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第一次見面?，就殺了人家的養(yǎng)子, 背著人家的寶劍，騙了不夜天的小?孩……但謝青靈覺得，村長還算明事理，人也溫和，應(yīng)該能心平氣和地聽她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但凡村長是個(gè)?脾氣爆的，她都?不敢說這些聽上去就要挨打的話。

    “青如海死了, 可以算是我?殺的。”

    村長沉默下去。

    他深深看了眼謝青靈，沒有發(fā)?怒的征兆，但也沒有任何表示, 就只?是安靜看著。

    沉默的時(shí)?間有點(diǎn)久，謝青靈就繼續(xù)說道：“我?們部門為了尋找不夜天，一路找來，找到了三王墓。在三王墓里?, 遇見青如海，他……他和十一方的人一起行動(dòng), 應(yīng)該也是來找不夜天的。”

    “我?們兩隊(duì)人馬分別被青如海和十一方的神使攻擊，為了自保，我?們只?能……”謝青靈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略過了這一段，轉(zhuǎn)而說起十一方。

    “十一方虎視眈眈，也在找你們。十一方一日不除，不夜天就依舊處于危險(xiǎn)當(dāng)中。”

    “村長，您現(xiàn)在還覺得不夜天可以獨(dú)善其身嗎？這次青如海是死了，可還會(huì)有第二個(gè)?，第三個(gè)?……你說得對?，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夜天只?要還在鑄劍，只?要還守著劍冢，就一日不得安寧。”

    “一味的逃避退讓隱居，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保得了一時(shí)?，保不了一世。”

    “如果……”謝青靈眼神冷了冷，“如果這次，不是我?們殺了青如海，那么找到這兒的人，就將?變成十一方的人。恐怕屆時(shí)?，他們不會(huì)像我?們這樣，坐在這兒好好說著話了。”

    謝青靈的話說完了。

    村長的神色越來越沉默。

    他撫摸著干將?，狀若沉思，神色依舊十分痛苦。

    謝青靈說的話自然不錯(cuò)。

    如果這次來的是十一方的人，恐怕寧靜的村莊已?經(jīng)浴血，陷入混戰(zhàn)當(dāng)中。

    說到底，他們躲的不是特殊事件處理部門，而是十一方。

    實(shí)際上，不夜天傳承的幾千年來，遇見的危機(jī)也不只?有十一方一個(gè)?，心懷鬼胎的人和勢力很多。然而先輩們不管面?對?什么樣的困難和威脅，從來沒有屈服，始終保持著一種堅(jiān)決的態(tài)度，決然向善，得以存活至今，實(shí)屬不易。

    村長是被謝青靈說動(dòng)了，只?是心中依舊猶疑不定?。

    “可是……不夜天如今人丁稀薄，真的沒有人了。”村長的面?色中浮現(xiàn)出糾結(jié)與無奈。

    還沒等謝青靈說什么，忽然一道聲音插進(jìn)來，高?聲道：“怎么沒有人？我?不是人嗎？”

    聲音渾厚，中氣十足。

    眾人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一個(gè)?蓄了胡子的男人走來。

    他年齡并不太大，只?是絡(luò)腮胡給?他增加了幾分滄桑的年齡感，讓他乍一眼看上去像個(gè)?中年人。腳下生風(fēng)，走得虎虎生威。

    “我?們村的青壯年人口數(shù)量，大概有兩百來人，留下贍養(yǎng)父母，養(yǎng)育孩童的，大概有百來人可以跟你們走。”不等謝青靈說話，男人就先自報(bào)家門，“這是我?爸，我?是他兒，這個(gè)?村子有半數(shù)都?是我?在做主。”

    村長他兒子。

    王孫花花激動(dòng)地站起來，問道：“真的嗎？你們還愿意幫我?們？”

    “當(dāng)然。”

    “衛(wèi)江河，你住口！”村長立即慌亂地站起來，訓(xùn)斥道：“你怎么來了？”

    “你在外頭大半天不回家吃飯，我?不得出來找你？”

    “你——你快回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什么叫我?不該來的地方啊？我?都?聽了老久了，你才是不該來這里?吧？我?媽叫你快點(diǎn)回家吃飯，你快回去吃飯吧，客人我?幫你招待了。”

    “你、你——”村長氣道，“反正你住嘴，這件事你說了不算。”

    “行，我?住嘴可以，但你也別把人堵在村口不讓人進(jìn)村啊。你把大家伙都?召集起來，問問他們的意見，看他們?nèi)ミ€是不去，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大伙說了才算。”衛(wèi)江河說起話來，有股不顧他爸死活的果決和棒槌之感。

    而這，正是謝青靈他們想要的。

    村長無力阻止他這個(gè)?棒槌兒子，只?能眼睜睜看著衛(wèi)江河把謝青靈他們?nèi)搜堖M(jìn)村。

    五人走在一處，分外招人眼。

    不過片刻，村子里?有外人進(jìn)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每個(gè)?角落。

    家家戶戶都?來看熱鬧。

    個(gè)?個(gè)?呼朋引伴，好像過節(jié)似的。還沒吃完晚飯的，端著碗就來了，也不嫌寒磣。

    整個(gè)?村莊熱鬧的，連雞窩里?的雞都?比平時(shí)?躁動(dòng)幾分。

    老村長看著自家門口烏泱泱擠著的這些人，一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難道孩子們就沒有向往過外面?的世界嗎？

    他想起謝青靈剛剛說的話。

    是啊，村子平靜太久，已?經(jīng)沒有什么新鮮事了。

    來了客人，可不就和過年一樣了嗎？

    退居此處，安全是安全了，可是很多快樂也沒有了。

    他們本不該如此的。

    手里?撫摸著干將?，想起青如海那孩子的臉，想起他大聲的質(zhì)問，想起那些年紛爭混戰(zhàn)的場景，村長心潮久久不能平靜。

    終于，他狠狠嘆了口氣。

    想了想，干脆直接敲起銅鑼，大聲道：“都?聽好了！各家各戶，各出一人！十分鐘后，祠堂開會(huì)。”

    衛(wèi)江河聽得一呆，心中暗喜起來，心想準(zhǔn)備好的說辭還什么都?沒有說，就先開會(huì)了，看來不用多費(fèi)唇舌了。

    “爸，你還不是那么老糊涂嘛。”衛(wèi)江河摸了摸鼻子。

    衛(wèi)江河雖然面?露喜色，但還是沒敢往村長身邊挨。

    怕挨打。

    “你快閉嘴！”

    村民們很快聚集起來，前往祠堂開會(huì)。

    不夜天內(nèi)部的會(huì)議，謝青靈他們自然是沒資格參與的，只?能留在村長家里?等。

    村長和他兒子都?去開會(huì)了，留下來招待的是村長他老婆。

    那是一個(gè)?頭發(fā)?也已?經(jīng)半白的老奶奶了。

    老奶奶一雙眼落在桌子上沒有被帶走的干將?上，就再也沒有移開過了。

    半晌后，老奶奶問他們：“青如海那孩子，怎么樣了？”

    謝青靈只?得把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又重復(fù)了一遍。

    奶奶聽罷，狠狠嘆了口氣，說：“原來是這樣……他死在三王墓里?了，也好，也好。”

    “就算沒有人去給?他殮尸，不至于暴尸荒野，也算是個(gè)?好歸宿了。”

    她的反應(yīng)倒是很平靜。

    “干將?選中了青如海，那時(shí)?候我?和孩子他爸就知道，青如海這孩子心性不太好。但沒想到……他最終會(huì)加入十一方，直接到了我?們的對?立面?。”

    “干將?是很強(qiáng)的，但我?們都?不希望它?出世，一直保存在劍冢里?。誰知青如海賊心不死，竟偷出干將?，跑了。”

    “就是可憐了我?的沅沅，誒。”奶奶說，“青如海死也好、活也好，都?還算來去自在。可是殉劍人，可是要永世不得超生的。”

    沅沅？

    青如海殉劍的師姐嗎？

    “沅沅是誰？”

    奶奶應(yīng)該也很寂寞，聽見謝青靈搭話，便回道：“沅沅啊，她是我?的女兒，是大概三十年前，孩子他爸從外面?帶回來的。”

    “一男一女，很乖巧伶俐。我?從小?把他們帶在身邊養(yǎng)大，就和我?的親孩子一樣。”

    想起青如海臨終之言，謝青靈心念一動(dòng)，有了一種想要探尋的欲望。

    從她進(jìn)入不夜天之后，所見所聞，都?不是青如海形容的那樣。

    對?孩子寬厚耐心的村長，爽朗直接的衛(wèi)江河，還有溫聲細(xì)語的奶奶。

    這一切，都?像個(gè)?正常的、溫馨的村落該有的樣子。而不是青如海形容的那樣，是藏起尾巴的惡狼，偽善的小?人。

    謝青靈想了想，便問道：“既然殉劍之人永世不得超生，那為什么還要保留殉劍的傳統(tǒng)？”

    奶奶搖搖頭，說道：“我?們沒有保存殉劍的傳統(tǒng)。在我?們這里?，這甚至是一種禁忌。用人殉劍，鑄出來的劍有邪性，容易吞噬殉劍人的本性，走火入魔。”

    “有些劍，開刃的時(shí)?候就染了血。我?們也會(huì)放進(jìn)劍冢里?存放起來。因?yàn)檫@是不祥的。”

    謝青靈便委婉道：“青如海可能和你們有什么誤會(huì)。”

    老奶奶并不驚訝，說道：“那孩子從小?就心思敏感，戒備心重，像只?貓兒一樣，可貓還能養(yǎng)熟呢，他不一樣。有些事情，我?們解釋了，他也不聽。總以為我?們騙他，要害他。不過他聽沅沅的話，后來就乖了。可……可后來，沅沅死了。”

    老奶奶不敢再看干將?了：“說起來都?怪我?，是我?不好，和沅沅說過這些東西。”

    “她從小?就立志要成為一個(gè)?優(yōu)秀的鑄劍師，總纏著我?講以前的故事。”

    “她和我?感情好，是個(gè)?很懂事很乖巧的孩子。我?就當(dāng)故事講給?她聽了。我?沒想到……”

    “我?沒想到后來十一方找上門來。為了報(bào)復(fù)、為了掠奪，他們殺了我?們的人，放火燒了我?們的房子……”

    “十一方有備而來，我?們敵不過，只?能挨打。沅沅那天晚上來找我?，說了好多的話，抱著我?哭，說讓我?以后一定?好好的，還說舍不得我?，當(dāng)時(shí)?我?就覺得不對?，可我?沒能阻止她。”

    “第二天一早，孩子他爸就說，沅沅殉劍了。”

    “她起了爐，自己跳進(jìn)去。她是鑄劍師，她知道的。”

    老奶奶始終平靜淡然的面?容終于出現(xiàn)了情緒的起伏，倒吸幾口氣，哽咽道：“?璍傻孩子啊……”

    第174章

    “干將是?一把噬主的?魔劍, 承載了過往幾?千年劍主的?能?量。但它渴望飲血，非得血祭才能?喚醒。”

    “沅沅啊，我的?沅沅, 她?喚醒了魔劍, 拯救了不夜天, 為不夜天換來了十八年的?平安度日無人打擾。可她?卻永遠(yuǎn)困在里?面, 出不來了。”

    從眉間尺，到沅沅，這把劍已經(jīng)吞噬了太多的?生?命。

    老奶奶一把抄起干將：“不能?再留著它了！”

    “不能?把它放回劍冢里?, 也不能?讓任何孩子摸到它。我要想個(gè)辦法, 讓這把劍徹底不見天日！”

    “不能?再讓它醒來，不能?再讓我們失去任何一個(gè)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