒頭沒腦的闖進(jìn)?去，豈不是正?好被人當(dāng)了探路石。”

    聽到這話，鄭胄怔了怔，頓時恍然大?悟，頓時想起今早柳勁等人難怪要?那?樣說，原來只是為了慫恿自己過來惹怒皇上！

    輕咳一聲，他退后兩步，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躬身作揖，“是微臣魯莽了，幸得娘娘指點(diǎn)，不然微臣又要?落了那?群小人的jian計(jì)！”

    沈榆淡淡的看了他眼，“鄭將軍有所擔(dān)憂是常事，可也要?提防一些不軌之徒挑唆，如今你安心待在府中?等待皇上傳召才是正?事，旁的無?論什么風(fēng)聲都無?須理會。”

    聞言，鄭胄自然是連連點(diǎn)頭，“微臣明白！”

    禁軍統(tǒng)領(lǐng)眼神復(fù)雜的看了眼女?子，這鄭胄出了名的油鹽不進(jìn)?，連皇上的話都不聽，奈何一身行軍打仗的本事確實(shí)厲害，可是如今竟然對一個后妃的話言聽計(jì)從，看來這個貴妃娘娘真是不容小覷。

    從先前應(yīng)對群臣一事就可以?看出，這位貴妃娘娘遠(yuǎn)遠(yuǎn)要?比皇后娘娘更有魄力，大?約還是出身不夠，所以?皇上還是選擇相信皇后娘娘。

    “三皇子還小，身邊不能沒有母妃，所以?本宮無?法侍疾，皇上這邊還望大?人多多上心，切莫讓一些jian佞之人有機(jī)可乘。”她意味不明的看向禁軍統(tǒng)領(lǐng)。

    后者點(diǎn)點(diǎn)頭，躬身抱拳，“這個娘娘盡管放心，微臣必定不會讓意外發(fā)生。”

    說到此處，他拳頭緊了緊，倘若不是自己疏于管轄，也不會讓許氈那?個賊子藏著軟劍混進(jìn)?來，倘若如今還看護(hù)不好皇上，他定當(dāng)自刎謝罪。

    沈榆微微頷首，繼而上了轎攆返回頤華宮。

    先前的哀傷褪去，此刻她眼中?只有思慮，霍荀的脈象的確是中?毒之兆，楊院判并未言重，此刻毒素已?經(jīng)侵入肺腑，也只能施針暫緩毒素蔓延。

    刺客既然進(jìn)?宮行刺，必定會下死手，怎么可能還留著解藥給人去醫(yī)治，霍荀能撐到現(xiàn)在還是楊院判施針及時，不然晚一步如今可能就已?經(jīng)沒命了。

    但是就算醒過來，也未必能撐多久，最多五天，必定不治而亡。

    可如果對方醒不過來，那?么戶部?尚書那?群人必定會發(fā)動政變，霍荀必定也想到了這一點(diǎn)，肯定還留著后手，只是對方連皇后也未告知，李長祿那?種人又怎么會透漏風(fēng)聲。

    回到頤華宮，她將孩子從偏殿抱過來，這幾日準(zhǔn)備貼身看養(yǎng)。

    一旦政變發(fā)動，那?么幾個皇子的風(fēng)險勢必會大?增，這宮里?任何人都是信不過的，唯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可靠。

    天色漸晚，她剛把孩子哄睡著，聽竹就急匆匆從外頭進(jìn)?來，又小心翼翼關(guān)好門窗，神色嚴(yán)謹(jǐn)。

    “奴婢剛剛?cè)ヒ娏送醺苯y(tǒng)領(lǐng)一面，王副統(tǒng)領(lǐng)說昨夜皇上讓人送了幾封信出去，一封是城外的神機(jī)營，一封是袁大?學(xué)士，還有一封是給蘇丞相，但信的內(nèi)容無?法窺探。”

    “而且昨夜李公公去了長春宮，手里?好像還拿著什么東西?。”

    沈榆給孩子蓋好被褥，繼而緩步來至軟榻前坐下，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濃茶。

    送的不就是遺詔，如今清心殿必定還有一道藏著，除非兩個輔政大?臣和皇后都倒戈，不然哪怕其中?一方有異心也是沒用?的，霍荀正?是想借此讓雙方形成牽制。

    不過那?兩個輔政大?臣都是霍荀的心腹，必定會按照遺詔內(nèi)容來執(zhí)行，縱然把清心殿那?一道找出來也沒有辦法，這兩人已?經(jīng)知道了遺詔內(nèi)容，到時候貨不對版肯定會發(fā)出質(zhì)疑。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要?把東西?換了，到時候大?勢所趨，那?兩人手中?又沒有遺詔，空口無?憑拿什么讓人信服，反正?都是三皇子繼位，他們不會冒著大?動干戈的風(fēng)險非要?除掉自己。

    “皇上自有安排，你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一切靜觀其變。”她低聲道。

    聽竹點(diǎn)點(diǎn)頭，也知道如今是何情勢，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即走了出去。

    沈榆扭頭靜靜的望著外頭的繁星，神機(jī)營的人肯定一直守在城外，又或者已?經(jīng)有先行人等混入城中?，如果霍荀真的醒不過來，或者戶部?尚書那?群人發(fā)動政變，神機(jī)營的人定會先發(fā)制人將他們控住。

    城中?守軍都是霍荀的人，戶部?尚書等人最多只有一些親衛(wèi)，他們不會輕易做這種冒險之事，所以?如今才會挑動鄭胄來做探路石，一旦確定霍荀已?經(jīng)死了，那?么他們就可以?第?一時間擁護(hù)新帝登基，照樣可以?穩(wěn)住自身權(quán)勢。

    佟妃不可能還有這份心思，那?么他們擁立的肯定是二皇子，畢竟陳妃母族還有一些殘余勢力在，至于玉淑儀怎么想也不重要?，玉淑儀的家世一般，還能有什么聲音。

    王副統(tǒng)領(lǐng)的態(tài)度也已?經(jīng)很明顯，太后母族那?邊還是選擇了自己，并未隨波逐流轉(zhuǎn)投二皇子，因?yàn)樗麄冎烙袷鐑x根本壓不住戶部?尚書那?群人，自然給不了他們想要?的好處，所以?只能孤注一擲堅(jiān)持選擇自己，一旦贏了，自然可以?繼續(xù)延續(xù)家族權(quán)勢。

    所以?現(xiàn)在每一步都不能錯，一動不如一靜，只能靜觀其變。

    縱然白日喜歡啼哭，可晚上孩子十分安靜，可沈榆卻不敢睡太熟，萬一有什么動靜也能第?一時間藏好孩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然翌日宮中?依舊一片風(fēng)平浪靜，宮中?都知道皇后要?給皇上侍疾，這晨省自然也就免了，也沒有人進(jìn)?宮鬧著求見皇上，宮里?宮外都一片寧靜。

    就在霍荀昏迷的第?三日夜里?，殿外響起一陣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色下格外突兀。

    沈榆頓時睜開眼，看了眼身邊熟睡的孩子，立即起身拿過外衣穿上，一邊過去開門。

    敲門的是聽竹，但她面上并未有恐慌，可見并不是宮中?動亂。

    沈榆立即側(cè)過身讓她進(jìn)?來，兩個守夜的宮女?并未打瞌睡，許是也知道宮中?這幾日不一般，一刻也不曾躲懶。

    隨著殿門關(guān)上，殿內(nèi)漆黑一片，聽竹的聲音充滿不確定，“啟稟主?子，皇上醒了！”

    第123章 駕崩

    借著窗外?稀薄的月色, 沈榆獨(dú)坐在軟榻前，五指緊了又松，聲音平靜, “我知道了。”

    “那?……”聽竹滿臉擔(dān)憂, 此刻思緒也混亂不?堪。

    皇上醒來固然好，可是與此同時也帶著許多未知的風(fēng)險, 倘若皇上忌憚主子, 從而事先將主子處死?, 那?到時候就真的無力周旋。

    “明日將楊院判請來一趟。”

    寂寥的夜女子的聲音冷靜的聽不?出任何起?伏, 聽竹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一時間也不?知該出什?么主意。

    也許主子說的是對的，一動不?如一靜, 這時候慌了陣腳才是最致命的。

    隨著殿門被關(guān)上, 沈榆獨(dú)坐了一會, 忽而起?身來至梳妝柜前，從第三個?格子里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拿起?一顆珍珠大的藥丸塞入嘴里。

    重新回到床上睡下, 她凝視著身側(cè)熟睡的孩子，目光逐漸深邃復(fù)雜, 這世間任何事都是存在諸多不?確定性的, 哪有十拿九穩(wěn)的計(jì)劃，不?過都是在賭而已。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唯有人和才是重中?之重。

    次日卯時她就醒了, 生物鐘已經(jīng)形成，很難輕易更改, 而孩子也漸漸轉(zhuǎn)醒，一醒來就啼哭不?止，顯然是餓了。

    這回她是親自?喂養(yǎng)，反正如今保持身材也是無用?，她也不?需要靠這具身體再去?取悅旁人。

    辰時三刻，楊院判就過來了，一夕之間對方好似老了十歲，鬢邊已然布滿銀發(fā)，可見這幾日沒少因?yàn)榛糗鞯亩径g盡腦汁。

    本?以為她是來詢問皇上一事的，可當(dāng)把了脈以后?，楊院判不?由怔在了那?，面上閃過一絲錯愕。

    “許是這幾日因皇上一事，本?宮未曾休息好，不?知是否感染了風(fēng)寒，看什?么都食之無味，你給本?宮開一副安神解郁的藥即可。”她疲倦的揉了揉額心?。

    楊院判神情復(fù)雜，驟然跪倒在地，“娘娘……娘娘并非食之無味，而是……已經(jīng)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換作以往他必定會先道喜，可是如今皇上這個?樣子，他也說不?出恭喜的話。

    沈榆怔了怔，好似也有些愕然，低頭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腹部?，雙目不?由的漸漸的泛紅，聲音難免哽咽，“皇上……如今怎么樣？”

    楊院判也是心?頭壓了一塊大石，語氣沉重，“此毒藥石無醫(yī)，施針只?能暫緩毒素蔓延，可也只?是權(quán)宜之策，微臣已經(jīng)在用?其他法子替皇上放血清毒，想必應(yīng)該還?能再拖上一段時日。”

    聞言，沈榆不?由一手撐著腦袋無力的閉上眼，半響，才揮揮手讓他退下。

    楊院判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番孕中?需要注意的事項(xiàng)，如今宮中?子嗣稀少，貴妃娘娘又懷有子嗣，從某種意義上也是件好事，至少皇上又多了個?皇嗣。

    他出去?后?半個?時辰，外?頭就響起?聽竹的聲音，“啟稟主子，李公公求見。”

    不?多時，聽竹就領(lǐng)著李長祿走了進(jìn)來，后?者神色鄭重，略帶一絲悲戚，“奴才叩見貴妃娘娘，皇上召見，還?望娘娘隨奴才走一趟。”

    聽竹心?頭一緊，眼中?難得出現(xiàn)一絲不?安，呼吸也有幾分不?穩(wěn)。

    皇上這個?時候召見主子，難不?成是真要痛下殺手？

    沈榆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裳，立即道：“公公稍等片刻，容本?宮更衣。”

    李長祿點(diǎn)點(diǎn)頭，“那?娘娘快些。”

    說罷，他便退出內(nèi)殿在外?頭等著，神色依舊復(fù)雜，因?yàn)樗膊?敢相信皇上會這樣做，過往皇上如此寵愛貴妃娘娘，如何忍心?讓三皇子沒了生母。

    可是皇上這樣做也是為了朝廷穩(wěn)定，歷史上后?妃亂政之事數(shù)之不?盡，亦有不?少后?妃勢大后?試圖改朝換代，皇上此舉亦是為了江山社稷。

    隨著殿門打開，女子只?是換了一身素色暗紋飛花宮裝，他只?得立即在前頭帶路。

    待坐上轎攆，沈榆便滿臉擔(dān)憂的問道：“皇上可好了些？”

    李長祿低垂著頭行在一側(cè)，“皇上……昨夜便已經(jīng)醒了，可皇上心?系國事，今早強(qiáng)撐著去?上早朝，處置了戶部?尚書一干人等，刺客一事也已經(jīng)查清，是戶部?尚書與許氈勾結(jié)，試圖謀逆，如今一干人等已經(jīng)被收押至刑部?，可是下朝后?皇上就……”

    所以皇上才想最后?看貴妃一面，皇上最后?念的終究還?是貴妃娘娘。

    “為何你們不?攔著，這個?時候怎么還?能讓皇上去?早朝！”她緊緊攥著拳頭。

    李長祿亦眼眶紅了一片，“奴才們都攔了，可是……可是皇上執(zhí)意如此，奴才們也沒有法子。”

    皇上就是想在醒著的時候把所有事都處理干凈了，盡可能替三皇子減少一些憂患。

    沈榆沒有在說話，只?是閉上眼無力的靠坐在轎攆上，面上全是哀傷。

    一路來至清心?殿，此刻外?頭跪著一片大臣，面上都是悲戚，顯然已經(jīng)知道皇上遇刺一事。

    可當(dāng)看到女子被李長祿領(lǐng)進(jìn)去?，眾人又是面面相覷，皇上此舉莫不?是已經(jīng)在說明要傳位給三皇子。

    想來也是意料之中?，如今蘭貴妃獨(dú)寵已久，皇上不?傳位給三皇子又會傳給誰，只?是三皇子如今還?這么小，勢必要有人攝政才行，就是不?知道皇上會讓蘭貴妃垂簾聽政，還?是另立攝政王。

    外?殿里跪著蘇丞相與一干重臣，此刻，鄭胄正紅著眼從屋里出來，五大三粗的漢子生平第一次落淚，像是怎么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原來傳言都是真的，皇上果真遇刺，而且還?已經(jīng)毒入骨髓無藥可醫(yī)，若非皇上提拔，他豈能有今日！

    在諸多視線下，沈榆一步一步進(jìn)入內(nèi)殿，里頭彌漫著一股藥味，她腳步有些遲緩，床榻上的人已經(jīng)醒了，只?是氣色不?佳，可目光依舊深邃暗沉，她眼淚奪眶而出。

    再也忍不?住緩緩蹲在一側(cè)，低著頭無語凝噎。

    一只?手拉住了她胳膊，聲音低沉，“讓朕看看你。”

    女子一時間淚如雨下，不?由的抱著男人的手俯首而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然那?只?手只?是輕輕撫著她腦袋，“朕食言了，今后?你要自?己護(hù)著自?己。”

    沈榆緊緊握著那?只?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上，泣不?成聲，“臣妾已經(jīng)有了一個?月身孕，皇上說過想要一個?小公主，您怎么能不?看她一眼！”

    男人眼神微動，定定的凝視著女子的腹部?，一雙黑瞳像一潭死?水，此刻卻掀起?了不?該有的波瀾。

    女子眼中?全是哀傷，好似無從說起?，只?是怔怔的望著眼前的人，眼淚順著下頜滑落至男人掌心?。

    五指漸漸收攏，直到骨節(jié)泛白，他閉上眼幾不?可見的嘆口氣，取下一塊四方黑龍玉佩，拉住女子素白的小手，緊緊相握。

    沈榆目光一頓，眼神有了片刻復(fù)雜。

    “朕多么希望你的眼淚是為朕而流。”男人語氣平和。

    四目相對，沈榆低下頭，聲音沙啞，“臣妾也多么希望，皇上只?是臣妾一個?人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