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的鄉(xiāng)道上傳來孩子們踢毽子的笑聲，楊持搓了搓手，寒氣凝在骨頭里，他思考著要不要下縣城去買個新的取暖器。

    一到晚秋，天冷得就像是坐滑梯，剛過寒露第二天就迎來初雪，楊持一時不察，被凍醒了好幾回。

    楊斯軒是個眼尖的，一抬頭就看到楊持，他揚(yáng)起小腦袋大喊：“楊持哥哥，下來玩兒！”

    “楊持哥哥還有事兒呢，你們自己玩吧。”楊持微笑著應(yīng)了一聲，“你們幾個注意安全，路面結(jié)霜了，別摔了！”

    幾個孩子穿著冬衣走遠(yuǎn)了，五顏六色的，rou乎乎的，像彩色的皮球。

    楊持見孩子們離開，臉上的笑意散去了。

    他下樓隨意給自己做了點(diǎn)早飯，穿好衣服就想著去圖書館復(fù)職。

    誰知道一出門就碰上張醫(yī)生。女人一看見他，就揮手招呼道：“小持，正好找你有事兒呢?！?/br>
    張醫(yī)生向來熱心，楊持從前生病都是由她看的，楊持把她當(dāng)個半個家人看待。

    “張姨，怎么了？”楊持帶著手套，但依然覺得有些冷，尤其是初雪后化雪的清晨，那冷意直沖天靈蓋。

    “你這幾天沒什么安排吧？”張醫(yī)生問。

    楊持立刻意識到對方意有所指：“張姨，我剛回來沒多久，也沒什么事做，正打算去圖書館。”

    張姨笑瞇瞇地：“嗨，圖書館什么時候都能去，你陪我去縣里一趟吧?！?/br>
    這里說的縣就是玉茗縣，這幾年交通便利不少，從前幾天的下山路現(xiàn)在只需要花半天時間。

    “張姨，怎么突然……”

    “當(dāng)然是有事兒啊，我早就想給你說了。我有個遠(yuǎn)房親戚家的姑娘想見見你，人家今年剛大學(xué)畢業(yè)，回縣里工作了，這不你剛好回來了，張姨就想介紹你倆認(rèn)識認(rèn)識，交個朋友?！?/br>
    楊持一愣，這話饒是他也明白了，張姨是給他熱心腸介紹相親。

    “我……”

    張姨盯著楊持的表情，意味深長道：“小持，給張姨說實話，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楊持心里一緊，就連呼吸也慢了下來。

    十月中旬的大山上，飄著今年冬天第一場細(xì)雪，雪水很快在他呼吸之間融化。

    “我……”

    否認(rèn)啊，楊持，快否認(rèn)啊！

    楊持心里瘋狂吶喊，嘴上卻像是被拉上鎖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小年輕心里就是藏不住事兒?！睆堃袒垩廴缇?，只消一眼就看得出楊持內(nèi)心的糾結(jié)，“算了，我雖然舍不得看我們小持孤苦伶仃一個人，但小持心里啊，還是藏著一個人，那我也不強(qiáng)人所難了?！?/br>
    楊持面帶歉意地笑了：“張姨，我這條件大家也知道，就不耽誤人家姑娘了?！?/br>
    “你這條件怎么了？”張姨反問道，“小持，張姨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有錢的沒錢的，聰明的愚鈍的，勤奮的懶惰的，什么樣兒的人你張姨沒見過，到底是好孩子還是壞孩子，多多少少心里有點(diǎn)數(shù)。你是孤兒不假，但長得俊俏為人踏實肯擔(dān)事，放在哪兒都招人喜歡。再說家庭條件這檔子事實屬不可抗力，誰也改變不了，那還不是老天爺考驗?zāi)銋龋俊?/br>
    說罷又笑道：“妄自菲薄可不是好事啊，小持?！?/br>
    “我知道，謝謝張姨。我就是……就是……現(xiàn)在一個人也挺好的?！?/br>
    楊持把心里翻涌而起的酸澀墻壓下去。傅掩雪那日離開已有好幾天，沒人找上門來同楊持算賬，那便是說明了傅掩雪現(xiàn)在安然無恙。他耳旁又響起傅掩雪當(dāng)日的承諾，自嘲自己那一刻愚蠢的動搖。

    算什么呢？你也知道傅掩雪是個什么性格，還真能指望他為楊持跌下凡塵嗎？

    想到傅掩雪的一剎那，實在是令楊持羞愧難當(dāng)。

    張姨卻誤以為楊持是為了婉拒她的好意，便安慰道：“小持，去不去見面都無所謂，我就是這么一提，你心中也不必有負(fù)擔(dān)，緣分天注定，強(qiáng)求也強(qiáng)求不來的。不過這眼看入冬了，我們正好要下山去采買辦事，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下山？”

    楊持想了想，自己的確是要好好準(zhǔn)備過一個新年的，點(diǎn)頭道：“我正想置辦點(diǎn)東西，那我就厚著臉皮搭一截順風(fēng)車吧！”

    “這有什么的，都是鄰里三四，我們又是長輩，何必這樣客氣，生分了??！”

    楊持搔了搔臉頰，不好意思地笑了。

    雖然是臨時碰到的張姨，但楊持心中也早有準(zhǔn)備，除了購入一些過冬的東西，他還想給給向家兄妹、孟堪易尋笙等人準(zhǔn)備一些當(dāng)?shù)靥禺a(chǎn)寄過去，聊表心意。

    一路上，楊持望著一層薄薄的小雪蓋在紅白相間的茶花上，心中一時間分不清這究竟是究竟是何年何月。玉茗山，種滿了山茶花，小時候不懂為何山茶落花時為何如此決絕，連帶著花萼也要一同落下，父母便同他解釋道：茶花這樣的姿態(tài)，就得了“斷頭花”的名頭，是有一份氣節(jié)在的。

    只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楊持望著那一夜白了頭的山巒，心中無比悵惘。

    下午時，便到了縣城，楊持去電器店內(nèi)買了取暖用的小太陽。

    小縣城里的小太陽，款式也要革新。老板說楊持手上這款可比從前的舊樣式好多啦，不僅能取暖還能燒烤，逢年過節(jié)團(tuán)圓之時，一家人一邊吃著烤橘子，一邊看著電視，稱得上是一件美事。